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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飞逝,转眼间二十九载春秋已是过往。
1968年8月,上海又迎来一个漫长炎热的夏天,比37度高温更火热的是上山下乡运动的开展。
虹口医院旁的小树林里,知了的叫声响成了一片,听了越发让人焦躁不安。
树荫下,入职一年的护士张丽和处了几个月的对象王钢正分吃着一块冰砖。
两三口吃掉自己那一半冰砖,王钢兴致勃勃的说:“小丽,你知道吗;这冰砖……旧社会的时候叫冰淇淋,ice…cream。”他本以为张丽会和以往一样,用崇拜的眼光看自己,结果……
“哼……”
张丽冰砖也不吃了,给了王钢一个白眼,微撇过头,生起气来。
“小丽,怎么啦?”
“你说呢?你答应过我的……”
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答应过什么,王钢急了,就问道:“什么事啊,我真不知道……”
“你呀……连旧社会的事都记得,却忘了答应过我的事。”说着张丽轻轻给了王钢一肘子,然后给了个提示,“就是上次呀,我们也正吃冰砖……你说要请我妈妈也吃冰砖,我就说下次吧……你忘啦。”
王钢想起来了,是有这事,不过不是发生在上次见面时,至少应该是一个月前的事:那是个傍晚,张丽说她妈妈也爱吃冰砖,然后他确实说了要请她妈妈吃的话。
王钢和张丽在一起时总是特别健谈,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这话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事后他就给忘了,可就这点事值得这么生气吗?
王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木愣愣地看着张丽。
以为他懂了,张丽做不出瞪眼生气的表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身体,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似乎上面长出了花来。
王钢本来不懂,见她这样,突然就懂了,他一把抓住张丽的一只手,大声说道:“我记得,一直记着了!这次,不,下次,我一定请张阿姨吃冰砖!”
张丽和王钢是由医院的同事介绍认识的,等王钢见了张丽的父母,两人就算是正式确定关系了。
“你小声点……”张丽作势要挣脱,王钢这下不傻了,他从张丽的手上把冰砖拿过来,递到她嘴边,腆着脸道:“我喂你……快吃,都要化了!”
恋人在一起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你侬我侬中,医院的午休时间结束了。
总算让王钢开了窍,又约好了毛脚女婿的上门时间,张丽进护士值班室时,掩不住满脸的笑,值班的李护士不停给她递眼色,她都没看见。
“咳,是张丽吗,进来一下。”说话的是护士长,人正在里间,她专用的小办公室里。
张丽感觉到不对劲了,连忙去瞅李护士。
李护士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也来不及问是什么情况,已预感不妙的张丽忐忑地走进里间,一进门,她就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护士长沉着一张脸。
“坐……张丽,昨天一天到今天中午,305室都是你负责的,对吧?”
“恩,是我负责的。”
“那好。三床,昨天早上入院的,你应该有印象,说说吧。”
张丽要负责至少15个床位,看着入院记录让她回忆还可以,但凭空就……
护士长到底说的是谁呢?
昨天早上?是恶性腹泻的那个?还是支气管炎急性发作的那个?
啪的一声,护士长气得拍桌,“记不起了?张丽,这一批实习护士里,我本来认为可以重点培养你……现在,你把一个16岁的女学生绑了,却忘了解开,造成医疗事故,你负责吗!你负的起吗?”
对于护士长说的女学生,因为其长相极其出众的缘故,张丽是有印象的:人是昨天早晨入的院,入院时已昏迷不醒,还附带呓语、高烧。姓比较少见,似乎是姓陶。由于普通注射治疗见效不大,今早内科医生会诊后决定脊椎穿刺给药。穿刺后,病人体温平稳下降,却伴随手脚痉挛,未免她伤到自己,主治医生让张丽给她做了固定。
张丽记得第二次巡房的时候,病人已经停止了痉挛,温度也降下去了。然后,自己应该是给她解开了固定的。
等等,那时好像有……
回忆了两分钟,张丽终于想起中途自己因为王钢的电话离开了一会,然后又有病人要拔吊瓶针,所以她就忘了……
第3章 黄粱一梦()
“护士长,她,她到底怎么呢?”想明白自己犯下了大错,张丽是又急又怕呀,说话时声音都直打颤。
“怎么呢?你说呢!病人被绑了好几小时,右手血脉不通,最坏的结果自然是——截肢。”护士长沉声道。
“……”张丽的眼睛不自觉瞪到了最大。
护士长看张丽的脸都吓青了,才接着说:“算你运气好,小姑娘自己醒了,午休时醒的。苏醒时,她的右半身都麻痹了,又急着下床,慌乱中就摔倒了,把手扭了,膝盖也给磕破了……总之人吓得不轻。”
“天啊,毛/主席保佑!”张丽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护士长表情很严厉地说道,“下次的团组织生活上,你必须对这件事进行认真、深刻地反省——到时你好好做一个自我批评;还有,明天院里党支部开会,这件事我会向主任和革委会的张同志如实反映的,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知道了,我下班后就写检讨……”张丽眼眶含泪,她知道自己的第三次入党申请是凶多吉少了。
……
陶小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不再是寄住在二舅家里的陶家孤儿,她的户籍也不用落在母亲再婚的高家的户口上,她有自己的家!
梦里,她不再是遗腹子,她的父亲还活着,母亲没有再嫁,她没有一个会冲她喊拖油瓶的异父妹妹!
梦里,她有一个三代同堂的家,她有父有母有兄有姐,甚至还有祖父母和一对双胞胎弟弟,家人间亲情满满!
可是,既然是一个梦,那梦里发生的一切自然都是荒诞的,模糊的,跳跃的:所以,在梦里,她不是陶小霜,她是宋诗,和宋家人一起生活在新中国诞生前的旧社会,她没有外婆,却有一个棕发褐眼的奶奶;她没有在红旗下宣誓加入少先队,却经历了苏北洪灾和两次淞沪会战。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满足陶小霜对家人所有幻想的美梦!
直到梦里的那一天……
空无一人的亭子间里,宋诗醒来的一霎那,声音、温度、气味,突然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陶小霜发现自己能感知到宋诗的所有感觉,甚至不止是感觉,连情感和思想都能共享。所以,刚起床时宋诗的倦怠,吃饭时宋诗的喜悦,和宋妈撒娇时宋诗的幸福,她都一一感同身受。
所以,在那致命的跌倒发生后,陶小霜能感觉到惊慌不已的宋诗拼命地想站起来,可是她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腿,然后是剧痛、寒冷和死亡……
梦里的宋诗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着,她无助的血和泪,她想活的执着就像火焰般烧灼着陶小霜,瞬间就是烈火焚身。
仿佛千年,又仿佛一秒,在火焚的痛苦中,陶小霜恍然大悟。
陶小霜就是宋诗,她梦见的是曾经的自己。
原来黄粱一梦,已是隔世。
这种明悟似乎让陶小霜好过了一点,火焚的痛苦减弱至可以忍受的灼热,然而想到自己横死街头,等待她回家的宋妈永远也……陶小霜就心如刀割!
陶小霜的心痛得像被捏成了一团,她无力四顾,自然没有发现‘宋诗的世界’在失去色彩和轮廓,虚无的黑暗悄然降临了。
等到失去家人的痛苦渐渐变得可以忍受了,陶小霜才惊觉自己身处黑暗中,她意识到自己该清醒了——她要离开这个梦!
此念一生,一点荧光就透体而出,悬在前方不远处。还没等她看个究竟,那荧光开始慢悠悠地往前飘去。
黑暗中,荧光所经过的地方浮现出一条光路,陶小霜沿着光路追着荧光往前跑去。
开始时,陶小霜一直在跑,后来,实在跑累了,她就变跑为走,好在荧光似有灵性般也慢了下来。就这样,她走了很久,久到即使是在梦里,也足以让人感到不安,但同时她又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曾经她也这样……
陶小霜满脸震惊的停下脚步,视线第一次离开了那荧光,她不怕荧光会飘走了,因为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为什么她会作这个梦,为什么会梦到自己的前世,以及离开这梦境的方法。
原来,一切的缘由都发生在那一天。
在她永远无法忘怀的那一天,濒死的她在这无边黑暗中向一个神奇的灵物许了愿,同时,也签下了付出代价的契约。
我要活下去!我要做太平人!
那是命如草芥,横死街头的乱世人最深切的愿望吧!
那时的愿望实现了,只是如愿的是陶小霜,而不是宋诗。
陶小霜想到宋诗那永不再有的二十岁生日,想到那再也吃不到的麻油芙蓉蛋,心中不禁酸涩不已。
摇摇头,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当务之急是要离开梦境,醒过来!
两世为人,生于新中国,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曾签下的契约到履行的时候了:从此以后,她只要夜晚入睡就必须完成一份诡异的工作才能醒来。
想到自己将有一份奇异的终身制的永远夜班的工作,她就感到十分无奈和郁闷,复杂的心情让她更紧张了。
咬咬牙,陶小霜抬头看向静悬着的荧光,心中默念‘下来’,荧光就轻盈地飘飞至她眼前。她忙伸手一抓,荧光中的东西被她抓住了!
摊开握紧的拳头,一把寸许大小的红色钥匙出现在她的眼前,这是它的第三次出场了!
第一次,它混在一堆样式各异的红木手链里,是一条毫不起眼的手链;第二次,它神奇的出现在宋诗的面前,有如剑仙小说里的通灵宝物;而第三次,它将给她带来一份怎样的工作呢?
疑念一生,眼前突然荧光大盛,她只觉得掌心一热,随即就连人带光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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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毒障弥漫的沼泽仍有恶龙在筑巢,尖峭高耸的石塔还是女巫的居所。那时,有一个座落在广袤森林里的小镇。森林丰富的物产和土地的魔力使镇民们过着富裕安宁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种怪雾突然出现在森林里,雾气很快笼罩了小镇;镇民们因此都患上一种昏睡病,会突然睡着并且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眼看整个小镇都即将陷入沉睡中,一个男巫来到了镇上。镇民们向他求助,于是男巫施法试图驱散怪雾,他失败了。不甘失败的男巫造出一件神奇的宝物,在月光下,带着宝物在小镇上四处走动,就可以驱散怪雾,可是被驱散的怪雾夜散而日起,于是小镇上需要有人夜夜巡逻,而镇民们在雾气中会昏睡不醒,所以小镇需要一位巡夜人。
镇民们把镇上所有的财富都献给了男巫,换取男巫给宝物施加了一个强力的魔法:宝物化为了一把钥匙——钥匙将在时空中穿梭,为小镇寻找合适的巡夜人。
渐渐地,小镇原本的名字再也无人知晓,迷雾镇成为了它的新名字。
月光下,静谧的迷雾镇正等待着入梦而来的巡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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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镇……”陶小霜在心里喃喃道。虽然比想象中更艰难,但她咬着牙总算是完成了第一次巡夜。然后以一种十分神奇的方式,她离开了迷雾镇。
等到她再睁开眼时,人就醒了……
醒来的那一瞬间,陶小霜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而左半边身子的每一根骨头都痛得像被碾子辗过一般,更可怕的是,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右半边身子——这吓得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一个翻身,哪知双脚还没落地,被绑在床沿的右手就扯动了身下的钢丝床,随着刺耳的刺啦声,陶小霜臼着右臂扑倒在地上。
哐当!隔床的输液架被她带倒了,正午休的病人和看护的家属都被惊醒了,病房里一片慌乱。
被人七手八脚扶上床的陶小霜只觉得头昏目眩、浑身疼痛,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了外婆。
“唔……外婆,外婆,这是医院吗?我怎么会在这?”,她压抑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哽咽着喊道。
徐阿婆刚去热水房打了开水,好给汗湿的外孙女擦身,谁知道就一个转身的功夫,人就醒了。听到外孙女喊自己,徐阿婆连忙走到病床前,“霜霜,霜霜……”她喊着陶小霜的小名,拧了热毛巾给陶小霜擦脸。
“乖孙,你总算醒了,这两天你烧得都说胡话了,外婆可担心死了!”
“外婆,我、我没事了……”,徐阿婆年纪大了,陶小霜欲言又止,她不想让外婆担心。
这时,巡房的护士长听到响动,进了305病房。她先给陶小霜做了全身检查,然后几句话问明了情况。忍着怒气,护士长先向陶小霜和徐阿婆就这次工作失误道了歉,继而保证等医生上班后会马上为陶小霜复诊,又把刚空出来的靠窗的床位调给了陶小霜——睡那个床位的是位军属,中午刚出院。
盛夏里能通风透气是再好不过了,满意的徐阿婆和护士长一起收拾了床铺,把陶小霜移了过去。
第4章 外婆()
移完床,护士长走了。
徐阿婆想起外孙女两天没吃饭肯定是饿坏了,就忙拿出一个板砖似的铝制饭盒,“小霜,肯定饿了吧,快起来吃点东西。”
陶小霜趴卧在床上,侧着脸,正回忆着在那奇妙的迷雾镇上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的神情又让外婆担心起来。
“小霜,你怎么呢?不舒服吗?”
“啊,没有的,外婆,我没事!”陶小霜回过神来,立马就看见了一旁的饭盒。
“唉呀,外婆,我觉得好饿,我吃了哦……”
陶小霜倚着床头坐起来,一边说一边笑着打开了饭盒。低头一瞅,她就愣住了。只见饭盒装得满满的,一半是熬得粘稠的米粥,另一半则是淡黄色的膏状物,温热微香中带着嫩豆腐般的绵软,正是一道蒸蛋羹——这个菜在饭店的菜单上有个讲究的菜名叫芙蓉蛋!
“小霜,快吃啊!你妈可说了,昨晚你说胡话时就念着要吃蒸蛋呢……”徐阿婆催促外孙女赶快吃东西。
“嗯”,含糊的应了一声后,陶小霜伸手接过外婆递的汤勺,慌忙埋下头,一勺一勺,舀着吃起蒸蛋羹来。
她低垂的脸上,泪水在静静地流,很快就泛滥成灾,从下巴连珠似的滴落到饭盒里。就着自己的眼泪,陶小霜慢慢地把一饭盒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看外婆正在搭蚊帐,没留意自己,她连忙找出毛巾来擦脸。刚擦完,她的主治医生来复诊了。
主治医生姓许,是一个有些络腮胡的中年男人。
许医生一一检查了陶小霜的体温和心肺,然后神情轻松地说道:“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了。为防万一,住院观察两天吧。另外,你的右手和膝盖需要去值班室搽些药,你现在起得来吗?”
“恩……好像不行”,陶小霜感觉自己的身体没力气,尤其是右半边,一动就隐隐作痛。
看陶小霜尝试后起不来,许医生就开了张葡萄糖的输液单,让她输完后去休息室找值班医生搽药。
护士站里,张丽和同事们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留意到了交上来的输液单。看到是陶小霜的,她忙和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