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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清坐在病床上,抖得十分厉害,纤细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她不敢抬头看面前的警察,只能深深地埋着头,自欺欺人地躲避对方探询的视线。
    这个时候,再看不出来是什么情况,那就是实打实的眼瞎。曲七看了徐宵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开口:“姚同学,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这么一问,姚清抖得更厉害了。纵使裴久川离她远,都能看到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如果你知道什么情况,请告诉我们。”曲七的口吻变得严肃,下了一剂猛药,“你不希望薛老师含冤而死吧?”
    这句话显然有点过火,姚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哭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手却狠狠地掐进掌心里,瞅着那势头,怕是要把自己掐出血才罢休。
    “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薛佳明不会希望你现在是这个样子。”徐宵示意曲七不必再多言,他站起身,轻轻地在女孩肩上拍了两下。
    “我们在帮助你父亲,你要相信我们。”
    徐宵就是那样的人,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不知为何比旁人多了几分可靠和稳重。他好像天生就点满了安慰人的天赋,几乎鲜少失手。
    被他这么一劝解,姚清抖动的幅度小了下来。
    她捂住脸,从指缝里漏出几声哭腔:“我不知道。”
    姚清没有撒谎,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接到薛佳明的死讯,是在周五的时候。
    她从小就住在孤儿院,说是孤儿院,其实就是个手续不太齐全的私人福利机构。老院长是个心善的人,退休以后,拿着一辈子攒下的钱,办了这个规模不大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的小孩说多也不多,一直维持在十多个的水平。常常这边有一个孩子被收养,那边又发现一个被放在门口的婴儿。
    姚清就是被放在门口的婴儿之一。
    她最初的记忆,就在这里开始。
    政府并没有给老院长多少补助,这些年,常常是借着社会上的救济,十几个孩子才能挨过来。但姚清并不觉得苦,没有老院长,没有这座孤儿院,她早就不知道被哪里的野狗叼去吃掉了。
    老院长年轻时读过几本书,勉强算得上是个文化人,虽然常常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但教这些小孩也足够。他常常拿着本卷边的小册子坐在墙根,教一帮小豆丁念床前明月光。
    “你们要好好读书。”等他们奶声奶气地背完诗以后,老院长总会笑眯眯地,一个一个摩挲他们的头,“读书好,长大了才有出息。”
    托九年义务教育的福,院里的小孩几乎个个都读完了初中。姚清是个伶俐的,这么多个小孩里,只有她一个人考上了市里的高中。
    通知书送来的那天,老院长乐得合不拢嘴,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连连夸赞姚清:“是个有出息的!打小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聪明孩子!”
    开心归开心,当天晚上,她就瞅见老院长背着人,一个人偷偷抹泪。
    即使老院长不说,姚清心里也清楚。孤儿院的情况越来越差,有吃的都先紧着年纪尚幼的弟弟妹妹们。她自己经常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有饭吃饭没饭喝水。
    现在,她考上了高中,可这学费上哪里去凑?
    在床上翻覆了一整晚,第二天,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确定自己状态尚好,才敢往老院长的办公室去。
    “爷爷,我不想去读高中了。”院里的小孩都管老院长叫爷爷,“我想去学个手艺,当个理发师,还能给院里补贴点。”
    “胡闹!”她的话刚说完,从来都是慈祥模样的老院长就翻了脸,“不上学,哪里有出路,我还指望你给弟弟妹妹们带个好头!”
    “可是。。。。。。”姚清的后半句话噎在肚子里,她现在去上学,岂不是拿弟弟妹妹们为自己铺路?
    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姚清看着柔弱,心里却很有主意。她看着老院长苍老的脸,下定决心不能给他再添麻烦。
    回到卧室,她珍惜地把通知书从头到尾抚摸了一遍,然后把它压在了褥子下面。一抹脸,转头就出去找工作了。
    姚清年纪小,正规的店怕惹麻烦,大都不愿意要她。东窜西窜,她只能往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走。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爸爸的。
    “十五岁有点小啊。”女店主挑剔地看了瘦巴巴的姚清一眼,“你这身板儿,看上去十一二岁也差不多。我可不敢用童工。”
    姚清有些急,刚想为自己辩白,正在椅子上剪着头发的男人开了口。
    “十五岁?怎么不去上学呢?”
    他的声音很普通,听在耳朵里却亲切。
    “。。。。。。没钱。”姚清垂下头,很小声地说。
    “你爸爸妈妈呢?”男人又问,姚清这次没吭声,见店主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拔腿就往外走。
    走了没几十米,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你是哪个学校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明明没走几步,他的头上却出了些虚汗,“有通知书吗?”
    姚清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搞不清什么状况。
    总之,从那一天起,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就由薛佳明一手承包了。不仅如此,他还时常往孤儿院里添补些东西。
    姚清不是傻子,一个跑到街边小店剪五元发型的男人能有多有钱?他每个月花在院里的钱都有小一万了,即使他是一中的老师,工资也远远不够这么耗的吧?
    她试图劝薛佳明不要给那么多钱,但对方却很严肃:“高中压力大,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省什么都不能委屈你。”
    说完,他下次来的时候,该买水果买水果,该塞钱塞钱,从不听她的劝。
    老院长一开始以为薛佳明对姚清图谋不轨,紧张了好几个月。后来慢慢发现,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帮姚清。
    当薛佳明再一次来的时候,姚清看着他,结结巴巴的喊了声爸爸。
    喊出口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
    男人愣了下,随即,嘴角都要咧到脑后。
    姚清从此加倍努力地学习,每天都熬到深夜。她希望有一天,她真的能有出息,能回报老院长,能回报爸爸。
    又是一个周五。这天是爸爸惯常来院里的日子,然而姚清坐等右等,就是没等来她熟悉的身影。
    她僵硬地坐在门口,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暮色沉了下来,爸爸还是没有来。
    老院长劝她回屋里等,但姚清固执地不肯回去。
    就在她的耐心快耗尽,心里的不安达到最顶峰时,巷口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爸爸?”她试探地喊了声。
    没有回应。
    她攥了根棍子,哆哆嗦嗦地朝巷口走过去。
    安静的巷口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塑料袋躺在那儿,黑色的塑料袋看不清里面,无端地让姚清胆颤。
    她屏住呼吸,把手伸了进去。
    是一部手机,她见过,老年人用的那种,院长也有一个。
    她随手摁了一下,老人机的屏幕亮了起来,界面上是一条编辑好却没有发出的短信:
第13章 黑白(13)() 
活了三十多年,徐处长第一次感觉到有钱还是挺好的。
    至少他一个拿死工资的人,即使有心想帮帮姚清他们,也绝对不会像裴久川一样,手一挥就是一张支票出去。
    这两天,小少爷都在他眼皮下乖乖扮演着小警察的角色,他几乎都要忘了裴少爷家大业大,根本不差这点钱。
    他知道裴久川的底细,姚清和曲七可就未必清楚了。曲七吃惊地盯着那张支票,最后把质问的眼神投向了上司。
    徐宵把脸别开,示意他不要问自己。
    “小裴你。。。。。。”还没缓过神的曲七喃喃自语,“不如娶了小鸽子,圆她一个梦想吧。”
    裴久川、徐宵:“。。。。。。”
    支票最后是直接递到老院长手上的,姚清哪里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老院长看到支票上的金额,眼睛也有些发直。他想把支票还给对方,却看到年轻人耍赖一样背起了手。
    徐宵不禁勾了勾嘴角。
    是个有趣的公子哥儿,他默默给裴久川下了个评价。
    “就是这个手机。”姚清跪在地上,把手机从床底下翻出来,“我只用过一次。”
    徐宵接过那部老人机,小心地放进证物袋里。
    “那个人影你看清了吗?”他封上证物袋的口,“是男是女?”
    “我没看清。。。。。。”姚清痛苦地半闭着眼睛,还是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他一闪就过去了。”
    越是想把那个身影想起来,她头脑里的印象就越模糊。到最后,她甚至都在怀疑,人影是不是只是她的幻觉?
    然而,爸爸的确死了。
    “你们会抓到凶手的,对不对?”姚清一张口,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涌。
    “我们会尽力。”瞅着裴久川想说话,徐宵先截了他的话头。
    他不想给这个女孩太多的希望,很多时候,希望与绝望只有一线之隔。
    “你要配合我们。”见姚清怔愣住,徐宵俯下身子,尽量不给她带来压迫感,“我们对你爸爸了解得越多,抓到凶手的可能性就越大。”
    姚清眼睛一红,忍着泪,点了点头。
    “你觉得,你认识这个提醒你报警的人吗?”等她心情平复下来,徐宵才接着问,“你认识你爸爸的朋友吗?”
    屋子里的灯泡挂在一根长长的线上,被风一吹,左右乱晃。女孩的脸在摇摆不定的灯火里忽明忽暗:“爸爸他。。。。。。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他的事。”
    薛佳明一向不和姚清说自己的事情,即使姚清想打探几句,他也总是用“工作很忙”“就那样”“家里人都在外地”这样的说辞简单搪塞过去。
    一来二去,姚清也看出来他不太爱提自己的私事,索性就不再问了。每次都是她说各种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然后爸爸坐在一旁,微笑着听她叽叽喳喳。
    直到爸爸死了,她才发现,她对这个男人几乎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工作顺不顺心,家庭和不和睦,结交了什么样的朋友,有过怎样的人生。
    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爸爸会向别人提起你的事吗?”一看姚清茫然无措的表情,徐宵就知道她八成说不出个一二三,索性换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自己心里其实有数,薛佳明没什么朋友,在单位也不受人欢迎。姚清的事情,他未必会向别人说。
    可是,如果他不给别人说,又有谁会知道?还专门来提醒姚清?
    徐宵觉得有些头疼。
    本来一起普通的意外,在这个报警电话下,变成了有谋杀嫌疑的凶案。
    而这个特意给姚清留下简讯的人,站在警方触不到的地方,冷眼瞧着他们忙得团团转。
    他究竟是谁?
    他想要干嘛?
    最后,什么也没问出来的徐处长,只能带着那部老人机,和裴久川回局里。
    “佳明是个好孩子。”老院长和姚清一直把他俩送到巷口,“我这把年纪,看人不会错。同志。。。。。。拜托你们了。”
    这一老一少,相互扶持着,拿殷切的眼神看着徐宵。
    他不得不应下。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裴久川把头靠在车窗上,出神地望着街景。
    垚江是个繁华的城市,在夜里,这种繁华表现得更加明显。各色霓虹交相辉映,衬得星空黯淡无光。闪烁灯光下的人们,似乎过得都很幸福,他们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相互搂抱着,大摇大摆地穿过街道。
    而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有无数个张一一和姚清,她们胆怯地蜷缩在夜色中,远远地观望着另一头那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真是个混蛋。”裴久川轻声说。
    徐宵眉头一皱。
    夜色下,小少爷的眉眼被窗外的路灯渲染出阴影,显得比平时冷峻几分。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没等徐宵说话,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我真不喜欢这个工作。。。。。。让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原来那句混蛋是在说他自己。
    徐宵先是一怔,而后很快反应过来。
    “今天我能给他们给钱,可是除了钱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也只不过是命好,投了个好人家。如果换个境地,我未必能比他们做得好。”
    得,徐宵一听,这孩子开始犯轴了。
    他也不说话,听着裴久川絮絮叨叨。那些话总结起来,不外乎就是一句话:未经世事的小少爷,在连续见了张一一和姚清之后,觉得自己是个被上天眷顾的混蛋。
    你是挺混蛋的。想想那张支票上的数字,再想想自己的工资,徐宵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可他又觉得,裴久川能有这份心,确实难得。
    做了十几年警察,什么样的人都在眼前过了一遍。二代也见了不少,甚至还在他手里被扣下几个。像裴久川这么剔透的,徐宵是第一次见。
    裴老爷子真的很疼他,舍不得让他见到这个世界的不堪。
    “你现在不就在帮他们吗。”刚好红灯亮起,徐宵踩下了刹车,语气很是郑重,“还是你觉得,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能查出薛佳明死亡的真相?”
    裴久川闻言,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他的反应被徐宵全部看在眼里:“这个世界上不如你的多了去了,你还能每个人手里都塞几叠钱,塞两三张支票?”
    “现在你在这个位置上,只要做好手上的工作,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徐宵一哂,“你以为弱势群体最缺的是什么?是钱吗?”
    是公正。他在心里轻声说。
    他见多了权钱压人的例子,也被明示暗示过轻拿轻放某些人。可是,凭什么?
    他一路摸爬滚打上来,不是为了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打打电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活着。
    徐宵不相信这是个公平的世界,但至少,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会做到最大限度的公正。
    他的眼眸暗了暗,眸色深沉。
    “徐处。”裴久川的嗓音有些哑,他顿了顿,“谢谢。”
    “你小子少来这套。”徐宵笑笑,“你不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裴久川喜欢看他笑,男人眉眼一弯,分外动人。连带着他的心里都被勾得微微一动。
    “头儿。”被笑容治愈的小少爷仿佛又活了过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徐宵早在心里盘算好了,回应得十分迅速:“分两头,一边去学校,费点时间,排查一下可能进入过办公室的人。”
    “另一边,”他踩下油门,把车速提上来,“估计得去隔壁市看一趟。”
    那个不知名的真正报警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虽说办案讲究的都是实打实的证据,但直觉往往在案件分析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么多年下来,徐宵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说不上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个真正的报警人背后,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些秘密摆不上台面,只能在黑暗里慢慢腐烂,散发出令人避之不及的恶臭。
    裴久川:“那我们明天去学校?”
    “不,我们不去。”徐宵并不打算再和方媛来一次正面交锋,“让分局的人去,就昨天那个王大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