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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国的宫女,我不敢轻易动用。
孟姚春和宋清芷,我并不了解她们。
我从大迎带来的人,除了染病死去的小琪和小兰,当初跟着无名的三个,有两个在我出宫的时候去了织锦局。
我身边熟悉的,只有无名,小诗和小雅。
我可以在她们之间抉择,只是没有什么余地。我将面临着不可预知的危险的重任交给了小诗,却不想还是连累上了小雅。
无名,你不要有事。
我的脑中一遍遍回响着一句话——要保护好你身后的弟兄。这是大年三十,小兰和小琪死去的时候,我的脑中反复回响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可是我总是在她们因为我的原因离去的时候,莫名地想起。甚至我此刻能想起更多——驭好你胯下的马,握好你手中的刀,保护好你脚下的土地,和你身后的兄弟。
或许这是郦国军人的一句话,可是我没有做到。
小诗和小雅因为侍卫松开了手,顿时像散架般委顿在地。想来是突然失去支撑倒在地上触痛了伤口,小诗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我一直悬着的一口气略略有些松了,她们,还活着!
她们的胸口,尚有呼吸。
我缓缓地举步,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一股森然的寒意在我面前横亘过去。
定睛看去,是一把有着繁复古奥花纹的青铜鞘、绿皮吞口的刀。
刀未出鞘,就有这样的锋利气息,必定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无疑。
不用看我也知道,举着刀拦我的人,是汾阳王。
可是我想不到,佩剑上朝的汾阳王,佩戴的居然不是一把与他的铠甲一样作为华贵装饰和身份象征的寻常华丽刀剑,竟然是这样一把隐藏着犀利锋芒的宝刀。
是汾阳王真的嚣张跋扈到蔑视一切,还是故意带着一柄宝刀上朝,刻意昭示着什么?
我停步:“王爷的宝刀,不是为了留在战场上杀敌吗?”
汾阳王的怒气和他手中宝刀的锋芒一样昭然:“本王的宝刀,是为了郦国诛却叛逆。”说着刀尖平平指向殿门口的小诗和小雅:“贵妃跟她们的关系,不言而喻,请问贵妃,她们是谁?”
“她们是我的陪嫁丫鬟。”我没有看汾阳王,只是说道:“王爷想必知道。”
汾阳王的声音倨傲而狂妄:“是贵妃的陪嫁,还是大迎派来的探子!”
我凛然侧首,对汾阳王怒目:“你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寻常的陪嫁,又怎么会跟郦国的逆臣勾结!”汾阳王的神情很是得意:“后宫中人与朝中大臣勾结,已然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更何况是异邦之人,勾结郦国大臣。”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那么小雅,你终究出去了吗?可是,你又怎么会出去,你又怎么知道叠翠山这个地点?如果不是在叠翠山被发现,他们又是以什么理由抓的你?
还有,纪云琅安排的那三位大臣呢?
还是除了我,已然全军覆没?
汗水已经濡湿了小衣。
从来没有这么孤单过。
我真想大声喊着纪云琅,希望他下一刻就能来救我,让他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为什么,我会卷进到了这样的争锋之中呢?
额角的汗水划过了左眼角的伤痕,那个地方是微微木然的感觉,可是背上的汗水浸湿了那个箭伤的疤痕,却是分明的痛痒。
第一六三章 颠覆郦国的大阴谋()
这样清晰的痛痒让我心中有了清明,面对那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的时候,我亦没有退缩。在我没有时间思索的时候,我的整个人遵从了本能的选择,保护纪云琅,哪怕是送掉性命。
诚然,在我爱上纪云琅的时候,我曾想过,安安静静地与他相守,可是,我亦清楚的知道,或许我永远过不上那样的生活。
因为我爱的人,是一个注定不平常的人,我既然爱上了他,争斗注定是逃不开的。如果我还能过的平静,除非我不爱他。
而这一次,我答应了帮助纪云琅的时候,我的举动,更有着比爱情更重要的意义。
我的夫君是郦国万民的皇上,而我,是郦国的贵妃。
“王爷说我的丫鬟勾结朝中大臣,可有证据?”反正迟早都要问到这一句,与其我嘴硬等着汾阳王拿出证据质疑我,倒不如我先问罢了。而且,太后和汾阳王只将小诗、小雅绑来给我,我心中难免疑惑,那三位亲信大臣的下落呢?他们是就站在这朝堂之上,还是已经遭了汾阳王的毒手呢?
“嘿嘿,证据!”汾阳王笑了起来,拍了拍手。
一位内侍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张字条,正是我今日一早命小诗送出去的,确认举事时间的字条。
“这是从贵妃的丫鬟身上搜到的,贵妃还有什么话好说?”汾阳王得意而笑,随即脸色一沉,喝道:“贵妃的丫鬟身上带着贵妃的手迹,约见的又是当朝左丞相薛立合,一个小丫头被抓,另一个又去叠翠山查看,贵妃与这薛贼之间的关系,不需本王多言了吧。”
我心中一凛,果然小雅是到了叠翠山而被抓起来的,小诗带着字条被抓在前,小雅再出现,的确是难以逃脱干系。
而薛立合,本朝的左丞相,正是纪云琅的三位心腹之一。我并不知道每天候在叠翠山的哪位大臣。
汾阳王口称薛贼,看来薛丞相此刻也是凶多吉少了。
那么其他两位大臣呢?汾阳王这般盘问我,一点一点,似乎也在探查我的意思。
心里最好了最坏的准备,反而不如一开始慌张。只要沉静下来,说不定还会听到什么转机,若是上来就被汾阳王吓倒,和盘托出,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贵妃不肯说话,是默认了,还是不肯服输呢?”汾阳王手一挥:“今日已抄检薛贼家宅,他的家人供述,这薛贼密谋造反,意图不利朝廷。听闻此言,朝堂上下俱皆震惊。本王惟恐冤枉左丞相这一代肱股,亲自前去审问。这薛贼竟对造反一事供认不讳。这认罪的文书,刚才太后娘娘和诸位大臣都已经阅目,如此重臣,向来对朝廷耿耿忠心,自先皇以来,便对他百般重用,没有想到却是个包藏祸心的逆贼!可恨,可悲,可叹!”
汾阳王说到后来,声音悲怆,满脸都是痛心疾首的神色。
一班大臣,有不少跟着随声附和,或骂或叹,还有一些默不作声,脸上却有些将信将疑的神色。只是似乎忌惮汾阳王,不敢公然质问。
我将诸位大臣的神情尽收眼底,又想到审问薛丞相的,就是汾阳王本人,那么汾阳王用了酷刑自不必说,说不定还有假造认罪文书的事情。我上前去查看诏书,汾阳王微一犹豫,命手下展开给我观看。
文书言辞流利,将薛丞相的罪状一条条罗列,看起来薛丞相本人似乎立身甚正,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主要也就是说他居功自傲,有不臣之心,密谋造反。文书上关键地方,印着大大小小的手印,以示文书并非造假。细看那手印的红色已经发暗,似乎混合着血色。
看起来薛丞相处境不妙!
同时我心中也震惊,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从抓到小诗和薛丞相起,立刻就抄了薛丞相的家,拷问小诗和薛丞相,并且短短两个时辰不到,又捉到了小雅,更结了薛丞相的案……
汾阳王,不,是太后,见机何等迅速。
“不知太后可否请薛丞相上朝?”我躬身问道。
太后尚未开口,汾阳王怒道:“胡说,薛贼如今身负重罪,怎能上朝。贵妃还是先说清楚你与薛丞相私相通信,与反贼有何牵连罢。贵妃来自异国异邦,常言道为我族类其心必异,贵妃是不是跟薛贼串通好,一起完成这颠覆郦国的大阴谋呢?”
一言既出,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朝堂又是哄的一声。
“臣妾想先听听薛丞相的话。”我坚持道。
“逆贼的认罪状在这里,贵妃还有什么可疑问的,何必非要见了逆贼才肯认罪?”汾阳王一味发怒。
“咦,这可奇了。”我笑道:“既然王爷一意认为我与薛丞相关系可疑,生怕我也是个作犯上的谋逆之人,何不将薛丞相带来跟我对质?”
我展开双手,笑道:“此刻我手无缚鸡之力,薛丞相又已经认罪伏法,难道汾阳王还怕我见了薛丞相,两人当庭造反吗?”
左手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贵妃之言不错,左丞相是朝中重臣,即便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也需由圣上亲自发落。如今既然皇上抱恙不能上朝,当由太后娘娘当朝审问。”
汾阳王立时怒道:“万大人,你这话是在怀疑本王审判不公吗?这难道不是薛贼认罪的画押,又何须再劳动太后娘娘。”不等万大人答话,又道:“贵妃还未解释,与万大人私相约见,是有何图谋呢。”
万大人?
是纪云琅跟我说的那个万成万大人?
我心中略感安定。
“凭着这一张字条,就能说明我与左丞相有关系,那汾阳王未免说话行事也太武断了吧。”我看着汾阳王道:“臣妾手中,若有汾阳王府上的来往字据,那么就要说汾阳王也参与谋逆了吗?”
这本是我随口一句话,只为警告汾阳王不可武断妄言,谁知汾阳王身边一位年轻的武将立时喝道:“胡说八道,你手上怎么会有……”
话说到一半,武将像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戛然而止。
第一六四章 天衣无缝的故事()
各种念头在我脑中飞速转着。
这武将年纪不大,三十左右,看装扮虽然你威武,却不足以与汾阳王并列而立。是了,记得此人是在汾阳王刚才失足摔倒的时候,从后面走过来的。
而他的话……
汾阳王府上……
这人是汾阳王的儿子!太后的侄儿!
而且他,确实曾与宫中某人传递了某些东西。不,不是宫中,是后宫!
是谁?是谁?
难道是宋清芷?难道是孟姚春?不然,还有谁呢?
我脑中转过无数念头,脸上却只是一笑:“这位是王爷的世子吧。世子年轻有为,不输乃父,真是将门虎子。汾阳王有此佳儿,实在可喜可贺。”
然而汾阳王脸上却无半分可喜可贺的样子,他听了儿子的那句话,一愣之下,也变了脸色,此时的汾阳王,是巴不得将儿子吃了的眼神。
汾阳王身边的人一推他,他方才反应过来,唯唯应道:“多承贵妃称赞。”
我走上一步,看着世子躲闪的眼睛,说道:“世子人中龙凤,文武双全,文才武功两佳妙。世子的字既有武将的潇洒,更有文臣的儒雅……”
世子本是骇然色变,听到后来,忽然伸手推向我的肩头,失声道:“你……你胡说,你怎会见过我的……”
世子下手十分凌厉,那一把若是推到了我肩头,我恐怕跌倒了就真的起不来了。
这世子跟王爷,倒真是父子俩。个个都会在朝堂上公然动手,个个都信了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话。
汾阳王对我动手,我尚且有几分忌惮,毕竟他位高权重,且当时只是口角之争。可是汾阳王的世子也来对我动手,不过是狗急跳墙、困兽犹斗罢了,我又怎会再退让?
我的手缩在衣袖里,顺着世子胳膊的来势,用力一拉。
世子收手不及,他的力道加上我的力道,整个人往前直冲了几步,扑到了文臣队伍里,重重跌在两个文臣身上。
两个老臣跟汾阳王不同队而同列,身份岂是寻常?两人摔得哼哼唧唧,口中倒是不依不饶,一个说道:“好啊,世子自己讲话疏漏了嘴,竟要跟我们过不去吗?”
另一个起身跟身边的老臣商量一番,说道:“世子有失体统事小,当朝殴打大臣事小,可是贵妃的话,世子怎么解释?世子就不要再隐瞒什么啦,咱们可都听得清楚,世子通信的人自然不是贵妃,那么是谁,还请世子说个明白。”
武将中也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看来太后的势力虽大,也只是其外戚和一些被笼络的大臣依附,除掉外戚手中的兵权,太后的势力并不足为惧。
世子的一张脸早已变得发白,汾阳王的愤怒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惧色,怒道:“贵妃的一面之词,污蔑我儿,有什么好解释的?”
汾阳王的话不错,没有证据,怎么说都是空口无凭,不足为信。只是事到如今,我岂能再由他们全身而退?我的手中的确没有证据,证据全部都在世子的口中!
我正在思忖如何用言语将世子的话套出来,太后忽然缓缓开口,声音甚是沉静:“汾阳王,世子的私事,我这个做姑母的向来甚少过问,惟恐朝中上下说我偏私外戚。可是如今,我却不得不管了。”
汾阳王与世子齐齐变色,百官纷纷说道:“太后圣明。”
我亦是惊讶,太后眼睁睁地看着汾阳王与世子一再逼问与我,都能等闲视之不动声色,如何遇到了对世子不利的情况,她反而开口说得如此深明大义?
难道是我看走了眼色?
不,不是的,从我进到勤政殿,听见太后那样的声音语气,我就应该知道,太后绝不是会善罢的人。
我攥紧了手,且看太后要说什么。
“哀家上月在花园附近见过世子一面,见到世子跟一个丫鬟十分亲近。哀家惊怒交集,天子后宫,世子虽是表兄弟自己人,也不能太过随意。只是此事涉及到皇家颜面,哀家只得压下不提,暗中查看。”
群臣面面相觑,甚是惊奇,不解太后的话是什么用意。
世子刚听了两句就欲要反驳,却被眼明手快的汾阳王一把拉住。
我只作不见,亦静静地听着。
“我找来那丫鬟细细盘问,原来是宫中花园的育花女,并不属于哪个妃嫔的宫房,在花园遇见世子后,两人结下了私情。”
群臣登时哗然,看向世子和汾阳王的目光中多带了责备。
世子只是一味惶恐,然而汾阳王的脸上却又些微喜容。
我心中早已经雪亮,从世子方才惊慌的样子看来,他与后宫中有所信息传递,是绝无可疑的。
世子已经露了口风,却又不能自圆其说,于是太后便立刻编了一个故事来遮掩。
世子发现太后所说并非事情,生怕自己罪上加罪,于是就要反驳,汾阳王却是个奸猾之人,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大事化小,其意却在保护世子。
与宫中妃嫔结交,跟与花园的育花女结交,其罪大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也真亏的太后,顺着我和世子的口风,编了一个这么天衣无缝的故事。
太后在重重珠帘后喟然叹道:“世子年少得意,却不该不明事理。这不是将王爷多年的教诲,都抛诸脑后了吗?哀家震怒之下,已经治了那宫女的死罪,一并将世子所赠之物,全部烧毁。只是哀家将此事秘而不宣,也是哀家的过错。”
群臣唏嘘,世子早已经跪在了地上,汾阳王道:“逆子有罪,老臣有罪,请太后娘娘责罚。”
我紧紧地咬着牙,太后果然狠辣!育花女已经死了,世子赠送的东西也烧毁了,哪里还有什么字迹?真是叫做死无对证了!
我细细地思索着我的几句话,世子的反应和太后的故事,拼命从中找着破绽,忽然说道:“太后上个月的时候,的确已将那些东西全部烧毁了吗?”
太后的声音不见凌厉,唯有和煦:“贵妃认为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