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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棠被他说的一愣,似乎不能理解平日里善解人意的刘盼卿今日怎的如此大的火气。
却见一行人都有些心浮气躁。
“你这是什么话?谁想冒犯你的先人了吗?还不是为了大家着想?不把这阵眼挪去,就没办法撤掉整个阵!为了几个已故之人的灵位,就让这么多活人活着不得安宁,你是什么居心?”乔木厉声喝道。
刘盼卿被她吼得一怔,眼目发红的看着乔木。
他握着刀柄的手攥的紧紧的,像是憋闷着火气,才没有上去一刀劈了乔木。
“事不宜迟,赶紧把阵眼破坏,方可撤掉其他地方的符箓……”紫阳道长语气也很是着急。
木兰正欲上前,刘盼卿纵身一跃,横刀站在供桌前,“我看谁敢动!”
他的眼睛红红的,牙关紧咬,目眦欲裂。
陆锦棠见状不由吃了一惊,“他看起来不太对劲,道长看看,他是不是已经被你说的什么阵气给影响了?”
她扭脸却见紫阳道长的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上了年纪的脸上尽是急躁愤慨之色,不过道长不会功夫,看着刘盼卿寒光闪闪的刀,不敢往前去。
陆锦棠忽的想起被引兽粉激起兽性的狼群,那年她与秦云璋一起在路上,所遇的狼群就是这样,目眦欲裂,凶猛狂躁。
“都退出这间屋子,这屋子里的阵气也许最厉害。”
第569章必杀()
陆锦棠猛地把紫阳道长与乔木都推了出去。
可是刘盼卿仍旧横刀站在供桌前,瞪眼怒视着木兰。
“盼卿,你冷静,这是你师父!你要和你师父动手吗?”陆锦棠问道。
“我不想与任何人动手,可是你们也不能动我父母祖上的灵位,这是我一个晚辈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刘盼卿咬牙说道。
“愚孝!自私!你为他们做这些,却将整个武馆至于不顾?旁人的危险你都不在意?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徒弟?”木兰厉喝一声,拔剑而出,剑尖指着刘盼卿就刺了过去。
刘盼卿略微一惊,大约是没想到,自己敬爱的师父,竟然真的对自己动手了。
他本能的握刀挡了一下。
当——一声响,刀剑相撞,肃寒的杀气随之四下弥漫。
陆锦棠呵斥他们停下,他们师徒二人却越打越凶。
陆锦棠惊异的发现,似乎只有她自己不被这阵气所影响,只有她没有变得狂躁好斗。
她本欲命人进来,把这师徒二人给拉开,但惟恐其余擅武之人进来,也变得凶猛好斗,那局面岂不是更难以控制?
“木兰,把他从供桌前引开!”陆锦棠对木兰喊了一声。
只要刘盼卿从供桌前走了,她就能过去,把阵眼破坏。
木兰低喝一声,一剑逼向刘盼卿的面门。
可刘盼卿铁了心,就是不肯从供桌前退走一步,他严防死守,看得紧紧的。
他不愧是木兰亲自调教出,天赋极高,且最为努力的徒弟。
师徒两人逞凶恶斗,竟然一时间高下难分。
木兰为引开他,佯作败退。
哪里知道刘盼卿简直比她自己当了解她的水平,根本不上当。
木兰突然眯眼,“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教你必杀绝技吗?”
刘盼卿眼目一凝,抿嘴看着她。
木兰清了清嗓子,“那你听好了,我现在就教给你……”
陆锦棠看着木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千万、千万不要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倘若是,那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当年追上流放之人,趁夜活剐了你爹的……”
“木兰!”陆锦棠厉喝一声。
刘盼卿眼目更红,像是眼球上的红血丝全都崩裂了,“说呀?说下去!”
木兰哈哈冷笑几声,“活剐了你爹的正是我师父与我!我眼睁睁看着你爹活活疼死,却连叫都叫不出声!我看着他的肉一片片的,挂在身上,血流不止,他浑身都被血侵染着……他疼的用头撞地,想要撞死自己……”
“不——”刘盼卿嘶吼一声,如被激怒的猛兽,握刀而起,直扑向木兰。
陆锦棠心下担忧木兰,却连片刻的迟疑都不敢有,她拔腿跑向供桌。
“哗啦”一声,她把供桌上的牌位都扫到地上。抓起香炉狠狠的砸向嵌在墙体里的供桌。
红木的桌面上被砸出一个凹陷的坑。
陆锦棠又抓起香炉猛砸了数下,黄铜的香炉都被砸的变了形。
“不,不要!”刘盼卿听闻动静,回头之时,木兰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剑刃极其锋利,只消稍稍用力,就能割破他的喉咙,只要再用点力,割下他的脑袋也不难。
刘盼卿浑身僵住。
门外传来紫阳道长一声欢呼,“破了!破了!”
他疾奔出厢房这院子。
陆锦棠看着刘盼卿与木兰眼中的血红之色,一点点的褪去。
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一丝也没有消减。
乔木小心翼翼的迈步进门。
刘家的牌位掉落在地上,孤零零的躺着。
乔木挪着步子悄无声息的走到陆锦棠身边,“娘娘,师父她们……”
“师父,你说的……都是真的?”刘盼卿哑声问道,适才的嘶吼,似乎伤了他的嗓子。
“必然不是呀!你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有多吓人,你连娘娘都敢伤呢!师父是为了引开你!”乔木立即替木兰解释道。
木兰却呵呵呵的笑出了声。
当的一下,她把手中长剑扔在了地上,“挺好的,终于说出来了。这么多年,一直憋闷在我心里,每一个晚上都是煎熬。终于说出来了,我也解脱了!”
两行泪滑过刘盼卿的脸,他翻手一转,便将长刀架在了木兰肩头。
乔木倒吸了一口冷气,“刘盼卿,你疯了!她是师父!”
“难怪你一开始不让我叫你师父!你配吗?”刘盼卿哑声问。
木兰闭了闭眼睛,脸上却带着终于轻松的笑意,“确实不配呢。”
“师父这么多年对你尽心尽力……”乔木也跟着哭了起来。
“你闭嘴!我父亲惨死,这是血海深仇!此仇不报,枉为人子!”刘盼卿咬牙切齿。
木兰点了点头,“乔木别劝,他说的对,从一开始我教他功夫的时候,就已经在等着这一天到来了,如今,终于让我等到了。”
乔木闻言,泪如雨下。
“你报仇吧。”木兰闭上了眼睛。
“刘盼卿!你想想你师父这些年都是如何待你的,她可曾辜负你?可曾藏私不教?”陆锦棠忽然说道,“我遇见木兰的时候,她被一种慢性的毒药控制着。她以往所在的秘密组织,乃是以毒来控制成员为其效力!那个时候的木兰只是一个杀人的工具。可她到底是拗不过自己的良心,她宁可冒着毒发身亡的危险,离开了那个组织!她当真是十恶不赦吗?”
刘盼卿咬着牙,握着刀,低吼一声,“不要说了!”
“倘若你现在眼里心里,只有仇恨,你杀了她也不会后悔的话,那你就动手吧!这是你们的私仇!”陆锦棠沉声说道,“但你要问清楚你自己,当真不会后悔吗?”
“我不会!”刘盼卿哑着嗓子说道。
“好!”陆锦棠点点头,“不会后悔就好。”
陆锦棠拉着乔木往门外走去。
乔木一步三回头,“师父,师父!刘盼卿你一定会后悔的,师父当年只是旁人手里的刀,她与你父亲无冤无仇……她如今已经悔过了,她教你,养你,把功夫传给你……”
第570章反噬()
“别说了,乔木,他心里都有数。”陆锦棠把乔木硬拽出了屋子。
房间里只剩下师徒两人,以及摔了一地的牌位。木头做的,上头书刻有名字。
木兰闭着眼,身子站的很直,架在她肩头的刀散发着冷气。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恬淡的,安详的,仿佛已经看到了彼岸。
“你想死吗?”刘盼卿忽然问道。
“对。”木兰缓缓说,“罪的代价就是死,唯有死,方能赎罪。”
“不”,刘盼卿握紧了刀,“死对你来说是解脱,我不会成全你的!我要你日日都活在煎熬愧疚之中。你以为你教我功夫,把我照养这么大,就完了吗?没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是个罪人!你要日日忏悔!”
刘盼卿忽然收回了他的刀,咣的一声把刀扔在地上。
屋子里太过安静,刀重重砸落在地,竟还发出了震颤的回声。
木兰皱眉睁眼,“你不报仇了吗?”
“我的仇,已经报了!”刘盼卿跪在地上,把掉落在地的木牌一个一个都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我的家人已经看到了,看到你承认罪行,看到你伏诛我刀下。”
木兰愣了愣,“那你还不动手?”
刘盼卿哼了一声,“你伏诛,是你的事!那是你得罪的报应。我要不要动手杀你,乃是我的事。我放过自己了,不想让自己将来变得和你现在一样痛苦。”
木兰脸色怔怔的。
刘盼卿小小年纪,他的话却深奥的让她都听不懂了。
“你心里不安吗?”刘盼卿走到门口,忽然笑着回过头来,问她道。
木兰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虽艰难却还是点了头,“是。”
“那就好,继续不安下去吧。记得多做好事,或许可以抵消一些罪过呢。”刘盼卿抱着一堆牌位,跨过门槛,行至院中。
乔木白着一张脸,面如死灰的看着他,仿佛他出来了,就是木兰已经死了。
乔木嘴巴张了几张,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娘娘,能为小人在这院子里,生些火吗?”刘盼卿迟缓说道。
陆锦棠点头,立即叫人生火。
干柴堆叠,火烧起来,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灼热的火气舔着人脸,热浪灼面。
火堆腾起的烟,径直而上,窜过房顶,高过树梢。
啾啾啼叫的鸟都绕行过这院子,不敢靠近。
刘盼卿垂头站着,神情肃穆。
院子里有许多侍卫,还有未离开的学徒,但没有人说话,满院只有干柴燃烧的声音。
刘盼卿口中喃喃,他忽然抬手,把怀里的几只木牌都扔进了火堆里。
火苗立时又窜了起来。
乔木不由瞪大了眼睛,适才他还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说是先人灵位,这会儿却投入火中?
刘盼卿却僵直的站在火堆旁,看着大火将木牌吞噬成灰烬……
“都在这儿了!”紫阳道长气喘吁吁的从外头回来,手上还拿着许多张黄纸朱砂写成的符箓。
先前阵眼未破之时,这符箓竟是肉眼不可见的,待阵眼被毁以后,这小黄纸才能看得见摸得着。
“道行真是高深!若有机会,老道真想拜会一翻!”他说这话,猛地抬手,将自己手上的黄纸也投进了火里。
哗——火苗猛蹿了一下。
甚至在大火中央闪着幽幽蓝光。
众人眼看着,看着那木牌和黄纸都归于灰烬。
“噗——”人高马大的颜钧,正坐在客栈上房之中,临窗看景,却突然捂着胸口,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把门口伺候的随从吓了一跳,“郎君!郎君这是怎么了?”
“被破了……阵型被破坏了……”颜钧眯起他碧色的眼眸,冷声说道,“此阵需以血祭……他们没有人死,便反噬吾身!”
颜钧说着话表情越发的痛苦,他捂在胸口上的手,忽然收紧,五指紧抠,死死的抓着胸前衣襟。
“郎君?”随从吓的脸都白了,他还从未见过颜钧这副模样,“小人扶您去躺一会儿吧?”
颜钧被扶到床上躺下,脸色却愈发难看,他捂着胸口在床上打滚,甚至噗通一声,从床上滚落直接栽倒在地上。
他牙关紧咬,却仍旧忍不住低吼出声。
那声音犹如猛兽受伤的痛吟。
连一旁随从听的都冷汗涔涔,却手足无措,不知能为他做什么。
“郎君,这可怎么办?可要请大夫来?”随从惊慌问道。
颜钧脸上已经血色全无,唯有那一双碧色的眼睛里,血丝爆红。
“不必了……大夫救不了我。那阵聚集怨气,能激起在阵中人的怨愤恼恨……乃是利用人心中的恨意来伤人……如今人不被恨左右,反倒……呵呵……”颜钧冷笑一声,嘴角却不住的往外滴落鲜血。
随从吓得面无颜色,跪地上前。
“反噬之力如此之大……真叫吾始料不及……”颜钧喃喃自语道。
随从见他面色颓败虚弱,慌忙将他再抱到床上。
但颜钧人高马大,身量健硕,他的随从生生比他矮了半头,抱他起身,甚是吃力,咬紧了牙关还险些把他扔到地上去。
好不容易把他弄上了床,给他盖上被子,又倒了茶水来。
躺在床上的颜钧却浑身止不住的颤栗起来,他那么高壮的人,此时却颤抖不已,在床榻上缩成一团。
随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郎君?郎君?”连唤了几声,床上的人都抖如筛糠,无所回应。
随从轻轻叹息一声,兀自小声咕哝道,“早知反噬如此厉害,又何必做阵害人呢?”
“你懂什么?”颜钧突然瞪眼,碧色的眼眸配着鲜红的血丝,神情恍如厉鬼一般,把随从吓得手中茶碗脱手而出,啪的掉在地上,哗啦一声响,瓷片碎了一地。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滚出去!”颜钧低喝一声。
随从连碎瓷片都没顾上扫,便慌慌张张的退出了客房。
颜钧捂着胸口,望着帐顶,眸中似乎并无焦距,“你到是厉害了……竟能破了我的阵,还化解了怨气……我真是小瞧你了……”
第571章更新()
陆锦棠站在武馆的院中,同众人一起看着那一堆火最终烧成了灰烬。
有些灰烬随风吹去,有些飘落在地。
木兰脚步蹒跚的从屋里走出来,乔木瞧见活生生的师父,惊呼一声,喜极而泣。
她抹了把眼泪,疾奔上前,一把抱住木兰,吸了吸鼻子,她又挽住木兰的胳膊,“师父,你可以释然了……这么多年压在你心头的重担,可以挪去了!”
木兰眼目沉沉的抬头,定定的看着刘盼卿。
刘盼卿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那一堆灰烬之上。
“盼卿……”木兰轻唤了一声。
刘盼卿没有转身,却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说得对,我死了,就解脱了。我该活下去,为自己的过往赎罪。”木兰上前,冲着那堆灰烬跪了下来,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
刘盼卿就站在她身边,默默的看着她,他没有动,没有阻拦,甚至眼睛里也并无恨意。
木兰站起身时,有些踉跄。刘盼卿甚至伸手扶了她一把,“时间久了,也许我能释怀,如今……”
刘盼卿叹了口气,再深深看了木兰一眼,转身走到陆锦棠面前,他拱手躬身,“求娘娘让小人去山溪采矿吧。”
陆锦棠抬头看了木兰乔木一眼。
他这是要躲开这里的旧人旧事呢,让他离开一阵子也好,毕竟与杀父仇人同居与一个屋檐之下,谁知道心里怨气什么时候又会被激起来呢?
时间往往是抹平一切伤口的良药,也许离开一阵子,他反而能记起木兰的好。
“也好,不是发现了优质的金矿么,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不如你亲自去盯着。”陆锦棠说。
刘盼卿立即应是。
“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