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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道,逼人成长……
倏然一道春风薄薄的拂过面颊,摇曳春如线,淡金色的光影在武皇眉目间铺陈了些许神秘的韵致。武皇静听女儿这样说,不动声色的将手边一盏淡茶往外推开了去,神色依旧是慈爱而平和的。武皇淡然缓笑,不温不火之中又分明渗透着不容忽视的、震撼人心直逼而去的天成威贵,眼底儿全然是弥彰的欲盖:“呦,我的女儿,聪明了。”淡烟般的一句话,并未挑破太平的内里心思,但那会心之态其实不言而喻。
这个女儿在母亲面前一直都是顺从且淘巧的,此刻这般公然的摆出性子加以抵触委实不多见。兴许这样的太平令武皇感到新鲜有趣,又兴许太平这样的提议在武皇还是有些商量的余地,武皇并没有对女儿这难得的小小抵抗而言出一个不喜的字眼,又有些偏于心如明镜、也便默许了去的趋势。
太平百无聊赖的转眸瞧了眼隔着一层薄纱的熏香金兽炉,入鬓的眉目被光影惝恍的生波粼粼。她收了神光回来,眼波缓缓挪移,却并不在武皇身上落定:“那是当然。”纤纤玉指拈了金砂,细心的修磨起指甲。同时曼一勾唇,艳美的罂粟花般的一笑,神态恣意而无所谓,“不聪明……怎么配得上做母亲的女儿呢?”中途一顿,语落时慢慢儿将黛色的眉弯上挑。
这一句话出口后,周遭便又陷入到若许的沉静之中。武皇正对着咫尺间、彼时那垂眉顺目的小女儿,将她面上那些煞有意味的诡黠动作全然入在了眼里,也顺着回落至心中。
但武皇只是勾了勾唇,缄了声息依旧没有答话一二。她心知这乖张的女儿不过是在世事的雕琢之下渐渐退去了彼时的稚嫩、平添出沐风浴雨后更为鲜明立体的别样面貌而已。女儿终有一天会因成长而发生大小的转变,这是武皇一早便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对于此刻这有些邪佞、带些反骨的太平,她着实没什么可惊奇的。
倒是太平似乎不大习惯武皇此刻的沉默,这样的沉默总会带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这正是武皇的气场所在,有些时候甚至不需言语、不需动作,只要她坐在那里,就足以将诸人加以无形的震慑、可感觉到她沉在骨子里又似嵌在灵魂里的那一份不可置疑的威严!
对于这种无形的气场,太平一时忽有些无从应对,原本被情绪充斥的满满的心口此时又觉一阵空茫。她合该同母亲说些关乎冷暖的贴己话,但是同样的她又说不出、又不知该怎样冲破心里那点儿隔阂的帘幕来化解这尴尬。
自是一番辗转纠葛之后,太平抿唇垂眸,即而起身做礼,简单的向武皇作了别。
踩着斑斑光影出了巍峨大殿,抬眸时太平便见上官婉儿正立于殿檐之下。
婉儿此刻的兴致似乎不错,她正抬眸瞧着檐下随风摇曳的一串铜铃。天光透过娇美的云峦筛洒下来,游云绰约的倒影映在她那张清漠却冰俏的面孔上,分明神色沉寂,即便是这抬首凝眸专注的赏看风过铜铃这样有情调的画面,她眉目间也未见有一丝起伏的涟漪。
太平也不觉随着婉儿的目光抬首去看那摇曳的铃铛,眼见清风将它吹拂的飘曳摇摆、没个着落,但幸在它还有一根垂悬的细线牵引着自身,故而不会被风撩拨的坠落地面、跌个残缺不全。
太平不禁在想,当真是清风无情、不解铃铛的痴狂,无视这铃铛奏出的一串串泠泠清响……脑海中忽而显出来俊臣那俊美无匹的面孔,即而又是初见薛绍时那儒雅温润的一幕画面。她心中一动,似苦涩又似酸甜掺半,一时起了如潮的感慨,却又梳理不清明。
“自皇上登基之后,便不常见公主进宫来了。”是时婉儿倏然启口,声色不带什么情绪。
太平甫一回神,转眸去瞧,见上官婉儿亦在这当口回过目来。
婉儿抬步向太平走近一段距离,口吻俨如友人间闲闲的言语:“想来这一遭,也必定是心里有了怎样的挂碍,故而来向武皇求助。”她勾唇笑笑。
太平对上官婉儿那双洞悉的眸子,只觉周围空气有些绷紧,直觉告诉她上官婉儿这话里是藏着话的。心念一定,太平不动声色的顺着婉儿的声腔一路探去:“自然是想念母亲了……也自然是有着一桩心事的。”中途一停,她即而颔首含笑、又这样道。
这是一早的了然,婉儿心里自然有数,她明白以太平公主之聪颖不可能不把薛绍之事当作一个前车之鉴,但她也明白武皇是不会容许太平就这样寡居一世、凭空浪费掉这可作为武家势力一大肱骨的天成资源。而太平,大抵也不甘心就这样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便清灯冷屋渡过一世吧?
本着为武皇排忧解难的初心,婉儿便出了这个头、来太平这里做些安排:“是关乎公主终身依托的大事吧!”婉儿不曾避讳,直接这样开门见山。
太平有着须臾的思量,她自然深知上官婉儿对于武皇意味着什么,婉儿忽然这样直白的提起关乎她婚事的问题,那便一定也是武皇的意思:“上官姐姐果然知心识意。”她也不再避讳,又引着婉儿抬步行往殿旁一簇垂柳之下,定定神色,“我方才回绝了母亲的意思,回绝了武承嗣这求娶之意。”口吻沉淀,她没有提及缘由,只将事态这样做了告知。心中的思量没有停止,一边言语,一边忖度婉儿这言语之下暗藏着怎样的意思。
这诚然是不出乎意料的回答,婉儿不见惊疑:“可公主殿下是武皇的女儿、大唐的公主,自然不能寡居一世。”眉弯略沉,婉儿敛了敛明澈的眸子,“且时今武皇初初登基,未来的新任驸马一定会是武家子侄。”中途缓了口气、歇了一歇,这样又道。
且思量且耳闻着,太平有点儿怀疑婉儿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是要劝自己妥协、劝自己接受武承嗣这门亲事?这是母亲的意愿,而婉儿一向都在遵从母亲的意愿行事,所以……
“婉儿倒是觉的,有一人兴许会比武承嗣更对公主的心意。”思量未断,婉儿又甫地一下开口,似是感知了太平的疑虑、故而把话说的更加直白。
太平方一转念,流转的思绪于此打了个结、忽然梳理不清明:“谁?”
婉儿清眸一定、檀唇幽徐:“武攸暨。”
。
太平回绝了武皇为其选定的驸马武承嗣,却在同时向武皇提出了自己已有的那个合心意的人选——武攸暨。
这是深思细忖之后终于听从了上官婉儿的建议,太平自有着自己的那一番筹谋远虑!
武攸暨乃是武皇伯父之孙,说来算是武皇堂侄。他与武承嗣为堂兄弟,时今江山姓了武,嫁给他这个武家的子侄一样可让母亲安心。
且又因着武攸暨自身这一层“堂”字关系,那么相对来说,他便离着政治的血雨腥风略远一些,比之其他武氏子侄来说,莫名其妙便被搅进去的可能性便也小些、自然也安全些。
以上是对武攸暨这个人外在的全面剖析,而再看他自身,攸暨为人本分、素来老实,不会竟日想着权谋算计;且攸暨面貌清秀,为武氏子弟里外貌最佳者。
综上种种,太平最终决定自己这第二任驸马便选定是武攸暨!
既然这心里已经不再愿对任何一个闯入生命里的人儿付诸一切、哪怕仅有的那么一颗世人所谓的真心;那便斟酌二三后选个合得自己意愿的、看着入目的新驸马也是好的吧!太平这样想着。
至于武皇那里,武家子侄的先决条件已经摆在了那里,那么既然女儿愿嫁,做母亲的又有什么理由不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依顺一回、由纵一次呢?
如此,武皇自然允诺,这门婚事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那么……
即便是时的攸暨已有了娴淑和顺的正房夫人,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他成为当朝太平公主的驸马。
武皇“要”做的事,便只有“要”、而不会有“想”,从来不会……
第八十九章 为新婚·攸暨只把新坟筑()
妙眸弯弯的顺着镂空小窗、随那一早破长空缪缪的啁啾鸟鸣慢慢瞥望出去,锦绣盛世间画楼绣牡丹的娴雅女子微吁了口气。起了涟漪的温柔玉指间娴熟做着的那飞针走线的活计,也便跟着权且停顿下来。
薄倦轻袭、她缓神稍歇。不大的琼鹤画屏间被冉冉的熏香作弄出缭绕的雾霭,晶帘合风款款而动,一切都是这样安然静好,这之中映出的分明是这一张最具唐风典型代表之美的、丰额广颐之颜。
这女子她着了一袭简约不过的深紫娆绫长裙,是朴素的款式,点睛之笔唯是那袖口间以彩线绣着的海棠花纹。这使她整个人被浸染在一种亲和闲适、如沐春风的感觉之中,倒是与她周身的气质颇为贴切。
她抬目四顾,屋室中的一切还是先前的样子,先前每一朝、每一夕见惯了的样子,分明没有纹丝改变的,不是么?
只是,只是……为什么这一颗不动声色的玲珑七窍心,打才一早起、打从武攸暨迈出房门的那一刻起,便如擂鼓般紧密周匝的燥跳个不停呢?
柳眉颦起,年纪轻浅的夫人忖了这样久,却依旧寻不出个对这莫名心绪的由头,可这样的感应终归是令她心觉太多不祥。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这样强烈,不,或许只是自己多心多绪、故而滋生了这段闲愁出来也未可知……一定是的,从前不是也有过的么?
是有过的么?好像是的,嗯。
武攸暨这位夫人这样安慰着自己。有了这一层心念,那莫名的心慌感当真觉的起了沉淀、变得比方才又好了许多。
于此,她终于牵唇笑了笑,竭力平定下这股莫名的躁乱,想要弃之不顾。但还是忍不住。
她嫁作人妇的时日并不很长,尚且还该是沉溺在新婚燕尔中的、守着那点儿小幸福的羡煞旁人的样子。那是真真正正怀揣一切美好憧憬的开端,是尚且没有在经事磨洗、捶打里变得真正适应这个华美盛世的单纯,是一朵含苞的浅色的花朵沐在晨曦天光下慢慢展叶舒瓣、慢慢一层又一层开放、一点又一点蔓延芬香旖旎的希望,希望……
“夫人。”糯音泠泠,素粉裙装的婢女掀起帘子挪步进来,待得了示意之后,她引唇又道,“有客来访。”依旧是平常不过的调子,没得一星半点儿引人琢磨的端倪。
“客人?”这位武夫人柔心略动、汀畔呢喃,身子却没有马上急着起来去迎。
显见的,她是有了犹疑。
犹疑归犹疑,须臾后,绘着扶翅蝴蝶的绣鞋下的步子没有过多停滞。她是书香士族出身的显赫女子,幼承庭训,自然有着极好的礼教,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礼仪体统从来未乱过。心知道自是不能让客人久候的。
可这一次她却不能预知的,未让客人久候的同时,亦是给她这一段并没有走的多么久长的盛世之旅做了永久的归结!似乎带着些冥冥之中宿命般的意味,古老而玄秘,从来都无常莫测。
新鲜纯净的女子啊,周身散发着那种香草般干净、明澈的韶光,如此妙步移移、一路之上将那斑斓的天光挥洒熠熠。一瞬间,美轮美奂的感觉陡然升起!
武家府祗里,颀长的回廊没有帝宫甬道那般迂回九曲,故而不多时便行完了。武夫人行到门边,见那访客已经负手而立。
触目来人的一霎,婷曼而热情的夫人却铮然顿住……一条三尺白绫就这样被递到了她的面前,那般顺势,顺势到仿佛是顺理成章、合该如此的事情!然而真实却是该这般突兀,突兀到放空了脑海中的一切,连空白都谈不上,只余下空。
整个活色生香的所谓世界,就在这一瞬间毫无征兆也丝毫不能叫谁预期到的那样,一下子全然崩塌!
院落新发的嫩柳梢头几只雀鸟泠泠啁啾,唇嫩的嗓子吵的喧嚣热闹,就这样将武夫人的神志腾地一把拉回来!凭生里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她十分真切的感知到了那种诸如“恍然如梦”、“周庄梦蝶”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一切来的太过于猝不及防!尚未听到惊雷响彻就已经是风横雨狂!
惶惶然不知所措间,武夫人惊蛰样的抬眸;一张面沉秋水的静好素颜,接连着便映入了她若晨曦韶阳下的太液池般、明澈干净的没有一丝涟漪尘滓的瞳仁里去。
来人,正是上官婉儿……
有风自早春悠远、高旷而无法含及的浩淼天边层叠着缓缓掠过来,扑在面眸间,只是麻木的感观。鼓鼓的裙袂承着穿堂风势簌簌的飘摆而起,肩头那如是高扬而起的披帛兀地同面前红檀木盒里垂盛的这条白绫频频探一下、探一下的相互碰触,有了就要缠绵在一起的势头,招招摇摇的。辉映起这木然石化的人儿,分明的哑物却忽有了生命一般,若了两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显得那么的单纯无辜、不知所措。
风儿从来都是最好的造势,在这段锦绣盛唐繁华不可方物的铅华人间,做弄的武夫人有了合风散去、羽化登仙的大阵仗。仿佛她整个人就要被埋在了这无边无穷的天地之间,自此后再也寻觅不到、也失去了与这世界一抹游丝般的牵连……
。
有些时候一场千年大梦若要醒来,真的只需要弹指间花开一瞬的时光就足够了!这个道理,此时此刻的武攸暨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一早便突然接了武皇召见的旨义,他还纳闷儿这位堂亲的姑母可怎么好端端的便要召见自己?是时,他身旁那位新婚不久、初为人妇的美丽娇妻还在为他更衣束发呢!
她眼角眉梢带着那样浓重生鲜的绚丽色彩,明艳的耀了那天边一抹朝霞;她玲珑有质的嫩白十指是那么的盈动;她水杏一样映着光泽的秀眸就那么温温款款的瞥向他这边儿,这目光停了好久都不曾移开呢;她是那么全神贯注,那么投入,那么认真的专注于
他展宽袍角上的每一丝线头、每一道褶皱;她起了涟漪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直摄心魄的魔力,轻轻一抚,朝服之上这些零星杂乱便顷然不见,精细到每一处细微……
那样鲜活、那样温暖、那样,幸福……幸福。
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呢?攸暨歪了歪因为经久未动而僵硬迟顿的脖颈,不辨悲喜的傻傻的笑。
不过只这样一场晨曦与暮晚的交替罢了,每一日都有过的,为什么直到如今才让这个身子、这个心感染到它真切的戏法?近乎残忍的时光的戏法!
晨曦出门入宫觐见,暮晚从宫里回还家宅,恍然抬目,踏入内室的那一刻他一时仅余木讷……人儿木讷,但直白的事态依旧摆在眼前一丝一毫都不会改变。就这么似幻似真的立着,却只听得大堂之内哭恸一片,仿佛贴合着心口一脉震彻的悲鸣而响彻了九天、颤了层叠的云寰!
呵呵,真好,不是么?一场姻缘终了了,什么都结束了,比午夜时骤然陷入的一场梦的颠覆都要快!倏然一下,他便由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恍若那昨日的新婚之喜,又过渡成孑孑一道自由身了!
说不清是悲恸过度还是情潮被堆叠到一个极致,武攸暨整个人驾驭不了任何的情态流转……他的心似乎被掏空了一样,但这样的掏空不仅局限在失去新婚爱妻的事儿上这样简单,还有一种惶然无措的、对于命运听任摆布的可怜的无奈!
追溯到不久之前,他夫人的死其实他一早便已有了一个这样的猜测,但当时的念头不是很强烈、或者说被他刻意不敢多去忖度的把这念头继续深刻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