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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终究还是错了。
初阳跃金,在天地间投下大手笔的金波璀璨。涟漪染就间,城阳倏然转目回来,一双眸子带着黑白分明的洞察力,就静静盯着太平良久无话,这目光虽不算锋利,却逼仄的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刺穿!
太平下意识的身子一颤。
终于听得城阳一声嗤笑于汀唇碎齿间猝溢出来:“武媚娘的女儿给我敬茶,我怎么敢当呢!”不阴不阳的调子,抑扬顿挫拿捏的极是好处恰当,一语落定后,便重新缄默着死死盯着太平看了一眼。
那样逼仄压迫到令人窒息的目光!只为在太平脸上窥到羞愧、屈辱……等诸多情态,不愿遗漏掉每一丝细节。
其实这委实是大欺小了!但每一次城阳都会得逞了。动不得高坐朝堂的武后,奚落她的女儿还不得方便么?
太平那花一样的面孔下意识埋的很低很低。感知到城阳公主心满意足的收了目光转身离开,太平缓缓抬目,看着已经袅步行到远方一片春光水色杳然处的城阳公主,忽有哽咽的味道再一次溢上了喉咙。
晨曦的露水湿雾里,太平的酥胸因着急气的聚拢而开始上下浮沉。她素指僵僵,依旧保持着方才那个奉茶的姿势,不动不言、只是无力,便是在身处感业寺时都不曾感知到这么一股子寥寥的寂寞与悲凉……原来世上人间的那一份人情错综、情念薄凉,是要等到真正成长、嫁人之后,才会那么清晰那么清晰的真正体味到的。
这般的体味并着深切的无力感,就这样顺着这么个身子丝丝缕缕的渗透、镌刻进了血脉里。
第二十一章 秋千宽心慰寂寥(1)()
婢女捧来了热气腾腾的白果粥,薛绍接过在手,看向太平时明澈的朗目里流露出潭星样动人的爱怜光芒:“少喝一点吧!跟谁过不去,也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边言语,端粥的手已经递到秋千上默然坐着的太平面前。
温文儒雅、高贵卓尔,太平瞧了眼自己的驸马,心中感动于他一向的细腻且体贴,对她上心到似乎就连她眉间不知何时平添一丝轻微的纠结,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心中勾起一丝稀薄感动,太平忽而有些动容,勾了勾妃唇,接过那粥,执梨木勺轻抿一口。
白果本就香绵,加之煮沸后直接盛在了梨木容器里,这清香气味便又多多少少掺杂了些许草木的幽气。饮了一口果然有些浑然忘忧之感。
“母亲……又难为你了么?”趁着这个空档,薛绍突然开口问起了这么一茬事儿。他的疏袖抚搭在秋千架子左侧边角,舒展臂弯,轻轻摇晃支架。
默坐良久的太平,身子便开始随着秋千的微微晃动而一前一后辗辗摇摆。
这支秋千是薛绍特意为她扎的。那是他们新婚燕尔时的光景,那一天慢步后院,她只不过茕叹了一声院落空旷罢了。不料次日,便在此处见了这支填补空旷的精致秋千。
两只鹅黄色的蝴蝶追逐嬉戏,扶摇追赶间翩飞过了秋千末梢那一簇藤蔓连结处。顷刻又遗失在不远那片烂漫花海里,聚集成一个灿然的光点,很快不见。惹得太平对于这世上人与事的远去不可追,忽而生就出许多的慨叹来。
她抬眸淡吟,竭力绽放出了一朵莲灿微笑:“没有,是我的错。”然而话未落音,喉咙里边儿忽起了些隐忍的哽咽,不能自持。即而那双凤眸终于还是说着说着话就沁出了泪水。
她高估了自己忍耐的底线,她是那么骄傲,即便她在心底下不断的告诉自己什么都不是事儿、自己应该坚强、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她也仍旧始终都做不到同母亲如出一辙的那份自持与坚强。
因为太平公主她的生命始至如今还太单薄,没有经历过岁月风霜间真正的磨洗,便又如何能够滋长出那一份其实近乎残忍的练达?
这个时候已经是将近黄昏了,太阳的余热尚没有尽数退没,晚光余霞有如被打翻的胭脂一样陈铺四散,一晌将这大地河山耀的深沉烁亮。
光波惝恍间,薛绍翕动了下唇角,不由将秋千停住,从侧面抽身走出来,低头顺势揽住太平入了怀心。
淡金的华彩在他二人身上变幻出明明灭灭的格局,将立着身子的挺拔人儿打出一道浅墨色的剪影;一半暗墨、一半金灿,墨的是他、灿的也是他:“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薛绍颔首时轻轻一句。
太平的无辜他一向都懂得。她的确无辜,即便他同母亲城阳公主一样心下憎恶武后。
太平抬睑,只望见他一道淡漠的冷静目光。但她的心田有如被灌溉进了润泽的杨枝甘露,想着还好有他理解自己、呵护着自己呢。这也当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了。
这时薛绍错开了定格在妻子娇躯上的目光,颇为随意的飘转在了不知名的远方:“公主,答应我,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要跟武后说……就当臣求您。”中间一顿,他思量了一下紧接着又补充了后半句,用了敬语。
第二十一章 秋千宽心慰寂寥(2)()
其实有些时候,薛绍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是否有着真情意,不知道这般的体贴呵护、温存蜜语是否为的只是一夕间的安好无恙?不知道,通通都不知道……薛绍不明白,也诚然没有时间去一条一条的思索明白。
但其实吧,他都已经娶了她、做了驸马都尉,那这一切又当真还重要么?
心猛地抽了一下,狠狠的。太平在这一瞬间陡然意识到了薛绍的如是隐忍。
薛绍怕着武后。不,普天之下没有一人不怕武后!同时,他们也都在怕着太平公主,怕着武后最疼爱的、捧在掌心央处的小女儿……薛绍亦如是。
残阳晕染间,太平心中忽就变得有些空虚、有些彷徨。她突然开始不明白,甚至怀疑薛绍表哥自成婚后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呵护、爱惜,究竟是不是迫于母亲武后的压力?
她细细的忖度,却又不敢去认真的推敲,但又诚然不知道自己真正害怕着的那个答案究竟是什么!
这份忽起的心境很是作弄,辗转百结的一齐堆叠在了一处,反倒梳理不清究竟是些怎样的感情。渐渐便只剩下一些很淡漠的、哀婉着的隐隐悲凉。
太平叹了一口气,心中脑中只觉时而堵塞的几乎窒息、时而又亏空的没着没落的很!终究也只能是这缓缓一口长气氤氲,没有言语,也不知面上浮了怎样的表情出来。
夫妻是缘,儿女是债;天有常数,人有人伦。无论如何,嫁给薛绍这是既定的事实,命盘里头天定的事情,是劫是缘也都是逃不过的,倒不如莫要去问是劫是缘,莫要去想太多。顺其自然的走,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
天幕落霞金灿的华光簌簌的筛进了月白疏袍袖口里。庭院清幽,一派溶溶中,李旦只身孤绝独立,不动不声的仰头对天,默然欣赏这一场自然造化间铺陈出的最瑰丽华美的、太阳的葬礼。
日升日落、昼夜轮转,时光就这样一日日的挨过去。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赋予了我们一切,也在这同时潜移默化的带走着我们的一切。无论过程怎样,结果终归都是落得个两手空空的离开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唯有眼前这日落日出、云生云散的大规律。
殊途同归,没什么好纠结的!故而他这心境从来平和。
忽地有一阵细碎的足步声自耳畔响起,心中微动,李旦转脸过来,入目来人的同时浅浅勾了一丝微笑:“你来了。”不是发问,只在陈述。对着迎面碎步过来的上官婉儿。
这笑容很亲切,又是这样平和处温暖暗露的字句,“你来了”、“回来了”、“到家了”;此情此景不像其它,倒诚然一个出门远行的亲人猝于黄昏归家样的怡然温馨。
微有一怔,婉儿极快的调整了一下心头微涌的思绪,绯唇遂起了一个涟漪,她软语柔声:“是。我奉武太后的旨意,天气闷热,特赐皇上一些解暑的玫瑰露。”一语渐落后,她顺势回了回身,便有宫娥忙不迭赶步迎上,便见她葱根般的手指自那桃木撑盘里捧出红荆木锦盒。慢慢打开,混合着玫瑰、艾草芬香的清然气息便辗转在周围。袅袅的,好似在眼前跃出一支翩然盈动的胡旋舞。
李旦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让侍从将玫瑰露收好,挑眉玩味,面着婉儿突忽便是这样一句话:“为什么你总是不苟言笑,这般肃穆的?”
说话时婉儿已将其余诸人尽数退下,入暮的庭院便只剩下她与旦两个人。
就着身畔明灭的落日剪影袅袅升起,上官婉儿抬了下眸子,口吻简单平淡:“心已死。”只这三个字做了答复。
李旦不免要意趣愈浓了!他眉心一个疏朗,忽又轻轻笑言且叹:“你的心没死!”
“我的心死没死我自己知道!”如是逼仄,婉儿猝一抬眸,将他那话紧紧的逼了回去。
第二十二章 思君念君彩书怨(1)()
不知道方才李旦这话在婉儿听来,是否是造次了。可这一次,李旦明显不管不顾、也隐有些不依不饶:“若你的心死了,又为什么会如此匠心独运的将左额上的伤疤点成红梅妆?”声息渐渐不加停顿,是一口气吐出来的。
一来一去,两个人都回的极快,不给对方留下纹丝毫厘喘息的机会!又因了这般的语态与句调,到底显得一辙的逼仄。
这样的执着与这样的不依不饶,在李旦这里从来鲜见:“呵手试梅妆……”他玄袖一摆、双手负后,迎着肆起的天风而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忽就起了一些己自沧桑的意味。
他的心潮从没有一日如眼下这般波澜四起,他原本平静而出尘的心智再一次成功的被她所扰乱了原本的安详。这感情积聚在心口,似是阵痛、又似乎一个简单的“痛”字而决计不能涵盖。错综复杂、辗转百结,委实难以说的清楚!
默然的空档里,上官婉儿抬手紧了紧领口薄纱,内心并未生就出丝毫的涟漪,自顾自垂目淡吟:“正是因为心死了,所以才能够做到不在乎自己这张脸的,持着一个玩味的态度从容修饰。”她的声息平和寡味,就此微停后又道,“若心没有死,面对毁容的事实,我早便该哀顽感伤不能自持、哭得死去活来了!又端得有闲情逸致来点什么红梅妆!”临了一叹,同时抬眸顾向忽又安静下来的李旦。
这双目里边儿分明就是一泓化不开的春水,只是这春水在不知不觉间被覆盖上一层稀薄的寒霜,目光触及的同时便一下就被这凛冽的寒气给刺灼出由眼及心的疼。这般直白的抵触,本不该是这样一个年景的女子所拥有的。
“那不是心死,是超脱。”旦浅浅道。
是在对婉儿么?还是自己呢……是的,超脱。
历事久了,看得多了,想开了、明了了、自在了……便挣出来了、得大智慧了,便从容了、便超脱了。
婉儿立身不动,任流苏碎发在料峭的晚风中被撩拨四起:“如此,便也没的什么心死不死的了吧!”带着许多释然的一句话,面凝寒冰、吐口寡味依旧。
夜露初生,带的衣襟袖摆间被浸染了几许稀薄的凉意,殿檐之下悬着的宫灯忽闪扑朔,那光影倏然幻灭、倏然又明亮起来,把这肆夜烘托出如许的神秘。
“是啊!”旦叹了口徐气,做了一个长长的吐纳,“本来无一物,又哪里存在什么心死心活。”
本来,无一物……
这话像是在对上官婉儿说的,又像是在对他自己。亦或许是在与婉儿的闲聊中,不小心便顺着情景推己及人、又推人及己的陷入了深思中。
气氛顿然又一次落回到了寡味的沉默里,其实这样的沉默也是美好的,因为纵然二人不语不言,但那一怀莫名的默契一直都在心坎儿里氤氲天成。
婉儿侧目抬首,对那暗沉色的天幕投了目光过去,疏朗的星子将这一派暗色玄青点染出溶溶浅浅的光泽,虽这光影微弱,但你不能忽略它自身的一份闪耀。又即便是闪耀,放于这一大片无边无际的广袤天幕中,也瞬间就觉的十分的苍茫而渺小……一颗颗的,颗颗都是不死不甘的、近于执念的灵魂!
第二十二章 思君念君彩书怨(2)()
夜色已经暗沉到有如被打翻的浓稠墨汁,若非手中提着的这一盏蒙了薄纱的红绫宫灯,天地间可谓半点儿亮泽都寻不到。
便是连那天幕间稀疏的星辰,在这一刻都被看不到的暗处天风吹掠来游云逐一挡住。但又须臾,那被隐在云墙之后的冷月终于再度显出这弦细的身子,一缕缕浅色的银波便重又投向暗色的大地。
楼上月下、笙歌尽头,眉目清寂的女子忽而绮思无数。
顺应着一脉心潮的澎湃跌生,上官婉儿敛了一下贮了光波的眸子,悄悄然启唇微糯,诉口低回间一阕新词行云流水样下意识流淌出来……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彩书怨》
一些情愫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由心及面,又跟着再度由面及心。
婉儿抬手,下意识轻轻抚过自己左额处那一道被点成梅花模样的疤痕。说来也真是个奇迹,即便不消朱砂笔细细装点、配着刺青稍有修饰,她的额头处也不像落下了疤痕,倒像是刻意撩上去了怒放的梅花。这道疤痕不仅不曾将她自身的美貌减色半分,且还如同刻意造势一般的为她整个人又平添了许多娇媚!
呵……
这真不知是上天的垂怜、还是刻意的撩拨?
婉儿心中起了丝浅浅的哂笑,又转眸顾了眼被天风吹的曳曳摆动的雕花窗棱,顺势抬手将这轩窗一下子重新闭合,便也把这一怀虽空寂、却不失清美的唐宫夜色关在窗外。不语不言,心念渐敛。
。
挥一挥手,遣退跟在身后步步恭谦的宫娥,武后亲切的挽住了女儿,侧首去瞧时,这个已经出嫁的孩子看在眼里便怎么看怎么觉的更加亲昵!
自从大婚之后,论道起来不过才短短数月的光景,这时长比之漫漫人生路也不过就是尔尔的短暂。可太平却好像成熟了许多,举止、神情、体态、风韵……全全退尽了小女儿的青涩,眼角眉梢那一抹婉转的多情之色更是为她整个人添出若许的娇媚之态。
武后忽地起了一怀感慨,猝然想到身边这个昨日尚还围着父母笑闹单纯的女儿,眼下却已经初为人妇,一切一切过的当真是这样的快,这奔腾不止的浮世流光从来都最公正也最无情,风霜岁月半点儿不饶人!
念及此,武后浅红色的唇畔牵出一丝微笑,太平瞧进眼底便由眼及心的生就出几许暖意。
母亲在她心里从来都如神明一样的高贵圣洁。不,母亲就是神明!
但无论这世上诸人如何惧怕母亲的威仪与手段、也不管母亲庖代李唐亲自揽政之举究竟是对还是错,在太平这里,她都始终是一位慈爱且善良的母亲,至少对她这个女儿那种由心而发的真切的疼爱,太平可以真切的感知到、也从来都懂得。这便足够了,旁的一切她都无心也不愿去多加理会。
第二十三章 无心之举送城阳(1)()
“薛绍对你好吗?”
猝然的一句,这话问的很顺势,这也是一位母亲对出嫁的女儿合该问起的话。太平正出神间,便甫闻了母亲这一句极家常的发问。
甫一回神,太平下意识错目看过去,见母亲也正温和的看着她,明眸弯弯、尽是慈爱不减。
但只这一句,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