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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车,连夜把王爷送回府上。”
廉清向太子殿下告罪离开。
太子眯眼,表情高深莫测。
他看着那两只被打死的猛虎……虽然结果和他预计的不一样,但似乎现在的情形更有意思了。
太子恩准廉清等人回京。
陆锦棠正坐在灯下写一本医药集,可她总觉的心神不宁,似乎有事发生。
“王妃,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宝春已经来催了三次了。
陆锦棠怔怔的看着灯里的光,“再等等。”
等什么,她也不知道。
秦云璋去西山围猎,今天势必是不能回来的。
那她在等什么呢?
“明日再写吧?王妃如今日日的早起晚睡,身体岂能熬得住?便是着急为世间留下更多的药方,也不能急在一时啊!”宝春鼻子有些闷闷的。
其实木兰跟她说过,说王妃急着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都倾倒出来,留下些利国利民利于子孙后代的东西,她是怕王爷坚持不了多久了……
宝春一时还没明白,王爷坚持不了多久,王妃日后也可以写呀。
木兰看白痴一样看着她,“王爷王妃鹣鲽情深,你看王妃的样子,像是打算独活的?”
宝春怔了一怔,当即就留下泪来,“王妃还那么年轻,她人那么好……若是王妃没了,我们去伺候谁去?”
木兰眼睛郁郁沉沉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宝春觉得此时的她有些暴躁,悲哀之外,她身上似乎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
“王妃睡吧,今日王爷必不能回来的。”宝春吸吸鼻子,收起回忆,仍旧缓缓劝道。
陆锦棠从桌案那里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说的也是,那就洗漱吧。”
皂豆,盆子,手帕刚拿进来,陆锦棠还未伸手撩水。
忽见一侍卫憋着一口气,满脸通红,满头是汗的径直冲进内院来。
把内院伺候的小丫鬟都吓了一跳。
陆锦棠一见人,手里的皂豆咚的就掉进了水里。
“是王爷他……”
这侍卫是随王爷去打猎的人,他突然这么冒冒失失的出现在内院,必是王爷出了事了。
侍卫连连点头,气息急喘的话都说不出来,“王爷在后头……在西山,出事……喝血……”
他说的断断续续。
陆锦棠已经没功夫细问了,她揣上自己的银针,健步如飞的往外院去。
她到了外院,廉清也恰带着人回来。
几个侍卫把秦云璋从马车上抬下来,放进厅堂。
陆锦棠已经命人铺好了软榻,放好了屏风。
虽然她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可是看到他浑身浴血,脸面上都是干涸的血迹,满头白发,披散在肩头。有些沾了血污,黏在脸上……
她的心猛地就揪痛了,他何时也不曾这般的狼狈过……
他是自尊心极强的人,旁人越是说他可怜,说他命不好。他却偏偏越是要活的精彩,光亮照人。
他若看到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心里定难受极了吧?
“王妃,王爷今日打猎时,不知怎的遇上了猛虎……我等与王爷不在一处,再见王爷时,王爷竟喝生血……”
陆锦棠安静的听着,她内心狂风巨浪,脸上却一丝波澜不见,平静的让人难以置信。
“廉将军守在屏风外吧,莫让人进来打搅。”她缓缓说道,语气也平静的出奇。
廉清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原以为王妃会禁不住哭呢……
他退了出去,陆锦棠立刻去扒秦云璋的衣服。
但见有些衣服随着血污紧紧的黏在了他身上,她索性拿出那把锋利的匕首,将他的衣物割破,尽数剥除。
她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银针的手稳稳当当的。
一旁的木兰和宝春,都有些担心她现下心情不稳,手也会跟着不稳。
跟她的时间久了,两个人都知道,取穴一定要既准且稳。银针极软,下针之人的手法非常关键。若是叫针断进身体里,或是在身体里打了弯,都是极其麻烦的。
“王妃……”宝春忍不住开口。
第240章那种人才是禽兽不如呢()
“王妃……”宝春忍不住开口。
陆锦棠却没看她,依旧稳稳当当的把针捻入了秦云璋的穴位之中。
她取穴十三针。
用的是陆氏十三针救命之法。
这十三针似乎异乎寻常,她每行一针,都要停上片刻来调整自己的呼吸。
十三针行完,她已经是满头大汗。
待取针之后,她腿都软了,捏着取出的针,她直往地上坐去。
木兰眼疾手快,立时从身后抱住了她,“王妃。”
一声轻呼,木兰这般坚强的女子,眼里都含了泪。
王妃有多不容易,她一直亲眼看着。
“没事了,陆氏十三针,能从阎罗手里夺回命。你看,王爷气息都平顺了许多。”陆锦棠缓缓说道,嘴角还掀起一抹轻笑,“可惜,到底是不知病根。”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抬手把针交给了宝春。
以往,她从来都是自己去整理银针,从来不假两个丫鬟之手。
可今日,她看起来实在是没力气极了。
“叫廉清进来吧,我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陆锦棠让宝春给秦云璋盖了毯子,这才唤了廉清进来回话。
廉清把今日在围场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讲述一遍。
陆锦棠半晌都沉默不语。
木兰站在一旁,颇有些心事重重的,向来十分有眼色的她,竟看着陆锦棠端了两次空茶杯,都无动于衷。
还是宝春先看见了,去添了茶水。
这活儿若在平日里,根本轮不到宝春。
陆锦棠叫廉清退下去休息,木兰也懵懵懂懂的跟了出去。
宝春要喊她,陆锦棠却一把拉住了宝春,“让她去吧,她看起来心神不宁的,倒比我还焦虑。”
陆锦棠眼眸深深的看着木兰,她似乎藏了什么秘密,却一时还未拿定主意说还是不说。
“木兰有些怪怪的。”宝春低声嘀咕道。
对,木兰全身都是秘密,她从哪里来?来的时候为何会身怀奇毒?她武功高强,谁能对她下毒下了这么久……也是件怪事。
陆锦棠按了按额角,“罢了,如今脑容量太有限,该我知道的总会知道。”
她不去想别的,专心致志的守在秦云璋身边。
黎明时分,她再次为他行了一次针。
她一夜未睡,捏着针的时候,却仍旧是那么稳。
宝春看着她满目猩红,却目光坚定的样子,不由视线都模糊了。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放出一丝哽咽的声音。
主子这般坚韧,她们这些伺候主子身边的人,难道还要软弱的等着主子来安慰么?
宝春悄悄去嘱咐厨房,熬些王妃最是喜欢的清粥,配些小菜,早一些送过来。
帮不上主子,总要照顾好主子的身体才是。
宝春从厨房回来的时候,瞧见木兰在廊间,对着一根廊柱大发脾气。
她拳头一拳拳砸在廊柱上,那廊柱定是将她得罪的不轻。
“木兰,你这是怎么……”
宝春一句话还没说完,木兰猛地看了她一眼,竟然调头跑了。
把宝春倒是弄得一愣一愣的。
宝春摇摇头,把熬得香糯的粥和小菜给王妃送去。
却见王妃叫人备了温水,亲自给王爷擦洗。
王爷的白发,被王妃擦去血污之后,竟格外的好看,亮堂堂的熠熠生辉。
“王妃,您歇着,让婢子来吧!”宝春连忙上去抢过帕子,“您累了一夜了,吃些粥吧。”
陆锦棠当真是累,便没有勉强,她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吃着粥,眼睛却一瞬也不离开秦云璋。
前晌她禁不住又累又困,就在挨着秦云璋不远的地方摆了软榻睡了。
宝春叮嘱了人,谁也不许打扰王妃休息。
可陆锦棠睡下连一个时辰都没有,管家便急匆匆来了。
“王妃累坏了,这才刚躺下!”宝春皱眉不满道。
“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探望王爷。我等说王爷还昏睡着没醒,太子却不肯走。你说旁人能打发走他么?王爷不出面,起码王妃得去见见啊?”管家无奈说道。
宝春听了直磨牙,“就说王妃在给王爷诊治呢,走不开!”
“说了,太子说不急,就在花厅里坐下了。”管家哀叹一声,“我看他是打算长坐的意思,不探清楚状况,他怕是不会走。”
宝春气得七窍生烟,可对方是太子殿下,她再生气也是无可奈何。
“他愿意等,就叫他等,反正是不能打搅王妃!”
管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眼见宝春守紧了门,谁也不叫靠近。
他才叹了口气,“宝春姑娘没出门,大约还不知道,如今不过一夕之间,京城里就已经传遍了,说王爷成魔了……”
宝春眼圈都红了,“管别人怎么说……”
“得让王妃出面,去安抚一下太子啊……”管家话未说完,看着宝春身后的门,话音戛然而止。
宝春缓缓回过头去,却见陆锦棠已经穿好了衣裳,面色平静的站在她身后。
“太子在哪里?”陆锦棠脸上不见忧伤哀戚,也不见慌乱。
管家倒是被她的气势给震了一下,“正在花厅。”
陆锦棠提步就去,脚步稳稳当当的,哪里是宝春担忧的一步都走不稳的样子?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前来探望,实在是感激不尽受宠若惊。”陆锦棠缓缓说道,恭敬客气,却没有谄媚。
太子细细打量她,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襄王如今,情况怎样了?”
“回殿下的话,襄王睡着了,气息已经平稳,暂无大碍。”
“暂无大碍?襄王妃可不要客气,若有什么困难,只管跟孤讲,孤可不是外人!昨日襄王那样子,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襄王妃……就不怕么?”
陆锦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臣妾不知有何可怕的。”
“襄王那样子,看起来就像发了狂的猛兽,他不会……伤害王妃你吧?毕竟发了狂的猛兽,是六亲不认的。”
这话听来刺耳得很。
陆锦棠垂在广袖里头的手,都不由攥紧。她的指甲尖扎的手心生疼,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殿下看臣妾像是被伤过的样子么?有些人表面看起来似乎是好好的,可是伤人与无形,叫人痛彻心扉,他还一副无辜之状。那种人才是禽兽不如呢。”
太子脸色一暗。
花厅里静了片刻,太子眯起眼睛盯着陆锦棠。
第241章真把孤给打死呸呸()
太子眯起眼睛盯着陆锦棠。
空气里一股危险的火药味儿。
但片刻之后,太子忽然又笑起来,“襄王妃何必动怒,色厉而内荏。”
陆锦棠没做声。
“孤来,是来安慰襄王妃的,不是来吓唬你的。”太子说着话,忽而起身,一步步向陆锦棠走过来,“当初孤就说过,孤对你有兴趣,会好好照顾你。可你不听,非要投了襄王的怀抱,你看,他能陪你走多远呢?他是个短命的,你还如此年少,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你叫孤于心何忍呢?”
陆锦棠立时向后退去,冷冷看着太子,“太子请自重!”
太子呵呵一笑,“你别怕,便是现在,孤也愿意照顾你。你若看不上媵妾,孤给你良娣之位如何?日后等孤登了大宝,孤定叫你做贵妃!”
陆锦棠脸色极为难看,她恨不得给太子几个耳光。
有这么趁火打劫的么?秦云璋还没死呢!他就敢在襄王府如此放肆猖狂了!
“锦棠……孤想你良久了!”太子轻唤一声,竟立时向陆锦棠扑过来。
他的手一把搭在陆锦棠的肩上,忽的就要把她往自己怀里拉。
陆锦棠心中默念着那金蚕。
金光还未闪过,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道,骤然而来,越过陆锦棠,直击太子前胸。
太子闷哼一声,身体骤然向后褪去,蹬蹬蹬数步,他噗通跌坐在地。
花厅里伺候的太监跑的很快,却也没能扶住他的身体。
太子跌的狼狈,被太监拉起来之后,立时冷了脸就要发怒。
可往陆锦棠身后一看,他愤怒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陆锦棠只觉肩头一暖,温暖的胸膛从背后贴了上来。
她回眸一看,秦云璋竟披散着白发,衣衫尚未穿整齐,就匆匆而来。
他将她揽在胸前,双目微微泛着血红之色,脸上阴冷的可怕,“本王爱妃,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太子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虚气弱,他扶着太监的手,又向后退了两步,“襄王已经能起身了?那看来是大好了……孤这就回宫,把这好消息告诉父皇知晓……”
他绕过秦云璋,逃命似的匆匆离开襄王府。
坐上马车,他才用手捂住前胸,脸上露出痛苦表情。
“殿下没事吧?”太监吓了一跳。
“幸而孤刚刚走得快呀!他若发起疯来,真把孤给打死……呸呸!他不过贱命一条,孤何必与他同死?”
太子想起他伏在鹿身上,狂饮生鹿血,想起他身边那两只猛虎的身影……只觉不寒而栗。
“襄王又疯又狂,且还是个快死的人,他拉上谁与他陪葬他也不亏……孤可是亏大了!”太子摸了摸汗,胸口受那一掌,疼的他呼吸都痛。
他有些后悔了,自己不不该沉不住气,这么早就去调戏襄王妃。
该等他着实快死了的时候,再去,好好气气他!最好在他面前把襄王妃给……气断他最好一口气才好!
太子想象着那情形,不由嘿嘿笑出声来,这么一笑,又牵动胸口的伤,疼的他嘶嘶抽气。
秦云璋却在太子刚走,就浑身颤栗起来。
陆锦棠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他,“你不可运气,我用陆氏十三针封住你体内乱行的血脉,你骤然运气,很容易走火入魔……”
秦云璋额让冒出豆大的汗滴,握着陆锦棠的手,他就往地上倒去,“血……血……渴,口渴……”
陆锦棠一时还没听明白,待听懂了以后,她脸色煞白。
“血……”秦云璋脸上唇上的血在迅速的褪去。
陆锦棠的心头猛地颤了一下,“廉清!”
她大唤一声,廉清奔进来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了个狗啃泥。
他顾不得站稳,就问,“王妃有何吩咐?”
“去皇家奇珍园里买几只麂子,或是鹿……不管什么,多买几只……”
秦云璋昨日被抬回来,一直到现在,她没有掉过一滴泪,没有愁眉苦脸过片刻。
许多时候,她甚至迫使自己一直带着微笑。
可这会儿,她看到躺在地上的秦云璋,紧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跟她说“血”的时候。
她忽然就想哭了。
一种浓浓的无力感,无奈感,无助……生生袭上她的心头。
她说过,她要医治他,可至今,她连病因都弄不清楚……
她设想过许多可能,可是病情的变化,永远比她想的更复杂。
陆锦棠眼眶湿热,她反握住秦云璋的手,“再忍一忍,很快就不渴了。”
廉清抿着唇,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他握了握拳,转身而去。
宝春倒了水来,却根本灌不进秦云璋口中。
“锦棠……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