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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这些天京城里阴云笼罩，正午刚过，笔直的大街上只有寥寥数个行人，无需扬鞭催促，胯下的凌素宛如感受到他迫切的心情，更知要去见谁，铁蹄奔腾，跑得飞快。
顷刻，君飞澜又被拉出一段距离。
他正在兴头上，未得搭理，心里多少不甘，再想此行出城是去接九嫂，只看九哥迫切的背影，唉……
倒不是他对万尊儿有意见，身为皇子，对皇位这件事，他总比别个有发言权吧？总觉得假如九哥真的放弃，是天下的遗憾，大祈的历史上必定会少一位英主。
仅仅是为了九嫂么？
畅行无阻，很快来到西南城门口，除了万家军的守卫，竟无人进出，也算大祈京城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影川影月还有一小队王府的人马做护卫。
君慕白将马儿停在马车一定距离外，再回身看向紧随而至的君飞澜，他亦是在看到马车后，及时默然，再无心情缠着谁问东问西。
云晞还活着的消息，君飞澜在年时才得知，当时的心情还与此刻一样，痛到极致过后不可思议的万幸。
几度追着忙于朝政要事的君慕白反复询问：活着么？真的还活着？
让他亲自去证实，又不敢。
云晞没死，真的太好了！
只庆幸是一回事，自君若颜大婚那夜后他们就再没有见面，想起自己当日在空棺前哭疯了的一幕，对云晞，实在无颜面对。
骑在马上，君慕白像是有心为之，对身旁霎时哑巴了的弟弟话语深长道：“不去做个道别么？”
她这一走，怎知下次见面是何时？
君飞澜视线凝在封闭的马车上，相隔数步，进退两难。
君慕白又道：“莫不是在想不见最好？这辈子都如此打算了？也好罢，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兄这外人便不勉强于你。”
第640章 舍他其谁？（）
君飞澜哪里是心意已决？
彻头彻尾都在摇摆不定，把旁人搞得心烦意乱，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你千万别为他难受，他其实很乐在其中——尊儿曾经如是评价道。
眼下君慕白深以为然，猛药已下，结果还是这个样子，确实没得治了。
他……放弃！
“走吧，我不想让你九嫂等得太久。”如沐春风发说罢，双腿轻轻夹起马腹，凌素低鸣了声，轻盈的迈开蹄子。
这日云王殿下最大的感悟是：还好没遗传到父皇的个性，比较起来，他果真是萧艳倾亲生的。
真好。
马车和护卫随后跟上，唯独君飞澜迟迟不动，握紧缰绳，紧盯住远去的马车，双眼似有烈焰在灼烧。
只这激烈的矛盾与纠结又与从前有些不同。
来的时候他不断的问九哥端木珮蓉到底说了什么，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他想要的是九哥的答案。
不日前万相忽然邀他小酌，问他对大祈形势看法，问他对朝中政局意见，还问他今后的打算……
那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继承皇位的第二人选。
大哥出家为僧，与红尘世俗绝缘；六哥性情温柔良善，别说担当重任，端木家和万家也不会同意，九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谁都奈何不了他。
其他的弟弟们还小，母妃身份高不到哪里去，算来算去，舍他其谁？
佩服的笑了笑，君飞澜驭马小跑到君慕白身旁，还没来得及开口，君慕白先道：“过往你有太多机会，方才是最后一个，错过了，那就索性错到底罢。”
云晞不见得会原谅他，重新接受他。
错到底也是解决的法子，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
“九哥是何时做的打算？”
“方才。”君慕白移眸轻睨了身旁的一眼，“皇后对我说，形势如此，我是众望所归。”
身为大祈皇子，责任难逃，为了推脱，他迅速找了个能够填补皇位空缺的人出来。
就在方才么？
君飞澜讶异了下，“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即便跑到前面来，他还是忍不住去听身后车轮滚动的声音，像是在找寻与云晞有关的丝毫。
“那要是我不答应呢？”还是想挣扎一下的。
君慕白早有对策，“我对皇后说了两件，皇位由你继承最好不过。我与万家关系慎密，如今还能做到公平，难保日后不会厚此薄彼。”
这是端木一派最担心的事情，恰如捏住端木珮蓉的七寸。
叶澜乃叶红樱之父，关系太近，而君慕白又如此宠溺万尊儿，他登基为皇，万家已然能与君氏皇族平起平坐。
君飞澜则不同，他母妃乃四妃之一，身份尊贵，与万家、叶家亲近又不至于太近，除却性格太直率……这都不是问题。
不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一不二国君更能迅速的将局势稳住。
人家隔壁漠狄的高原王还是云烬呢，云烬是怎样的？万相说起此来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
君飞澜想了一会儿，又问：“另一件又是如何？”
第641章 还可以这样？（）
“君子逸继承皇位，你我共同辅佐他，直至他能担当重任，独当一面。”君慕白徐徐不急的说道：“皇长孙虽然还小，却有端木家的血缘，端木珮蓉倒是也能勉强接受，只是于你我二人，事情就变得拖沓麻烦了些。”
君飞澜不认同，蹙眉沉色，道了声‘不妥’。
有两个位高权重的皇叔压在头顶上，已是幼帝最大的阻碍。
子逸才七岁，就算十四岁立后，十四岁……能成什么事？
那时将大权交给他，等同于交给端木家，端木珮蓉的野心死灰复燃，该万家头疼了。
“况且大哥未必会答应。”想起小侄儿天真无邪的笑脸，君飞澜于心不忍道。
“大哥？”君慕白话音微挑，笑了，“他不答应更好，还俗继位便是。”
君飞澜哑然，瞠目看了他半响，“总之如何都好，九哥心意已定了是么？”
一番话说下来，素爱犹豫的晋王殿下都快深信不疑，自己才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照九哥所言，他多合适啊！
“老十。”君慕白淡淡然的开解他，“你不是一直很想回报母妃对你的养育之恩么？”
做个好皇帝，也算的。
“……九哥。”君飞澜茫然的看着前路，“九嫂到底给你下了什么毒。”
“不知，不过看来是没得救了罢。”
视线尽头，一行人渐而行进。
君慕白绽出久违的笑容，心情豁然开朗，扬鞭前，他转首对君飞澜道：“给你指条明路，云晞对我说过，她已习惯了你犹豫不决，故而此生都不会放过你，回漠狄后，早晚要找机会风风光光的再嫁来，你若为新皇，岂不两全其美？”
君家老十目瞪口呆，手里的鞭子掉到了地上……
还可以这样么？
……
彼时，皇宫。
端木珮蓉刚回到自己的立政殿，泰安殿那边便来人请她，君慕白和君飞澜走得仓促，连句话都没留下。
还需要问么？
必定与万尊儿有关！
折回君王寝殿中，君赫连临死的前的挣扎似比方才激烈了些。
那些跪回原位的妃子们又开始嘤嘤啜泣起来，太医们照旧束手无策，大臣们一致将头颅深埋，随时做好送吾皇归天的最后准备。
心跳的每一下都是煎熬。
君慕白的提议尤在耳边，让君飞澜继位不失为好的选择，子逸尚且年幼，面对残酷的争斗，端木珮蓉到底心疼嫡传的孙儿，不忍他这般年纪就受那么多的苦。
殿外响起通传声——
“羡娆公主到！”
端木珮蓉回了半分神思，朝着中殿看去，不禁露出复杂的涩笑。
这么多年，她所做的一切莫不是为了一双儿女，可到头来，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赵氏被她逼死了，彧儿斩断红尘俗事出了家，子逸子菲虽在她的身边，可对她再无从前的亲近。
芙儿看起来活得逍遥随心，其实并不快乐。
端木珮蓉心念一动，不知她对那位秦家大公子到底……
正弥补的想着，随着君芙走来，先跪在最外面的妃嫔和朝臣们发出哗然之声，端木珮蓉更是在看清伴在女儿身边那人时——深窒！
柳元鹤！
第642章 快刀斩乱麻（）
君芙的打扮比寻常时候还要明丽！
娇艳的妆容将漾着笑意的面庞勾画得动人非常，头钗上的宝石比殿中的灯盏闪耀，艳红的裙摆在昂贵的雪狐裘披风下跟随莲步摇曳出层层诡异的涟漪，宛如她轻踏在火云上，飘渺而来。
她的身旁，不逊她姿容的男子仍穿着那身象征权势和地位的猩红色蟒袍，他手臂轻抬，让她扶着自己，二人比肩走进殿中，说不清谁是谁的陪衬。
云王与晋王刚离开没多久，九千岁便回来了，还是通过羡娆公主！
从前只觉大公主太过随性，如今见她与柳元鹤为伍，娇美的脸孔愣是让人寻味出恶毒的阴谋，由此变得惶恐不安。
美人如蝎啊……
宋之和万司瑜迅速交换眼色，决定暂且不动，见机行事。
玉轩阁已被瓦解，听命于柳元鹤的禁军也被万家军所取代，凭他一人掀不起大风大浪。
先不说他出现是否会为皇上解毒，正面交锋，总好过难防的暗箭。
况且……还有皇后主持大局。
看着自甘堕落的女儿和柳元鹤在一起，端木珮蓉气得全身颤抖，脸都僵硬了。
奈何那么多人在场，她只得将牙关紧咬，忍住想要惊声尖叫的冲动！
“儿臣来晚了些，母后莫怪。”君芙敷衍的请安过后，主动挽住她的手臂，纯粹的娇笑不变，仿佛她只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儿。
端木珮蓉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难女儿，无声的把手臂从她手中移出，恼怒之情无需言语。
调转视线，向那更为危险的人看去——
柳元鹤正也望着她，灼亮的眸，尖锐更胜从前，期待着她会用怎样的态度来对自己。
她微滞，心下只迟疑了半瞬，便向他轻声笑道：“皇上身中剧毒之后，九千岁便擅离职守，无故失踪多日，真是好巧啊……”
万司瑜那几人不说话，不就是想看她会如何应对？
把柳元鹤当场拿下，这就是她的态度！
妖异的男子将头颅轻垂了下，不疾不徐道：“回禀皇后娘娘，微臣并非无故失踪，而为了找寻为皇上解毒的良药，故才离开数日。”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锦盒，双手捧到端木珮蓉的面前。
要接么？
充斥着怀疑的目光兀自向龙床方向睨去，距离太远了，只能看到一片沉暗的黑，宛如被厚重的阴云笼罩，挥之不去，垂直不散。
再想起不久前和君慕白的对话，身为一国之君，君赫连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
是以，这颗解药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你以为本宫会信你？”端木珮蓉轻声的笑，对眼前那只盒子不屑一顾，侧身昂首，冷然道：“你身为禁宫大总管，统领禁军守卫京城，私下却滥用职权，助纣为虐，屡次在暗中掀起波澜，如今玉轩阁犯上作乱已被肃清！你身为主谋，回来得正好！来人，将这谋害皇上的奸臣拿下！”
言毕，她狠厉的向万司瑜看去！
乱麻需用快刀斩！
决定是她做的，所有的过错都可以由她来承担，但今日，柳元鹤必须死！
第643章 忠逆难分（）
万司瑜心里激动的叫了声‘好’，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便向在殿外待命的万家军下令道：“拿下奸臣，保护皇上！！！”
为官那么多年，头一回觉得端木珮蓉如此顺眼！
君慕白和君飞澜都不在，不用趟这浑水，关上宫门，想怎么闹都行！
史书是当世的人写给后人看的东西，事成之后，他必定违心的为端木皇后歌功颂德。
一声沉喝，万家战无不胜的精锐自宽绰的大殿涌入，霎时将柳元鹤围在中心。
谁都没想到皇后的决定如此之快，杀伐果决！
柳元鹤的狠辣惊动天地，他绝世的武功更能泣了鬼神，杀他？在这里？！！
妃嫔们慌忙躲闪，胆子大些的护着孩儿就往殿外跑去，反映不及的，便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祈求迫在眉睫的一场血战不要殃及了自己。
大臣们不管是热血的还是心里怕得要死的，见宰相大人和皇后都志在必得，谁有胆子走？
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
短暂的混乱过后，端木珮蓉被人拉着退到一定安全的地方，侧首一看，发现挽住自己的是君芙，眼底随即晃过一丝讶异。
君芙狡黠的笑了笑，“儿臣真想给母后搬一面镜子，让母后亲眼瞧瞧自己此刻的模样，恰与九千岁突然出现，请儿臣带他入宫时，儿臣露出的表情一样呢。”
端木珮蓉都不知该如何说教有恃无恐的女儿，连解释都轻描淡写，亦真亦假。
郁结半响，看了眼殿中僵凝的形势，压低声音责难道：“待此事完了，本宫再好好和你算！”
君芙无辜的眨了眨眼，“若能在此时有个结果，事后，母后可要为儿臣论功行赏。”
人是她冒着生命危险领进宫里来的，不管别个怎样看她，她都觉得自个儿立下大功了。
来的路上，她还与柳元鹤打了个赌，就赌他能不能活过今天。
最喜欢刺激的羡娆公主把家当都押在他长命百岁上，九千岁岂是白叫的？
可是柳元鹤却难得不确定，笑说希望自己不要让她太失望。
眼下么……
君芙细细数去，殿中的万家军至多三、四十名，怎么也不可能是柳元鹤的对手，父皇就卧在龙榻上，哪儿也去不了，要他的命还不容易？
只计较起来就自相矛盾了。
盒子里的可是真解药呢……
到底是谁忠臣，谁是逆臣？
不管了，算来算去君芙都是赢家，都能看好戏，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痛快么！
柳元鹤置身漩涡中心，轻松自若的调侃道：“能让万家与端木家化干戈为玉帛，齐心协力对付本座，不知皇上是会深感欣慰，还是痛心疾首呢？”
他可是君赫连的亲生儿子！
君成显挡在龙床前，隔着灼眼的金龙纹屏风，他能感觉到柳元鹤的视线始终看着这边，听了他意味深长的话，便道：“事已至此，不要再错下去。”
他们本该是同气连枝的兄弟……
“徒劳么？”低身将解药放在身前，柳元鹤笑语，“到底是我要世人死，还是世人容不下我好活呢？”
第644章 难逃一死（）
身后，殿门闭合的声音不断响起。
寝殿内精致的朱红排门，中殿数道实心的雕花梨木门，最后是外殿那道重过千斤、沉厚高大的铜铸门。
彻骨的寒风还未来得及完全渗透进来，就被最后关闭的那扇门生生斩断。
光线黯然，无数好似完全静止的人影在轻微的颤动。
帝王寝殿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窒息的杀意。
静默中，仿佛能听到无数颗心脏狂乱不安的跳动声。
无人回应柳元鹤的疑问，万家军将威力巨大的短弩架在手臂上，锋利的箭统统对准他的心窝！
万司瑜站在包围圈外，深邃的眸子浅浅眯起，势在必行。
柳元鹤眼尾微挑，眸底浮出轻狂笑意，根本没有将谁放在眼里。
“放箭——”
温润的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