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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似乎注定要叫人不得安宁!
第四章 婉儿斩韦团(1)()
这是将近晌午时的光景了,那长长的映日回廊底下被天光斜筛投洒了一圈又一圈的暖然华彩。
寝殿宽院、飞檐回廊,有宫娥将那门沿垂着的帘幕徐徐打开,让这微凉的风吹拂入室、把晌午时内室里这份燥热涣散了许多去。一切一切都显得那样坦缓不惊、慵懒闲适。
就在这颀长、且中通的一道长廊处,顺着一路连接而起的攀龙戏凤精致沧古的小亭子间,宫娥韦团儿正端身而坐、悠哉悠哉摇着手中小扇驱热。
那纤纤的腕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转动,她轻扑着薄扇,眼角眉梢铺陈着的满满的全是洋洋自得!
亭下这水光潋滟的小渠将这个太过自信的女人映的别样光彩照人,她轻挑黛眉,猩红的艳唇微微张开,须臾绽了一缕软糯轻薄的讪笑出来:“呵。”轻声凉薄,素白色的藕根样的细腻手臂侧将额头托起来,换了一个斜斜倚靠的闲散姿势,“李旦,我说过的,走着瞧。”于此一顿,那双很是招摇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细缝儿,“你不接受我,我也不让你好过!”这声音有些轻恍,又发着狠的氤氲在贝齿小口间,跟着拈了个兰花指,“这只是个开始。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儿…玩儿……”
是时,柔和的金秋天光沿着那些杨柳交错一处的嶙峋枯枝一点点在之间投洒下来,斑驳金波打在韦团儿有些得意忘形的脸上。她手中悬着采穗的薄扇依旧慢慢晃曳,娥眉一舒、噙了浅笑,唇畔跟着一朵莲灿。
是的,韦团儿确实该傲慢一把的!
因为日前,便是她在武太后那里告了一道秘状,污蔑李旦那两位内人对武太后施行压胜。果不其然,紧接着那刘皇后、窦德妃在进宫向武太后行礼之时,当真便这样莫名其妙的悄然失踪了!且紧接着,复又牵扯出扶风窦氏一族对武太后压胜一案……
这其实原不过是韦团儿这一个小女子的报复,她单纯的认定李旦之所以不为她使尽媚术所动,那一定是因李旦已经有了皇后与德妃之故!她怀揣着那般狂热的野心与那样奔放的姿态,在他面前极尽勾引之能事、可谓铆足了劲使全了手段,但他却以沉默为回应,他如此羞辱她,那么她便给他一个狠戾的报复,她要他那一后一妃全都去死!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但是精明如武后,身边这宫娥韦团儿的心思,武后她怎能看不出?然而,不管压胜之事真有也好、假做还罢,巩固武家政权、借势剪除李唐枝丫、连带通过这一事件探看李旦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总是必要的。故而,即便那一后一妃委实是被冤枉的,那也得将错就错!压胜的帽子,无论如何,必须扣上去!
“老天爷,你教会了我一个做人的道理。”韦团儿敛了明眸、唇兮含笑,在心里如此默想,“人有的时候,确实得学会识时务。若不然,便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明眸皓齿有一晃即逝的阴狠并着滑过。
是时忽听得“簌簌”几下,有紧密的风声带着肃杀的气息突忽漫溯,倏然带得这泛黄干枯的柳树林叶缤纷落英,有几片零星的残叶一缪一缪胡旋着落下来,转转打在韦团儿细嫩如破壳鸡蛋的纤纤双肩上。与此同时,她后腰顷然一凉!
紧跟着袭来的是……
疼,铺天盖地、锦帛撕裂、嗜心彻骨的疼!这般感触只在弹指便晚潮般一浪紧紧逼着一浪的席卷而至!
这疼痛由后腰而起,来的突兀,是被利器贴着皮肉刺进去的疼,一丝深似一丝、重似一丝,在每一寸血脉里拐弯钻角,极尽能事的抽离着每一道骨髓、肆虐在每一寸柔柔软软的活色生香的肌体、甚至发肤……
韦团儿艳红瑰丽的嘴唇开始微微翕。动,那双眸子瞬间睁的很大很大,抬香颈、伸凝荑,梗着脖子空空洞洞的、直勾勾的发死的盯视着头顶这一大片暗青色的无语苍天。
第四章 婉儿斩韦团(2)()
就这样,只不过是这极快的惊鸿一瞥的间隙,这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卑微宫娥已经历经了她由人到鬼的蜕变过程。
她绵软的身子倒在了铺陈的整整齐齐的五角菱形三彩砖地上,这身子很快便会发硬发僵。她在瞬间毙命!
宽大的浅粉色儒裙被这倒地的动作牵扯的有些萎靡,风过处,撩拨起砖地上凌落着的几瓣残花败叶,贴合着这裙袂一齐飘荡了起来,涟涟漪漪的,似在飞翔的美感。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如此干净利落!
执刀的英武侍卫转过身子,对着默默立在小亭一侧、面沉若水的典丽女子向前走了几步,旋即谦和恭敬的作了一个揖:“上官姑娘,办妥了。”
中通小亭中的景致委实独好,那女子应声抬睫。
刚好又有一阵天风重又撩拨起来,来势汹汹,但只在须臾便又渐渐平息,越来愈小、越来越轻,直到完完全全彻底的静谧下来。只在她额角的流苏边打了个涟漪。
这女子一头墨发高绾而起,是最朴质大方的一个云髻,却只遣一支碧绿翡翠笛形细簪收束罢了。除此之外,再无星点饰物。
她天青色的广袖儒裙掩映的这曼腰纤纤、不盈一握,肩头罩着的蝉翼薄外披又衬扯的她整个身姿有若金盏银台,而那淡漠却唯美的素面却恰到好处的呼应着她这一份独特的清丽孤绝、无可方物。
黛眉写春山,鼻尖点玲珑,浅唇画婉约,婉儿螓首缓抬,隔过这做礼的侍卫,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地上已是了无生气、死尸一具的韦团儿,面目神情依旧平静淡泊:“记住,处理得干净点儿!”但吐口的瞬间,带起一股不容辩驳的不怒自威。
那侍卫不敢怠慢,忙点头承应。
婉儿没再言语,利落转了身往武则天处行回复命。
……
上官婉儿,名臣上官庭之女,上官仪之孙女。
她在祖父与父亲被武后杀戮始出生;因母亲郑氏为武后赏识之臣、太常少卿郑休远之姊,母女才得免死,但却被配入皇宫内庭。
婉儿时年二十有四,自进宫伊始至今跟在武后身边已有十年之久。她自幼才思敏捷,诗词出众,且行文走笔之间风格多与祖父上官仪相似,并将祖父绮丽浮艳的“上官体”发扬光大,一时名流多集其门。
十四岁便为武则天掌诏命,日后其才学与天赋渐渐显露,渐为武后所器重,使令她参与政事,乃武后文笔之上得力助手。
这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般不能以常理揣摩!譬如上官婉儿虽本与武后有着灭门、杀父之仇,但却因与武后相处时日渐久、目染武后才学与政绩显著,且又感念自个自小便蒙其庇养,渐渐与武后之间那份感情在岁月的长河之中沉淀的委实真挚,这份感情亦母、亦姐、亦师、亦友、亦知己。
婉儿初时对于武后兴许还有那么几分戒备,但久而久之,她也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早便没了那份异心,只把这份异心变作了一心,将这一颗玲珑心全盘献于了武后,一心效命。
后人赠其美名曰,“巾帼首相”。
第五章 三郎得哀讯·李旦会婉儿(1)()
就着回旋在眼底儿的秋光,太平倏然回眸,提裙踮起软底淡粉绣花鞋的脚尖,嫩红色的唇角微一上扬:“快呀,来追我呀!”这嫩嫩的一嗓子犹如百灵啁啾,巧笑之余对身后眉眼含俊的少年吐了吐小舌头。
这样的年景,这份淘巧,这份尚不曾湮没在无边繁华中的天真,真好!
来俊臣看在眼里,心头便不由起了一个舒缓。可转瞬又免不得面色一黯。他明白,太平是大唐的公主,铺陈在她身后等待她去躬身行走、躬自缔造的那条人生路其实何其漫漫,一些与生俱来的注定她是逃不开的,那份宿命感尤其浓重,他明白太平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由此以往、愈走愈远,远到将于恒古绵长的历史长河中缔造出一抹抹隽永深烙、波澜壮阔的史诗传奇;远到,再也够不到!
情更浓,缘如风,锦微冷,星汉罩月朦胧,唯有杜鹃泣残红,翠袖凝寒扶病月容中……
秋风扑面时他方一回神,忙牵唇把这心头伤感往下压制住:“令月你还能有多少力气不曾!”便一心同公主追逐玩闹起来。
太平边跑边回头急看,这时一个不小心,身上那绸丝儒裙被一枝落木枯枝不经意的绊住,簌地一下,钩挂上了深褐色的错乱分叉上。
来俊臣便是得着这个空荡紧跑两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曼妙的纤腰,这是经久以来两小无猜的岁月中深滋漫长出的不拘小节,修长的素指紧接着滑上来咯吱她的臂弯。
乌发流媚、媚眼如丝,太平躲闪不迭,只得“咯咯”笑着讨饶。待得俊臣终于收手,那凤眸又忽地晃了一抹流光,这当口又敏捷的转了身,反换成她来追着俊臣咯吱逗笑。
锦绣天光流泻似瀑,明艳的秋阳呼应挥洒金波万丈,有如大梵天王的冥冥庇护,护持着感业寺这一方净土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和乐而安详!
却快乐都是别人的快乐,欢喜也都是别人的欢喜,到底还有一个人,他趁着眼前二人凑趣玩乐的空荡静然叹了口气,旋即径自躲到了一旁落木萧萧弥深处,悄悄的、默默的抬起墨绿宽袖,拭了一把眼泪,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这个偷拭眼泪的少年,便是李隆基。
昨夜那陡然的惊梦本就令他心觉不祥,一整晚并着一大早就都吊着一颗忐忑的心。终于,就在方才宫里边儿来了人,悄言细语对那感业寺的主事女尼叮嘱了些什么。
因隆基自小就生活在忧患之中、再加上因那个异样的梦而搅扰出的心神不宁,他便多留了个心,寻了由头撇开太平与俊臣,轻手轻脚的躲在女尼厢房正门的进深角落里探听。
就这样,他闻得了母亲窦德妃的莫名其妙失踪!
母妃是跟着皇后娘娘一起去向祖母朝拜的。那么多的宫人明明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进去,但这一进去之后,便没有人再看到她们出来。
这般有进无出,两个活色鲜香的大活人就此莫名其妙凭空蒸发!竟然比那编造出的鬼故事都玄妙许多!
但隆基他知道,鬼故事大抵都不是真的,因为神鬼大抵是不会轻易化现显灵的。所谓鬼故事,其实都是人的操控!母妃、皇后,分明是被人给暗地里不动声色的害掉了……
第五章 三郎得哀讯·李旦会婉儿(2)()
李隆基的母妃窦德妃出身显赫,为关陇大族扶风窦氏。而武后毫不顾念诸多的先从母妃下手,明显也有了消减窦氏势力、将李旦本就寥寥的那些根基消减的更为彻底之意!隆基看的明白。
纵然他还不过只有一十五岁,但孩子也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生活将李隆基磨砺的一切都会从容以对,故而此时此刻除去那些无谓的悲伤与不甘之外,他更多的还是为自己这下一步该行何棋做考虑。
虽然父皇当初一片苦心的将他安置在感业寺,这诚然是为他好,是怕他一不小心便被卷入政治漩涡之中引火上身、焚烧殆尽。
但这样一直不曾封王得爵也始终都不是个事儿……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先出去才好!
心里明白,若这个时候有人将他提及,武后为顾全自己仁慈宽厚之名也一定会将他封王赐府、使他离开感业寺。
目光下意识往远处太平那道美丽清秀的身影瞧去,这充斥着鲜艳韶华的身姿在阳光下更显灵动可喜……隆基缓缓颔首,一怀辗转经久的心事重又浮起在心,内涵弥深的双目一点点有了沉淀。
。
入夜的大唐帝宫自是灯火软款流媚,繁华盛世无可方物的景致在这华灯初上的一刻一齐熏熏微醉。
上官婉儿沿着颀长而纤狭的中通甬廊,这么一路足颏涉水的向殿宇之内盈盈的走。她天青色的素色儒裙随着步曳而无风自动,款步逶迤间整个人就带出了那么一些出尘拔俗的气息。
在她身后,是一片巍巍殿堂、阑珊灯火紫云迂回。盛世盛唐,肆夜无双!
殿门外守夜的宫人瞧见了她,对她颔首曲身、行礼谦和。婉儿摆手将他们逐一遣退,步入进深、进了内里小室。
“咯吱——”如同裂帛撕扯般极度不和谐的萧音,那扇木雕祥云的精致门扇便打开了,人影闪入后,又很快被关上。
这是东瓶西镜的吉庆格局,一架案头之上整齐的放置了几沓宣墨纸、这插了一枝已经干枯了的垂杨柳的白玉瓶、还有那几盏烛影寥落的雕花琉璃烛台、以及一床、一枕、一锦被,并着几册零散的古籍书刊。如此简单,却幽囚禁锢了当时这锦绣帝国里的一国之君。
夜风唆然一下撩拨过去,隔过门扇缝隙渗进来三四缕。这薄薄的凉,侵入到了骨髓里。
李旦侧目,神色平和的看了一眼缓步入内的婉儿。
婉儿这足下的步子如斯亭亭逶迤,简约云鬓、天青宫裙,行步之余那裙袂并着鬓尖垂下的步摇流苏一并曳曳的晃,恍若生了花。
她整个人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淡然出尘,暗夜天光平铺在面,更是交相辉映的她宛若降临凡世的凌波仙子,饶是你怎样耗费心机的在她身上千般寻百般觅,就是不能在这之中窥探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尘世烟火气!
“恭喜你了……又为母亲成功的处理掉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呢!”李旦勾唇启口,语气平常,但落在耳里便有异样的尴尬呼之欲出。
竟日沉默寡言的王者,突然对着眼前碎步朵行过来的阑珊仙子牵唇一笑,淡泊之余偏又鼻息略动,几分嗤之以鼻的薄凉讪味被牵动出来。
第五章 三郎得哀讯·李旦会婉儿(3)()
婉儿没言语,那秋水般的面目还是一向惯有的平淡。她顷身前探,默默放下了提着的食盒,打开盖子逐一取出里边的酒菜、碗筷。罗袖款然夹着一缕沉仄的暗香,如此利落干练的娴熟动作。
这样平静从容的气势,分明淡泊平和,分明有一种无声的压迫与执拗,只错觉是在挑衅些什么。
很快使得李旦这心绪有些欲罢不能,只觉面门一冲,心口有什么东西骤然落定,他抬手收了明黄广袖、后自嘲样的将手负在了身后去。
婉儿不知自己怎么惹到了这位沉默寡言的帝王,但心中亦有些许不明所以的淡淡情绪。
这时他淡笑了两声,复沉目对婉儿正色:“太平和三郎,他们都还好吧?”
此时的李旦被月华银波烘托的有些凄美、有些颓废,又因他这分明与所处境地太过不合的一席明黄色龙袍,故而只消他随口的一句言语、一个眼神,都会令眼前这时常前来探望、默默安慰、开解他的冷然女子不期然就触动、柔软下了一颗本以为已经成为死灰样的心。
烛火微光暗动,掩映的婉儿抬了下纤长的睫毛,她丹唇一点:“三郎这孩子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儿叫‘阿瞒’,倒是霸气且有些少年的狂妄……不过,因为武后把他们遗忘在了感业寺里,所以三郎、以及公主,他们都很好。”一抬眼眸。
因为遗忘,所以很好。是悲凉吗?该绝望的……还是悲哀的庆幸?
更漏里的细沙筛筛作响,合着穿堂的风势而有若一唱一和。氛围静谧又怅惘。
李旦毫不奇怪婉儿会连隆基取小名一事,都知道的这样清楚。因为他明白,婉儿就是武后的眼睛,而留意李唐宗室的一举一动,是武后从不或缺的日常。
有须臾的沉默,但气氛渐渐变得生了融洽的暖意。李旦换了一种不解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