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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沙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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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答道。

    也不知道大娘是啥时候出去的,大门外传来了大娘的大嗓门:“去去去,到别处闹去。”

    德福说:“你们都是学生,也都不小了,就是老九小点儿。我都打听好了,你们有的都上六年级了,我给你们出几个题做一下,不能用笔算。”

    第一个:一百块瓦,一百匹马;又有大马、中马和小马,大马驮三块瓦,中马驮两块瓦,三个小马驮一块瓦。问多少大马,中马和小马。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的都有。“三个小马驮一块瓦,咋驮啊,马也会搬啊?”然后就是一片笑声。

    德福说:“想这个题。和在学校一样,想出来就举手。”有几个孩子回答了,都不对。大智看得出来大爷很失望。

    “第二个,这个简单。山上一个羊倌儿,山下一个羊倌儿。山上的对山下的说,你给我一只羊,我的和你的一般多;山下的羊倌儿对山上的羊倌儿说,你给我一只,我就比你多一倍。问山上、山下各有多少只羊?”大智的大脑急速旋转,这个简单,马上就举手。还有立贤也一起举手了。

    德福说:“好,你俩一起回答,来,山上有,一二答。”五只。两人一起说。德福满意地点点头,说:“山下,一二答。”“七只。”都答对了,德福的脸上舒展了一些。

    大智听秋华说,这个侄女立贤满脑袋是浆糊,但他是班长,还是大队委的委员。因为啥,大智也知道,还不是因为他爸爸是大队书记。老三立言和二大爷家的秋童在一班。在学校大小学生立言都敢欺负,包括他的小叔秋童。还好,从不欺负秋智和秋华。因为大智爸爸是个暴脾气的人。

    德福大爷用长烟袋杆敲了一下窗台,说:“第三个:一头牛朝南方站着,尾巴朝下,他转过身来朝北方站着,尾巴朝哪个方向?又转向西边,尾巴又朝哪个方向?”又是孩子们嗡嗡的声音。大智已经想出答案了,举起了手。

    大爷说再等会儿,立贤也举手了,不等喊她就说:“大爷爷,我知道了,头朝北时,尾巴朝南,头朝西时尾巴朝东。”

    大伙儿都喊对,大娘也以为对了,夸奖说:“我孙女真聪明。”德福又敲了一下窗台,都静了下来。

    德福说:“小九说。”大智早等不及了,大声说:“朝下。”

    德福问:“为啥?”

    大智说:“不管牛咋转,尾巴总是朝下,多简单啊。”

    大娘想了一会儿,噗嗤笑了,用烟袋杆指着德福说:“这死老头子,我都差点儿让你唬住。”大伙儿想了一下,都笑了,立贤生气了,跳下炕,拿起鞋,也没穿,气哄哄地走了,立言也跟着姐姐走了。

    德福说:“都回去吧,别在当街闹啊,现在就回家,眼看就黑天了。”

    大智一边往炕沿挪一边问:“大爷,你那天晚上说的啥金子玉的是啥意思?”

    德福说:“别问了,到时候大爷告诉你。以后你每个星期都来。”

    秦秋智一周没上学。对于上学来说,家里人不怎么上心,想上就上,不想上家里也不怎么太管,也知道学校也没有什么功课。在妈妈的催促下,大智星期一上学了。早晨刚刚到校,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老师姓林,接替花丽妈妈的。林老师问了一些家里情况,安慰勉励了几句。拿给他一张试卷,让他回到班级里做一下。秦秋智回到教室,打开试卷,第一题是,四人帮是哪四人?都有哪些绰号?第二题是,出席伟大领袖追悼会的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是谁?哪位领导人致悼词?秦秋智一看,一个题也不会,折起来夹在书里,回家问妈妈吧。

    上课的钟声响了,这个钟就挂在办公室门口,是一块铁轨,用粗铁丝穿起来吊在一根立杆上,声音一点也不悠扬,只感觉到有一些暗哑。林老师走了进来,没拿书,也没带教案,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班长喊“起立,”同学们喊道“老师好!”林老师威严地巡视了一眼,说,“都坐下吧。”林老师三十几岁,是学校中除校长外的又一位男老师。长得还算可以,只是少白头,还有一个大龅牙,这让秦秋智心里不舒服,甚至有几分厌烦。秦秋智个矮,坐在第一排,林老师可能是龅牙的缘故,上课时嘴像喷壶一样,唾液满天飞。秋桂坐在三排,有时下课后还对秋智讲,今天又被林老师喷了一脸。

    林老师咳了一声,说,“同学们,今天学报纸”。坐下去,打开报纸,又清了一下嗓子,用浓重的乡音读道,“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祸国殃民的四人帮。”这秦秋智一听,头就大了,他就怕这些,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名字。一天上了两节算术,一节体育,一节音乐,音乐也是林老师上,说也奇怪,这浓重的乡音唱起歌来却字正腔圆。秦秋智喜欢林老师的歌声。整个一节音乐课学的是敬爱的华主席。

第14章 冰上的火光() 
第二天上学,轮到秋智这组抬水。学校里没有井,细沙河近在咫尺,庄里还有一个满井,大秦庄没有几家有丼的。抬水是根生和大智最喜欢的活,只要不上课,干啥都高兴,这是一,第二,孩子们离不开细沙河,在这冬天,细沙河大镜子似的冰面,让这些孩子在睡梦中都惦记着。学校前面不远就是满井流出的河水,取水也方便。但这里已经是下游了,冬天也结冰,汇到了细沙河,取水就困难些。细沙河也冻上了,孩子们不喜欢满井水,就多走半里路去一个泉水那抬。

    这股泉水和满井一样,全年都不断,不论天气有多旱,哪怕细沙河断流了,它都始终如一地向外涌着清澈甘甜的泉水,而且就在地面上,流出几十米后逐渐地结成冰面,一直流向细沙河,人们说这和满井是一股地下水,没人考证过。

    这组是秋智、根生和耿占柱。耿占柱是耿全的亲侄子,比秋智大两岁,上学晚。大概是受到父母的影响,不大与秋智和根生来往,去抬水时也自己磨磨蹭蹭的走在后面。他们说话也不插言。批斗耿全时,何平还是生产队长,和耿全的死是有直接关系的,耿家人当然也把他作为仇人。

    根生说:“大智,你这长时间不上学,我就觉得特没劲,有两天我也没来,也没请假,挨老师剋了半个点儿。”

    大智说:“你还有脸说!你为啥不上学?”问完以后,也觉得好笑,自己也干过。

    根生说:“在家也没意思,我爸成了反革命,我妈就不正常了,天天骂我们。说我们是业障。那天我急了,反问一句,业障也是你生的,干啥生我们?”

    占柱听他说,紧走几步,问道:“你是生的?你确定?”

    根生说:“可不是,要不你们说,你们哪来的?大智先说。”

    大智不屑地扬了一下头,不无自豪地说:“根生要说你笨呢,你还不乐意听。这问题你问别人去,我当然知道,我是我爸在细沙河里捞的,秋信是我爸上山摘核桃时捡的。你是真够笨的。”

    根生得意地笑了,说:“和我前几年想的一样,不是,是爸妈一起生的。前几年我还小,我爸我妈以为我睡着了,他们说的话做的事我都听到了,后来就生下来我小妹春苏。”秋智似乎明白了一些,点点头。

    秋智说:“根生,长大后咱们还不都得娶媳妇、生孩子啊!”

    根生说:“是啊,我就娶花丽这样的,也生两个像她这样的闺女,她长得真好看。你们说,她咋那么白呢?”

    占柱看有话题,也打开了话匣子,说:“我听我二姐说,花丽见天见拿家雀屎擦脸。”根生和大智想了想,只有这种可能,都点点头。

    说着话到了泉边,泉边用绳子系着一块葫芦瓢,占柱默不作声地舀水,几个人轮换着抬着水桶走回学校。秋智看根生白花花的袖子和拖着的鼻涕,心里想,“根生,你可别想美事了,花丽和谁好,也不会和你好的。”又一想,花丽确实是最好看的,将来自己能娶一个这样的媳妇可太好了。

    马上要进教室了,根生说:“散学后快吃饭,去滑冰,老地方聚齐。”

    秋智说:“不行了,上次弄湿了棉裤,挨了一顿笤帚疙瘩,冰车都让我妈砸了。”半天不说话的占柱说:“没事,我有,咱们仨用两个冰车倒换着,正好。”

    秋智说:“好,到时候去喊根生,他知道碰面地方。”

    放学后,大智吃完饭,磨蹭着说去厕所,走了。爸爸已经过了头七,姥姥回去了,妈妈忙着一些乱事,无暇顾及到他。大智几个人碰了面,奔细沙河跑去,很多孩子已经在那玩了起来,几人看看没有晏(有水)的地方,轮着划了起来,天黑的太早,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天就黑了,几个人收拾冰车冰签子准备回家。

    占柱说:“哎呀,我鞋湿了。”看根生鞋、棉裤都湿了,他没事,回家没人管他,秋智赶紧看看自己的鞋,还好,一点没湿,正在暗自庆幸,占柱说:“大智,你屁股全湿了。”

    大智摸了一下,湿漉漉的,吓了一跳,感觉已经透过来了。说:“完了,回家这一顿打是铁定了,根生,你没事,柱子,你呢?”

    占柱带着哭腔说,“不挨打,一顿骂是跑不掉的。”

    根生撇嘴说:“柱子,假了吧!谁不知你在家里娇惯。”占柱上面有四个姐姐,后生了一个小子,谁知没留住,又生了一胎,是儿子,取名占柱,平时娇生惯养的,恐怕出意外,虽然有过错,也不至于挨打,因此根生才这样说。

    大智说:“别说没用的,老办法,赶快拾柴禾,烤吧,天眼看着就黑了,回去晚了本来就不好交代,再看着棉裤棉鞋湿了,这天又这么冷,到家可能还冻住,还不得挨个好打啊!”说完就摸衣兜,带着火柴。

    几人赶紧找些柴火,划火点着,火烧了起来。天气是晴朗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西南天边的余晖在这白亮亮的冰面上反衬着金色的光,近处的山峰被染成了酱色,这逐渐升高的火光,融入到这黄昏中,使人辨不出原色。几人边看边烤,舍不得一下子就烤干,慢慢烤,多些时间享受这落日的余晖,三人不言语,达成了默契。

    这时在滑冰的孩子也看到了火光,也许是太冷,也许是也弄湿了衣服或鞋子,有几个跑了过来。三人也不阻拦,因为别人拢火时他们也跑去烤过。秋智半蹲着,屁股朝火烤了一会儿。占柱掂着脚烤鞋,大伙闻到了布炽味(布烧焦的气味),就喊着提醒。占柱的棉鞋烤着了,赶快在冰面上搓,已经烧掉了鞋后跟。

    秦秋智看几人帮占柱忙乎,忍不住想笑。忽然觉得屁股一阵灼热,知道坏了。大声说,“快点,我棉裤着了。”根生赶忙跑过来扑打。秋智急中生智,一屁股坐在冰面上,使劲地蹭,感觉还是没灭,又站起来,脱掉棉裤,几个女孩子就跑开了。当时的生活条件,哪里会有衬裤穿,都是光溜溜的一个棉裤,脱下来就是全裸了。根生几人忙着扑打棉裤,总算扑灭了。棉裤后烤了一个大洞。根生说:“大智,屁股红了,一准儿会起泡,上次我就烤起泡了。”这时秋智才感觉到疼了。这时也顾不上疼了,只是想下一步怎么向妈妈交待,今天这关难过了。光光的下身冻透了,穿上棉裤,三人无精打采的回家了。

第15章 成了王连举() 
照例以往回家,还有作业,还要吃点东西,才能睡觉。秦秋智走到自己家的篱笆墙外,偷偷地往里看,其实一进村就看到了,又停电了。这时的农村隔三差五的就停电,家常便饭,大家早已习以为常了。大智看见家里只有东屋点着灯,他高兴了。这样可以趁黑溜了进去。

    秋智妈正在油灯下纳鞋底。秋智偷偷挪上了炕。幸好妈妈也没注意,说:“又去哪儿野去了,到你大爷家能这长时间?先把作业写了,每天就那么一点作业,脚踢着(玩似的)也做完了。先把那半个大饼子吃了。”秋华就下炕给他端来。半个饼子,一块酱咸菜。太少了,他几口就吃下去了,也没敢再问还有没有。挪到炕梢,拿出书和作业,秋智妈就把煤油灯放到炕桌上。问道:“小华,把猪食放到锅里没?”

    秋华说:“放了,给大智拿完干粮就放上了,把黑夜热炕的柴禾也拿进来了。”

    妈妈麻利地把线绳缠在鞋底上,摘下顶针,说:“看这猪叫的,不能等来电了,这又是一黑夜不来电了。我去喂猪、圈鸡了,小华,看着大智写字,他不会你教教他。”又拿一个油灯点着了,举着出去了。

    大智心怀鬼胎,不知怎么过这关。秋信睡着了,他过几天就去姥姥家了,也不用去上学。大智挺羡慕他。大智也庆幸。秋信要没睡,看到棉裤,一定会叫起来。那也好,挨一顿打就过去了,要不明天咋上学呀。他拿出小刀,削着铅笔,想着心事。秋华看他心不在焉的,也想问他。因在忙着热浆糊,拿两张旧报纸,把坏掉的窗户纸补上。只听秋智“哎呀”一声。回头看时,桌子上一片火,秋智的头发也着了。秋华喊了几声妈,拿起笤帚就去扑打。秋智削铅笔时,不小心碰到了油灯。刚刚加满的洋油全撒了出来,就全着了。秋智也不含糊,心里很明白,滚灭它,在炕上滚了几次,没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骨碌滚到地上,妈妈早听到秋华变声的叫喊,在窗户纸透出的光来看,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边走边解围裙。也顾不上炕桌上的火,母女拿家什儿扑打着大智,火就是不灭,正打着,只见一盆水泼上去,灭了。一看,是秋信端着铜盆在傻笑呢。大伙都愣了,连秋智都不知道害怕了。秋信扔下铜盆,费力地爬上炕,又回到睡觉的地方,倒下,不一会又睡着了。妈妈说:“小华,傻站着干啥,炕上的东西。”抡起湿淋淋的秋智上炕。脱下衣服,盖上被子,开始查看全身,除屁股上有两个大泡,其他都没问题,只是头发烧焦了,左面的眉毛烧掉了。

    妈妈放下心来,也没说话,看书本都烧得半拉不落,说:“写几个字,要工钱,这学也甭上了。”下炕又去忙乎猪鸡去了。秋华一看浆糊也撒了,不但窗户没补成,刚才手脚忙乱地,把下扇窗户纸也都弄撕了,把灯又重新倒上油,剪了捻子,又点上。

    妈妈在外屋喊,“小华,别糊了,把春凳(中原地区用来放被褥的)上的灰布单子拿出来扇在窗户上,先将就一晚,明儿个去供销社买两张大白纸再糊上。”秋华答应着下炕了。

    秦秋智觉得侥幸,这坏事成了好事,妈妈以为是这次烧的。心里想着,也觉得非常没趣,就挨着秋信睡下了。一夜无话。

    早晨起来穿衣服,棉裤已经补好。吃过早饭。根生和花丽已经等在大门外。走在路上,根生直往他屁股上瞅,花丽的眼睛就看他的头和脸。根生先问了,“大智,没事了?”

    秋智没好气地说,“啥没事,看这儿。”(用手指指脸),

    根生看了会儿,哈哈大笑,问,“你妈给你用火刑了吧,还是你学邱云少了?”秋智刚想说,看花丽那狐疑的目光,把话又咽了回去,说,“别胡说了,走吧,要迟到了。”说快走,屁股上有两个大泡,走起路来,棉裤磨着,钻心地疼。两个人走一会儿,等一会儿。花丽知道了,他屁股有问题,直喊着根生等秋智。

    走进教室,占柱早都到了,看见秋智进来,把鞋亮了一下,换了一双,又指了指自己的脸,作拧状,又指了指根生。因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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