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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带头的卒长快步迎上前来。
那人跳下了马,对他道:“辎重如何?”
“无事。”那卒长看着家主身边的单骑,只觉脑中嗡嗡。安车呢?大巫在哪里?难道出了事情?主人为何不让他们参战,而下了死令,让他们守这些辎重?
“自有栾氏兵马扫尾。”田恒也不理旁人,大步走到了一辆辎车前,上马挽住了缰绳,“吾不会齐国了,等此战结束,尔等自去吧。”
什么?为何连田府都不回了?他们要怎么跟家主交代?难不成大巫没能救回无数念头在脑中疯转,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呆呆看着那浑身尘土的大汉一抖缰绳,驱车而去。
这晋国,怎地如此凶险?
车辆很快便驶出了山林,也远离了所有刀光剑影,一直紧闭的竹帘被人挑起,一双干净白皙的手,放在了田恒肩上。
“可受伤了?”
那声音清脆,也带着浓浓关切,田恒笑了,勒住缰绳,回首看去,那道熟悉的倩影就在身后。没有墨袍,没有巫纹,只有雪肤明眸。
“不先问问屈巫如何吗?”他唇角一挑,反问道。
“屈巫死活,又怎能比得上你的安危。”楚子苓也没有心情调笑,紧张无比的向他身上看去。这次袭杀,田恒是冒了险的,天知道她等在辎车里有多紧张。然而上下打量一圈,有尘土亦有血迹,却瞧不出伤势。
田恒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不忙,等会儿我脱了给你慢慢查。”
那只大手粗粝无比,还沾着沙土,却在她掌心轻轻一挠,说不出的暧昧。楚子苓脸腾的就红了,这模样,哪是受了伤的?
见她羞恼,田恒不由大笑,笑罢又摇了摇头:“我伤了屈巫,却未能致死,只看栾书派去的人顶不顶事了。”
“无妨。只要伤了,不管伤势如何,总能让他受尽折磨。”楚子苓也轻笑出声,所有的紧张和忧虑都消失不见,如释重负。
且不说这时代的伤愈率,即便能治好,严重的创伤都会留下后遗症,甚至损坏神经,留下永远也无法磨灭的精神性疼痛。又有哪个神巫,能救屈巫呢?更别说,这次参与截杀,又被栾书窥破,屈氏一族以后都只能投靠赵氏,苟延残喘了。待到下宫之难发生,他还能幸免吗?
眼看身体残破,家事破败,怕是比单纯的送命,更让那傲慢的男人备受折磨。
然而复仇的快意只是一瞬,楚子苓便反应过来:“厉狐那边呢?”
“不清楚,之前临阵时乱过一场,说不好是庄姬的手段。不过不管他能不能活下来,赵同都不会饶他性命了。”田恒冷冷一笑,这可是比当初设伏还要严重的惨败,更让郤克和栾书有了借题发挥的把柄。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区区一个门客,赵同还会留他活口吗?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他怕是也要尝尽恩师当年尝过的苦楚了。
他们成功了,两人的仇怨尽数得报,还借着假死脱身。之后为了大巫,齐侯会不会兴师问罪,郤克会不会借题发挥,都与他们无甚关系了,枷锁尽去,牢笼不在,自是海阔天空。
四目胶在了一处,田恒开口:“下来要去何处?”
“秦国如何?我想去看看。”看看未来结束战国乱世的强秦,如今是何模样,“对了,还有吴越,你想要的名剑,定能在那里寻得!”
还有范蠡西施,夫差勾践,此刻虽不能见,却也该看看未来的五霸之二,和那流传千载的传说。
看着那亮晶晶,满是期冀的黑眸,田恒笑了,猿臂一伸,把人揽在了怀中,一个带着血腥和土腥味道的吻落了下来,结结实实,又炽烈绵长。
一路狼狈奔逃,待屈巫回到田庄,已然是几日后了。虽有治疗,但那伤就像长在肩头,一寸寸吞噬着他的生命,让他脑中昏沉,四肢乏力。他要死了吗?要被那大巫咒杀了吗?
混混沌沌中,他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叫声,听到了慌乱的惊呼和哭嚎,一切纷纷扰扰,似要把他拖入黄泉鬼路。然而屈巫并不甘心,哪怕在混沌之中也拼死挣扎,只为了一线生机!他放弃了卿位,放弃了楚国的封爵家业,出奔晋国为的是什么?是活下来!立一番功业!岂能因为这点小伤,就死于非命?!
不知是不是这存活的意念太过强大,数日之后,他竟然真的醒了过来。一旁侍候的家人奴婢都是喜出望外,连忙招巫医前来。屈巫却木然的躺在榻上,转动视线:“夏姬呢?”
夏姬是他的妻子,也爱他极深,怎会不守在病床之前?
身边婢子手上一僵,险些把水碗打翻在地,倒是伺候在一旁的长子迟疑片刻,小声道:“继母前两日早产,诞下了幼弟。”
早产屈巫的手抖了起来:“她人呢?”
“已然身故”对方低下了头颅。
如此高龄还遇早产,鬼神也救不回的,谁能料到只旬月,就出了如此变故。也许所有祸端,正是那“不祥之人”引来的,现在人死了,倒也轻松。
看着儿子木然的面孔,屈巫嘴唇颤了一颤,“噗”的一声吐出口血,再次昏了归去。
“父亲!父亲!”
惊叫连连,与那混乱的杂音融入一处。
“孟姬可知,家中出了些事”赵婴坐在房中,却未曾抱那美人,只沉着脸问了一句。
赵庄姬讶然挑眉:“出了什么事?叔父为何如此忧心?”
她那副模样,全然无辜,然而赵婴心底却翻腾不休。据说自己派出的人里,混入了奸细,袭杀了死士总管,还引来了栾氏人马。现在事情闹得极大,连兄长都压不住了,还疑他从中作梗,坏了大事。
这让赵婴百口莫辩,可是仔细想想,能从这边下手的,又有何人呢?
然而面前那女子杏眼圆睁,一脸茫然,似乎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赵婴沉默片刻,还是伸出了手,盖在了那娇柔的小手之上:“正卿和栾书欲对赵氏不利,若你能入宫向君上求情,说不定还有回转的机会。”
那只手又干又冷,盖在手上,让人有些不快。然而赵庄姬眨了眨眼,已经绽开了笑颜:“叔父何必如此客套?妾也是赵氏之妇啊”
说着,她轻轻一歪,倚在了那人怀中,十足亲昵。然而埋在衣襟里的唇瓣上,浅淡笑意悄然散去,不见了踪影。
庭外,一阵微凉的秋风吹过,枯叶颤颤,坠于尘埃。
(正文完)
番外一()
“芍药、桂、椒、茱萸当多加一成白蔹才是”
幽暗内室;一名巫者念念有词;把药料逐一投入面前酒瓮中;神情极是专注。这等巫医熬制汤药的时刻;是无人敢扰的;然而还未等他把药配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踏踏”足音;就听有人在门外高声道:“大巫!那费家小儿病愈了!”
这一嗓子,惊得巫者手里药料撒了一地,然而哪管这么多;他豁然起身,几步就冲到近前,急声道:“真痊愈了?谁人治的?可是城东的巫凉?”
句句紧逼;让那下人额上冒汗;赶忙道:“并非巫凉,是个外来游巫;据说专治小儿疾”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巫者就大步出了房门:“备车!备车!吾要去拜访那游巫!”
大巫吩咐;府里哪个敢怠慢?车驾很快就备好;骈马疾驰;向着城东而去。雍城八道;“井”形相交,城东建集市,多为商贩国人居住;杂乱不堪;道路自然也不会多通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车才穿过拥挤的巷道,来到一间院舍前。这院落不大,外面只竖着篱笆,但是围着的人却不少,非但有车马,还有几个捧着木匣、绢锦的仆从,显然随着主人前来,而且绝不会是普通国人。
这游巫已经引贵人问诊了吗?那为何还住在这等简陋的小院中?
巫缓心中大奇,也不等随从上前通禀,直接跳下车向里走去。见到他身上巫袍,旁人赶忙退避让道,竟然轻轻松松让他走进了院中。
只是还未等窥清屋内景象,一道身影拦在了面前。
“敢问大巫前来何事?”拦路的是个大汉,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虬须鹰眸,偏偏气度昂然,不似寻常地痞游侠,反倒有些士人风范。
秦人犷悍尚勇,对于这等英武男儿,自要高看一眼,巫缓也不倨傲,客气道:“吾乃秦宫巫官,名巫缓,特来拜会游巫。”
这话引得身后围观者一阵骚动,秦人也重巫,勿论在秦宫服侍君侯的大巫。这等身份的人物,任谁都要高看一眼,怎会亲自来到这小院?难不成是专为院中人来?
然而这身份,并未另面前大汉色变,他只挑了挑眉:“大巫怕是来错地方了,此处并无游巫。”
这话说的巫缓一怔,立刻看向一旁从人。那从人脸上冒汗,连忙道:“救了费家小儿的,不正是游巫?壮士何出此言?”
那大汉闻言一哂:“救人不假,却不是巫。”
这话让顿时让随从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为好。哪有治病却不是巫的?这大汉莫不是在戏耍他们?
巫缓却不动怒,只反问道:“那是如何治好费家小儿的?”
一个大巫,听闻治病的不是术法,还要询问手段,这可就有些古怪了。那大汉皱了皱眉,还未答话,就听屋内一阵响动,几人千恩万谢的退了出来。其中抱着孩童的妇人面上犹自有泪,陪在她身边的男人却是一脸欢喜,连连躬身。立在正中的,是个女子,衣着不甚华美,头上也只插着根木簪,然则神色淡然,气度非凡,与道谢的夫妻迥异。
治病的定是她!
巫缓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治病之人!也顾不得身旁大汉了,他匆匆上前两步,开口便道:“汝就是治好了费家小儿之人?”
这突然窜出来的巫者,引得众人皆惊,倒是立在阶下的男子认出了巫缓,连忙行礼:“未曾想巫官也在此,小子失礼。”
他识得自己,难不成在朝中为官?是士还是下大夫?巫缓看了对方一眼,没想起他的身份,倒是看到了妇人怀中抱着的孩儿,直愣愣问道:“这小儿患的何病?如何治愈的?”
这话实在冒失,但是那男子知晓面前是位宫巫,哪敢怠慢,立刻道:“犬子连日腹泻,眼看不好,吾等实在无法,听闻此处有小儿医,才送来诊治。结果仅用了三日便病愈,实在灵验。”
小儿腹泻不甚好治,只用了三日就病愈,更是难得,巫缓皱了皱眉:“当真用的不是巫术?那为何称‘毉’?”
这话可不好答,那男子顿时嗫嚅,不知该说什么好。面前之人毕竟是宫中大巫,万一着恼,他可吃罪不起,然而楚医刚刚治好了爱子,也不可能忘恩负义。正纠结着要如何答,立在屋中的女子微微一笑,开口道:“此‘醫’非从‘巫’,而是从‘酉’,非借鬼神之力,只施汤药针石。”
原来是那个“醫”,怎么说也是宫中大巫,巫缓立刻明白过来她这话的含义,眉头不由微皱。这跟他平日手段竟有些相似,可是不借鬼神之力,能治病吗?
今日前来,为的正是探明此事,巫缓并未迟疑,立刻道:“吾乃秦宫巫官,名巫缓,听闻汝治愈了费家小儿,特来求教。”
那女子本来平淡的面容,在听到“巫缓”二字时,起了波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笑道:“请入内详谈。”
两人对答,一旁立着的诸人都未想到,等二人转身入内,呆立原地的男子才缓过神,结结巴巴对一旁大汉道:“那,那是给君上瞧病的巫医,身份尊崇,田子还当小心应对。”
这着实是良言了,田恒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有劳李君提点。”
那男子连道不敢,又命仆从奉上钱帛作为谢礼。田恒也未退让,大大方方收下,又命人送这对夫妻出门,才回转室内。来到秦地已有三个多月,上门找事的巫者也不止一人,子苓还是第一次请人进屋呢。是因那巫缓的身份,还是为别的?
心有所想,足下步伐却依旧稳健,他干脆利落的迈步入屋。
此刻巫缓已在席间坐下,两眼却不由自主打量起了屋中陈设。这应当是个诊室,但是没有常见的祭案火盆,图腾兽首,反倒素净简洁,一侧是待客用的草席,一侧是矮榻,中间用屏风相隔,若不是熟悉草药味儿和浓浓的艾草烟气,真跟寻常人家的寝室别无二致了。
这女子难不成真不敬鬼神?巫缓心头存疑,开口的第一句,却还是关心之事:“那费家小儿得的是骨疽,怎能这么快病愈?”
这开门见山的质问,楚子苓不以为怪,反问道:“敢问大巫如何治此症?”
这话让巫缓一噎,但是想了想,病自己根本治不好,透露个方子又有何妨,便道:“疽疾皆用白蔹、黄耆、芍药、桂、薑、椒、茱萸七物,骨疽倍白蔹,以三指大撮入酒中,日五六饮之。”
这可是他钻研许久才得出的方子,而且肉疽、肾疽配药亦有不同,可不能说与旁人听。
巫缓的慎重落在了楚子苓眼中,让她唇边不由浮起笑容。这方子她还真知道,出自五十二方,乃是从春秋战国传下的古本医术之一,成书时间怕是要早于黄帝内经。而随口说出这个方子,面前之人,恐怕真是史书中所载的“医缓”了。
她来秦国,只是为了见见这未来一统天下的强国,没想到还未见识大国风范,倒是先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医”。
“费氏子病因外伤而起,复染邪毒,凝滞筋骨,方成骨疽。”楚子苓并不评判这个方子,只是说起了自己诊断的病因和疗法,“故而要排脓清淤,化湿开郁。”
这话说得含混,巫缓神色却是一震:“排脓?汝竟排脓!小儿体弱,割脓伤身啊!”
他会这么说,必然也是有外科经验的,然而这个时代外科手术基本只能靠命硬,难怪他会选用更保守的内服药物。而这样的诊疗倾向,也能看出他是个经验极其丰富,且善于动脑的医生了,至少在春秋这个时代,是真正的“良医”。
楚子苓心中暗叹,解释道:“排脓自要讲究手段,并非脓皆可排。若是风邪外侵,或是风邪内盛,也有敷药、艾灸之法,所用药物亦有不同。”
“只骨疽,便有这般多手段?”巫缓是真讶然了,他能分出几种疽疾的不同已是大大难得,怎么单一个骨疽,还有如此多讲究?
“病因不同,自然手段各异。不止骨疽,肉疽、肾疽不也如此?”楚子苓反问道。
巫缓讶色更胜,他可没漏口风,这女子竟然已经知晓了几种疽疾的不同,显然手腕远高过自己!再看那身纹饰平平的衣裙,他忍不住道:“你当真不是巫医?”
“只是医,不是巫。”楚子苓抬眼,看向大步入内的男人,唇边露出笑容,“吾已嫁作人妇,怎会是巫?”
顺着她的目光,巫缓看向那入内的昂扬男子,虽然虬须满面,看起来有些凶狠,但是面对这女子时,那双鹰眸不见锋锐,唯剩脉脉柔情。
巫是不可娶嫁的,既然婚配,当然不会是巫。
巫缓心底腾起些明了,续又生出遗憾,不由道:“汝身具天资,何必委身与人”
他话音未落,一旁大汉已经挑眉,对面女子却抬手按在了夫君手上,柔柔一笑:“吾之术,非鬼神赐予,婚配与否,又有何妨?那费家小儿,不就治愈了吗?”
这话顿时让巫缓说不出话来。是啊,这个嫁了人的小女子,不还是治好了自己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吗?然而如此不敬鬼神的,怎能从黄泉路上抢回一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