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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青县令满心以为自己说的正好撞在上峰心口处,不想陆知州冷哼一声,说道,“傅大人果真是骄纵妄为,本官才说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你说我摘不得你的乌纱帽,你便睁大眼睛看看,看我能不能扒了你的这身官皮罢了!”
说着,他往身后一招手,七八个如狼似虎的护卫便朝傅恒扑过身来,竟是要当场拿下的意思。
徐明薇急得脸色一阵发白,这陆知州明摆着是要动用私刑,要是真让他把人弄进牢里,这方圆百里,都是他的耳目爪牙,真真是天高皇帝远,全他一人只手遮天,神仙也难救了。
婉容和婉柔生怕她也挤上去,连忙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徐明薇的手臂,只不敢放。徐明茉在一旁也是看得心急,倒生出些后悔,早知如此,不该逞一时之勇,让那姓陆的拿住了话柄,假公济私。
傅恒冷笑着攥紧了乌蛇鞭,一边目光炯炯地盯住了陆知州,一边头也不回地朝碧桃嘱咐道,“看紧了你家奶奶,要是少了根头发丝,我唯你是问。”
徐明薇见来者众,连忙提醒了他一句,“小心!”
傅恒笑道,“我省得的。”
一面又嘲讽地看着陆知州说道,“就凭你们几个人,也能奈何得了我?法理昭昭,陆大人,傅某只等着看你如何青史留名!”
陆知州气急败坏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将人给我拿下,生死不论!”
这下在场众人脸色都变了,不过是一场闹剧,何至于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但到了这等田地,谁还敢劝,只缩到一边,盼着无眼刀剑不至于落到自己身上罢了。
徐明薇见傅恒一人应付八个护卫也并不显颓势,稍稍安了些心,也是因着心中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同朝为官,厚为同泽,大人又何苦如此步步相逼?”
第283章 图穷现尖刀逼人(中)()
陆知州放声笑道,“同朝为官是不假,厚为同泽却不敢担。良禽尚且知道择木而栖,傅大人却偏要明珠暗投,不识时务!如今落得这份田地,又能怪谁?”
徐明薇心里明白,此番已是做成死局,傅恒眼下尚还能抵挡一阵,只是单凭他一个,又怎能抵挡地住源源不断涌入的护卫亲兵?力气也总有用尽的时候……她眉眼一沉,悄悄拉过碧桃低声嘱咐道,“一会儿趁乱你和婉柔带着二小姐先走,她大着肚子不好赶路,留婉柔陪着她找个稳妥地方安顿了,你再寻机回家里看看。若是还有救,便把三个孩子带出来;若是已经被看守住了,寻得着段先生便寻段先生,寻不着你便自己逃命去。都记住了?”
碧桃眼睛一红,应声道,“奶奶,奴不走。”
徐明薇瞪她一眼,压住火气道,“叫你走便走!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了不是?”
碧桃哽咽一声,这才应了。这会儿四处正乱,徐明薇朝她使了个眼色,碧桃不舍地又看她一眼,凑到徐明茉身边。不想,徐明茉竟摇头拒了,朝徐明薇笑道,“徐家的女儿,这点骨气还是要有的。”
一面又朝碧桃说道,“你赶紧往家里去,能救一个是一个罢。要是碰上大山,同他说一声,往后他要是敢喜欢上别家的姑娘,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徐明薇简直哭笑不得,“二姐姐,你这会子凑什么热闹。这本就是傅家的事情,同你又没干系,何必非得争了这口气?这姓陆的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违乱朝纲,你便是手上有丹书铁券,也如废纸一张……”
她话还没说完,徐明茉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都明白,你莫再费了唇舌。徐家不止你一个女儿哩!”
说完,竟静静地坐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仿佛自己此刻并不处在刀光剑影性命攸关之所一般。
徐明薇见她立意已决,只好同婉柔和碧桃点了点头。两个丫头虽然心里万般不舍,含泪朝徐明薇福了个身,便趁乱混进陆府的丫鬟当中,打晕了守门的护卫逃了出去。
徐明薇见抓自己的人要来了,朝婉容笑道,“强留了你下来,你心里定是怨我的吧?”
婉容红着眼说道,“能陪着奶奶,是奴修的福气。”
徐明薇便不再说话,等那些人走近了,忽地取下头上插着的金步摇,拿尖头的一端抵住了自己喉咙。
为首的一个师爷打扮的连忙劝阻道,“夫人仔细手下,我家大人并无意伤人,傅大人之罪,并不及妻儿,夫人又何必如此。”
徐明薇冷笑道,“既然我夫君所为并不及妻儿,那大人带着这么多人来欺我一弱女子,又是何道理?”
那师爷笑道,“夫人误会了,只是刀剑无眼,我家大人怕伤到了夫人,才特命小的引了夫人到别处暂歇,等事情了了,再送夫人归家。”
说着,底下便有人试图靠近了她们这一桌。徐明薇将钗子往自己颈上贴了贴,眼见着那尖头的一端陷进皮肉不少,那师爷连忙阻住了众人,赔笑道,“夫人又何必如此,可浪费了大人的一番好意了。”
徐明茉端坐在一旁,众人一时也没留意到她,这会儿忽地冒出一声冷笑,倒把众人惊了一下。
“今天果真是没白来,难得看了一场好戏。我说怎么特地地要请了怀孕的官眷来呢,原来是打了这番心思。只是不晓得你家大人是预备着把我妹妹送到哪个的床上做了人情?读的圣贤书,做的父母官,却原来是这等不知廉耻,为害忠良,典卖良妇之辈!真是叫我开了眼界,诸位,你们都睁大眼睛看看,这便是知州大人的为官之道,真是可笑,可笑!”
厅中另一端的陆知州面上一阵青白,怒斥道,“混账妇人!本官好心好意护了你们周全,却将陆某想得如此不堪,不识抬举,来人啊,将她们都给我押下去,本官今日便替你们两家长辈管教管教!”
只是这厅中众人又岂是这一句能糊弄得过去的,当下便有不少终于明白了傅县令这一家是如何叫上峰给惦记上了的。定是上头哪位的意思,竟是要硬生生地夺人妻子,故意趁着这会子京中乱象无人暇顾,顺便将秦王党羽一并铲除了。
陆知州这会儿心里也是苦得很。原本设想得好好的,在席上故意使些绊子激怒傅恒,自己才好顺理成章地料理了他。丈夫被押进监牢,做妻子的总会想法子施救,那么到时候徐明薇还不是任他掌捏在手,叫她生便生,叫她死便死?这世道的妇人,多半还是要靠着男人过活的。自己再在狱中使些手段,同监的犯人打架意外致死,便是京中追究起来,也落不到他头上罢了。
只是他没料到徐明薇手上有先皇后的御赐之物,又有个仗着丹书铁券肆意搅局的徐明茉,但叫他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了人出去,他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说到底陆知州心里还是坚信齐王如今已经大势在握,他日齐王一登基,那徐傅两家作为秦王党还有什么可畏惧的?不过是将死之虫,任人践踏罢了。
既然都已经撕破脸,陆知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顾及在场宾客了——反正大多都是屈从之辈,事后再威吓安抚一通,也闹不出什么事端来。但他没料到徐明薇反应这么快,竟看破了他的意图,以自戮相要挟,一时隔着人堆也只能干着急。
傅恒正觉着气力不济,原本只一心一意与围剿上来的护卫缠斗,这会儿忽然听见陆离这般叫喊,回头一看见徐明薇那边的情形,简直肝胆俱裂,怒骂道,“陆离老匹夫,我一人行事一人担,我妻子何辜?!今日你我死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话音未落,他一时不查,竟教人一枪挑中肩胛处,痛得面上一紧,回身便照着门面往那人脸上甩了一鞭子,直甩得那人皮开肉绽,哀嚎不断。
先前傅恒但想着脱身,一身武艺也只使出了五六分,如今妻子眼看着要遭人劫持欺辱,心中悲壮顿生,既然此番善了不了,那便杀出个血路来,拼个鱼死网破罢了!
徐明薇教他那一声吃痛分了神,不过错开眼的那么一瞬间,边上的婆子趁机挤上来,伸手便要夺了她的金步摇。徐明薇听到脑后的风声,心里暗叫一声糟,只怕这回真要被人制了去。不想平地里一声炸雷,惊得众人都楞了一愣,回头顺着声儿才发现竟是徐明茉捏了个擦炮,正冷着眉眼朝徐明薇身后瞪着。
“把你的脏手挪开,凭你们,也配碰我徐家的女儿?”
众人教她唬住,一时都不敢动。徐明茉朝婉容使了个眼色,说道,“扶着你家奶奶,咱们这就大摇大摆地出去,看哪个敢拦罢!”
一面又朝傅恒喊道,“你老婆我带着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竟真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了,真当陆家下人死人一般,领着徐明薇便要往外走。
那师爷着急道,“还不快拦着她们!”
徐明茉扬扬自己手里的擦炮,笑得不怀好意,“既然你们瞧中的是我妹妹这张脸,我徐家女儿却没这等苟且偷生的。逼急了我,仔细我胆小,往我妹妹脸上招呼了,炸烂了,你家大人也就看不上了吧?”
她后话压住了没说,等出了门同京里联系上,陆家便只等着承受盛怒的徐家的怒火罢,看他怎得脱身!徐明茉是不晓得京城里的局势,心里还在纳闷陆知州胆子挺肥,一人单挑徐傅两家呢。
至于傅恒,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左右救不走所有人,能走一个是一个,等出去了再想旁的办法罢了。
众人忌惮着她手里的擦炮,也真怕她下狠手往徐明薇脸上扔。自己一群人费了这么多功夫,不就是为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盛世容颜么,真毁了,那他们还忙活个啥?再说了,他们家大人可是嘱咐了再嘱咐,不能伤着了徐明薇一分一毫,不然到时候同上头不好交代哩。如此投鼠忌器着,竟真叫徐明茉,徐明薇和婉容三个一路走出了大厅,眼看着就要出了大门,身后隔空飞来一颗石子,等徐明茉想要躲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子一顿,当下再也动弹不得。
徐明薇反应很快,连忙又拿金步摇抵住了脖子,冷声喝道,“站住,谁也不许靠前来。我乃当朝阁老之孙,阴山贺兰氏之后,今日就算不幸被你们制住了,还需想想,有我在一日,你们这些人能逃得了多远?你们的主子又能护得了你们多久?这笔帐你们且算算,值不值当罢?”
那师爷好笑道,“小的劝夫人还是不要做了困兽之斗,夫人此番是去享福的哩,来日富贵荣华不可限量,或许夫人事后想起来,还要同我等加官进爵哩。”
第284章 图穷现尖刀逼人(下)()
“无耻!有此荣华富贵之心,怎不见你卖了妻儿老母?”婉容听不下去,出言骂道。
那师爷竟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小的家眷没那等富贵命么,要是小的妻儿老母有生的同夫人一般,小的便是再不舍得,也不至于挡了她们的富贵路啊。”
在场的便是陆家人也教师爷这一番无耻透顶的话语给惊呆了,半晌都没有人吱声。
婉容只悻悻骂了一声好个没人伦的东西,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徐明薇这会子功夫已经看清楚刚刚隔空点穴的高手是哪个,正站在师爷左手边错眼不离地盯住了自己的动作,看样子是没法子能从他手里讨了好的,她便也死了心,听那师爷这般说辞,倒是忍不住笑了。
“你这会子十分懊恼不是?我看你也生得十分灵秀,肢体也柔和软韧,只可惜啊……”
她话虽没说完,但众人已经领会了她未尽之言里暗含的意思,便有忍不住地噗嗤笑出了声。
徐明茉苦在动弹不得,想笑也想不出,别提憋得有多难受了。
那师爷终于变了脸,大概是个男子都受不住这样的侮辱,绝断不能被人说成是兔儿爷的罢了。他气急败坏道,“夫人好利的嘴,事到如今,多说也无意,小的知道您送了丫头出去报信,只是这儿离府上不说有七八里路,来回相赶,夫人便是再拖延时间,也是于事无补。不若乖乖合作了,不然等弓箭手到了,您我们是不敢动的,可里头还有傅大人,外还有您的姐姐和丫头,他们的生死,也只凭夫人您的一句话……”
徐明薇见自己的用意被他说破,再听大门外头果真有人马沸动之声,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如此,当初不管徐明茉怎么说,也该叫碧桃送了人出去的,这会儿也不至于再搭进一个罢了。
她也知道靠着碧桃回去送信,是再怎么样也来不及的,只是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明知只是做了无谓的挣扎,也不肯那般轻易就束手就擒罢了。
思量间,数十个弓箭手已经从大门处涌入,整齐无声地分做两列围住了众人,搭弓上弦,瞄准了徐明薇一行人。
师爷见援兵已到,得意地笑道,“夫人,请吧。”
徐明薇苦笑一声,说道,“我要一辆马车,车上备三日清水和干粮,加五百两银子,与城外将他们三人送出一日,确定无追兵相害。这事你也做不了主,回去问过你家主子,若是同意,后事有的商量;若是不肯,那你们只管试试,看能不能得了我全尸往上送去复命罢!”
那师爷见她终于有了松动,迟疑了一下,果真往厅内传递消息去了。不一时便见他领了血痕斑斑的傅恒出来,笑道,“夫人,人我已经带到了,我家大人说只要您乖乖地合作,一切都有的商量。”
说着,往边上交代了几句,一时便有人往下准备车马物资,竟真是要照了徐明薇要求筹办的意思。
这边徐明薇见傅恒身上满是斑驳血迹,早上自己亲手替他换上的月白锦袍已经破了好几处口子,也不知道内里伤得如何了,当下不禁有些慌神,连声问道,“怎么样,都伤到哪里了?”
傅恒紧咬着牙,摇头说道,“我听见你同他们说的话了,切不可如此。我一个大男人,要是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将来还有何面目存世?”
徐明薇笑着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渍,柔声道,“大丈夫过刚易折,先人尚且能忍胯下之辱,这点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再说我现在这个身子,他们一时也奈何不了我,我自有办法保全。你需振作起来,我还等了你来救。时日长了,只怕他们也容不得我肚里的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傅恒眼里满是痛心,以为徐明薇说的是孩子要是被打掉了,她为了保住自己贞洁也打算轻生自戮,当下沉声说道,“你放心。我定会将你追回……你且记着,无论情形成了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傅恒的妻子,一定要耐心等着,活着,总有相见的一日。”
徐明薇眸光闪了闪,晓得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一时心里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话本折子里那些被山贼掳了的,得救回乡的次日便受不住家里乡里的闲言碎语寻了短见的又岂是少数。在这个要求女子守节的时代,傅恒能有这样说辞,已经教她十分意外。
她点点头,柔声笑道,“我省得的,我等你。”
不一会儿,陆知州从大厅里出了来,打量了傅恒和徐明薇一眼,不知道问了那师爷什么,后者恭敬地点点头。陆知州便招了个管事模样的吩咐下去,不出半刻,徐明薇要的东西就都准备妥当了。
“夫人,承诺您的小的都已经备齐了,您看,外头太阳这般毒,不如跟着府上的丫头先去换身衣服,歇一会儿?”师爷笑嘻嘻地说道。
徐明薇摇头道,“我怎知你们有没有把人送出城了,又或是前脚放了后脚捉?另外再准备一辆马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