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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找舅舅嘛”,陆锦棠笑了笑,“还真是有事儿求舅舅。我嫁妆银子带的不多,大头儿都在京都呢。不过现银皇帝一抄家,估摸也留不下什么。但我还有铺子和田庄呢,都可以抵给舅舅,只希望舅舅能先赊我一些银钱。”
沈世勋眯眼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没钱了?你说你不是为他,那你借钱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军医处呀!我带了那么多徒弟学生,不能让他们跟着我饿肚子呀?当初逞强,跟几个老匹夫立了字据,说我不会用王爷的军饷,不能出尔反尔嘛。”陆锦棠笑嘻嘻的,言语之间很是轻松。
沈世勋却重重的哼了一声,“还说不是为他。”
“我为的是参战的每一位将士兵卒,为了普天下平等的人命,我不为任何人,只为中间着一颗良心。”分明是很正气的话,她却说的有几分小痞子的味道。
还用葱白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窝,像极了当年的那些兵痞。
沈世勋眯眼看她,“你说你……一个女子,心怎么那么大?”
陆锦棠微微一笑,“你只说你借不借吧?我可以给你立字据,可以把铺子田产,还有东市那条街,都抵给你。反正不能叫你吃亏就是了!”
“呵!”沈世勋斜眼看她,“你救苦救难,救黎民百姓,然后把自己的嫁妆全都抵给我,把我当什么人了?趁火打劫,唯利是图的小人?”
陆锦棠愣了愣,忽而喜上眉梢,“这么说来,你答应借钱了?”
“哼,襄王的军饷,都是沈家出的大半,你这点儿花用,算得了什么?”沈世勋啪的打开折扇,呼呼的扇了几下。
“舅舅真是爽快人!那我还有件事儿求舅舅!”陆锦棠笑眯眯的从自己的怀里摸出几页纸来,摊开在桌案之上。
沈世勋的眼眸盯着那纸,忽而暗沉的几分。
仿佛那纸上还带着她胸前的体温,他甚至不敢用手去触碰那几页薄纸,只是心跳骤然加快。
“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止血钳,这几根呢,是缝合针。还有这些,是羊肠线的制法。上次做‘还阳丹’的时候,舅舅找的巧匠真是巧夺天工,想来这几样东西,定然也难不倒他们!”陆锦棠兴奋的解释道。
冷兵器世代,打仗无非是刀伤剑伤,已及流矢之伤。
这些外伤,只要能及时止血,缝合伤口,保证伤口清洁,不发炎感染,就能把死亡率降低数倍!
“我要得急,越快越好。”陆锦棠把下面的纸翻到上面来,“这些呢,是简易的帐篷,还有睡袋。”
“睡袋?”沈世勋好奇的探头去看她画的草图,“那是什么?”
“就是人睡觉的时候,把自己装进去的袋子,既能保暖抗寒,不容易生病,而且能防蛇鼠虫蚁。拔营的时候,一卷背在背上就能走,省时省力!”陆锦棠凝眸说道,“一打起仗来,医药必然短缺,一场风寒就能倒下一大片,不可大意!鼠疫就更是可怕了,所以有了这睡袋,就能好上许多。”
她说的认真,眼神投入,根本没留意沈世勋看着她那种震惊之色。
他这么惊异的看了她好半晌,忽然沉声问道,“陆锦棠,这些东西,你究竟是哪里学来的?”
陆锦棠刚一张嘴。
他立即又说,“可别说你是书上看来的!沈家的藏书,比皇宫里的藏书楼藏书还多,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第294章竟有些被捉奸的局促尴尬()
陆锦棠呃了一声,“你管我哪里学来的?我自己想出来的不行么?你只管照我的要求做,花多少钱,回头记账我还你!”
沈世勋凝眸看着她,视线片刻不移。
他探身向她靠近,四目相对,两人的距离已经突破了异性之间的安全距离。
陆锦棠往后撤了撤身子。
“锦棠,你也许不知道,男人的求知欲很可怕,你越是像迷一样让人好奇,男人就越是想一探究竟……”
“舅舅!”陆锦棠清脆响亮的称呼,恍如一个响亮的巴掌,猛拍在沈世勋的脸上。
他不由气闷,“谁是你舅舅?以后不许喊!”
陆锦棠笑了,“哟,当初在京都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天天软硬兼施的逼着我喊他舅舅。一天是舅舅,一辈子都是舅舅。舅舅您逃不了了!”
沈世勋坐了回去,斜睨她一眼,抱着肩冷哼一声,“这事儿我得和襄王爷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也一辈子喊我舅舅。”
陆锦棠拍拍手,从坐榻上蹦下来,“那就是你们的事儿了,我管不着。”
她提步往门口走去。
“过了河就拆桥是不是?”沈世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的小曲儿呢?”
陆锦棠回眸一笑。
他只觉眼前都倏而一亮。
“改日吧,今日还有事。先欠着舅舅,我要的东西,舅舅可赶紧得!急用呢!”说完,她开门走了出去。
能叫沈世勋答应下来,她心情畅快无比,口中忍不住还哼着小调儿。
若是细听,依稀能分辨出,她哼的似乎是,“人生好像一盘棋,有输有赢是规律,胜败得失经的起,心胸开阔别在意……”
可她刚到了茶馆底下,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另一只脚还在门槛里头呢,小调儿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哼不出来了。
因为眼前站着一个人,正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瞧那人的姿势,应该是在茶馆外头站了不短的时间了……
“王爷今天好悠闲……也来喝茶听曲儿吗?”陆锦棠僵硬说道,想也不可能啊,他哪有这闲情逸致?
“不是。”秦云璋上前,将自己的风氅披在了她身上。
她个子在古代已经算得上高挑,可秦云璋的风氅还是太长,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哦,那你是有事了?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陆锦棠的话没说完,忍不住一声惊呼。
她身子猛然一轻,被她连风氅带人,一把携着跃上了马背。
他坐在她后头,双手绕过她的腰,拽着缰绳的同时,也把她紧紧的拢在了自己怀里。
陆锦棠心跳有些快。
他御马前行,走在城中的速度并不快。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莫名的竟有些被捉奸的局促尴尬。
“我原是来找沈世勋商量河道的事儿。”秦云璋说道。
“哦,那你去吧,我自己回营地就成。”
“可我没想到,听见了好些让我意外的事情。”秦云璋的前胸贴近她的后背。
他怀里很暖,他的风氅也很暖。
陆锦棠觉得暖的太过了,她心里都有些焦躁的太热了。
“那个……我……他……唉……”陆锦棠不知该说什么。
想说自己不应该私底下来见他吧,又觉得这话有些别扭。
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吧?好像越说越错,欲盖弥彰。
她扭动着身子,恨不得从马背上掉下去。
“你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在改建军医处,不从军需处领银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嫁妆银子都不够用了,你委曲求全的向沈世勋借,为什么不……”
他话没说完,轻叹一声,闭口不言了。
陆锦棠窝在他怀里,只觉这平日里稳稳当当的马背怎的今儿个这么颠簸?
颠的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点底都没有。
“我……”
“锦棠”,他忽然收拢双臂,把她抱的更紧了些,“锦棠……”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竟然只是轻轻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
她的名字,在他喊来那么好听。
陆锦棠不由勾起嘴角。
马行的很慢,踢踢踏踏的,这条路像是可以永远走不完一样。
他就这么稳稳当当的坐在她身后,一直一直,把她护在胸前。
陆锦棠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暖的。
一直到两人到了营地外头,有巡逻兵看着两人共乘一匹,大为惊异,她才硬是翻身下马。
“你要跟我交代什么吗?”陆锦棠仰脸看着马背上的他。
秦云璋微微摇了摇头,翻身也要下马。
陆锦棠赶紧制止他,“你别下来了,他们都看着呢,你快进营地去吧!”
她猛拍了一下他的马背。
马踢踏前行。
陆锦棠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好似漫天的阳光,都落进了她眼眸。
他想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他想说谢谢你,你不声不响为我做了这么多。
可最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抱着她在怀里,就想一直这么抱下去。
沈世勋的那点儿心思,不说出来,他也早看明白了。
男人看男人,比女人看的透彻。
秦云璋轻哼一声,他的锦棠,值得所有人向往,值得所有人追逐,值得所有人恋慕,却只能求而不得!
因为他会用行动,而不是言语,来证明他对她的歉疚,对她的感激,对她独一的爱意。
秦云璋拽着缰绳往回看的时候,她已经如同小鹿一般,欢快的奔进营地。
她脚步轻盈,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她身上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不管情况多糟糕,事情多危急,她却很容易快乐,便是苦中,她也能作乐,她的笑容总是特别有感染力,他只要看着她,就只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举目望着京都的方向,“哥哥,等着,我就要回来了!”
圣上已经调兵,前往襄城,剿灭襄王军。
陆锦棠知道战事随时都可能打响,简易帐篷和睡袋,她要的不急。
止血钳和缝合针,以及羊肠线她催的急。
但军中的大将们却和她想的不一样。
当沈世勋把她设计的简易帐篷,睡袋做了几个样品拿去军中,给秦云璋和诸位主将看的之后。
营帐里的惊讶感叹之声,几乎没停过。
“这方便呀!轻便的多!多容易带着!自己就能背,这辎重上能省好些力气呢吧?”
“保暖么?填充鸭绒?哟还真暖和!”
“防水布?谁想的这点子?这往地上一趟,床板都省了!辎重可不是能轻生好多呢么!”
……
大将们拿着那些样品看来看去,最后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沈世勋,等他说出这东西究竟是谁设计出的,竟这般精巧。
“这肯定是长期在军中生活,熟悉军旅,还经历过沙场征战的人才能设计出来的,不然考虑不了这么周全呀,是不是?”
第295章大战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沈世勋也不回答,他笑眯眯的看着秦云璋。
秦云璋清咳一声,“沈公子又立了大功了,尽快赶制,京都天寒,南地的兵将多不适应北地天气,容易生病。若能好生保暖,就能降低生病几率,保证作战军队的战斗力。”
大将们连连称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兵卒和病恹恹流着鼻涕打着喷嚏的兵卒,那战斗力绝对相去甚远呀。
陆锦棠没见着样品,她拿到缝合针以后,就从各排个班挑出了几个最是勤学好学的学生。
“我会挑出来一些人,专门学习缝合术。如果能够掌握缝合术,就算作咱们军医二处的大夫,一人会配备一到两个助手。”陆锦棠说道,“现在大家的月俸是五百钱,班长六百钱,排长八百钱。可是,如果成为大夫,月俸二两银子。”
陆锦棠话音落地,底下唏嘘一片。
“比上战场打仗的月俸还多哩!”
陆锦棠原本已经列好了名单,见众人跃跃欲试,她便收起名单,“自由报名吧,学会的留下,学不会的自行退出。”
除了年纪大的,几乎都报名要学缝合术。
陆锦棠弄了只兔子来解剖,第一节课,就有三分之一的人退出了。
“不是见血害怕……哪儿能怕那个呀!宝春姐姐是女孩子都不怕呢,是血忽淋拉的还得往肚子里扒拉……”退出的人为自己辩解,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人体比兔子复杂,不同的情况,缝合的层数也不同。比如说腹腔,有腹膜层、肌层、脂肪层、皮肤层……”陆锦棠弄兔子不过瘾,又弄了头乳猪。
于是人又少了一半。
她一直想弄个人体来着,木兰说,可以从死牢里提个人来。
陆锦棠没同意,她让学生们先在动物身上练针法。
怕他们一时接受不了在人身上动针。
“我看刘盼卿第一次来了之后,就再不来了?”陆锦棠问木兰。
木兰点点头,“是啊,他聪明,什么都学得最快,晨练晚练,从来不偷懒。还会私底下教那些学的慢的。很多东西,你说一遍,他就明白,还会举一反三的给不明白的讲……我倒没想到,他在这儿不行。”
陆锦棠打开自己些的那张单子,这是她选中的人,第一个就是“刘盼卿”。
她原以为,刘盼卿会是学得最快最好的,没曾想,他这么快就自动退出了。
这日晚饭后,陆锦棠瞧见刘盼卿一个人在营地外头扎马步。
她走上前去,“晚饭吃了么?”
“先生好!扎完半个时辰马步就去吃。”
“还没吃啊?等你扎完,饭菜都没了,你怕是得饿肚子了。”陆锦棠笑了笑。
“不会,他们会给我留的。”刘盼卿很有自信,一点儿也不担心。
陆锦棠点了点头,看来他在营中,人缘很好。
“你不想学缝合术么?我看你一开始也报名了。”陆锦棠问道,“缝合术,比扎马步有意思。”
“公子不是说过,我们体力好,跑的快,可以从战场上,抢救下更多的伤员来?扎马步是基本功,锻炼下盘的力量,让我耐力好,也跑得快!”刘盼卿笑了笑。
陆锦棠点点头,“等你想学缝合术的时候,再来找我。”
“先生……”刘盼卿忽然喊她,“我学不了的,您别对我抱希望了。”
陆锦棠看着他时,目光里的殷切,竟被他敏锐的察觉了。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我很希望你能学啊?”陆锦棠笑了笑。
刘盼卿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怕是要让先生失望到底了。”
陆锦棠见他脸色都变了,暗自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会”,她摇了摇头等,“你没有让我失望,你这么努力练功,将来一定能救很多很多的人。”
少年默默的嗯了一声。
军医二处每日都很忙,军医一处整日都在看笑话。
谁也没想到,大战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突击出战的消息,不会让这些外围的军医们提前知道。
走水路成包围合击之势的两万人马就位,襄王立时带着兵马除了襄城,直取宣城。
宣城在要道上,这里兵马布防很是坚固。
但若是能在朝廷兵马到来以前控制了宣城,其意义重大。
秦云璋没有坐守大营,他竟是亲自领兵出战。
陆锦棠带着军医二处随军出征之时,虽全员都是男装,还是叫人知道了这里头有女子。
“在襄城也就罢了,如今可不是闹着玩儿过家家!岂能让女子上战场?简直胡闹!”
后勤官不同意让他们去。
几个老军医得意的不得了,嘲笑她是白忙活了这么久。
陆锦棠却突然拿出秦云璋当初给她的特赦令牌,“王爷令牌在此,见令如见人!”
后勤官一愣。
“休要耽误我的时间!”陆锦棠轻哼一声,一脸严峻,“会骑马的上马,不会骑马的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