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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尉迟如歌就这样死了,其实栀儿将来会活的更轻松,但自责却会更随她一辈子,让她永远也无法摆脱这沉重的负罪感。
在想,若是尉迟如歌醒了,那栀儿还得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做个毫无前途可言的婢女,被困守在这荒山的庵堂之内。
其实无论尉迟如歌的结局怎样,栀儿知道,在怂恿她“失足”的那一刻,自己就再也无法只是旁观了。
但无论结局如何,栀儿都认了,有种听天由命的心灰意冷。
走到床沿边,沈画已经轻轻将盖在尉迟如歌上的薄被,由下自上拉开了一半,露出两条伤横累累的光腿,膝盖内次,两根银针还深深地扎在血海穴上,针头因为被子拉开的动静,正轻微的颤着。
屏住呼吸,沈画先用指尖捏住刺在尉迟如歌左腿膝盖内侧的银针,轻轻上下提拉,同时又用指尖搓动着,似乎在加深刺入穴位的力道,然后突然之间猛地手一提,针就收了回来。
直起身子看了看尉迟如歌,沈画没有动手去取第二根银针,看样子,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遗憾的是,等了许久,尉迟如歌还是双目紧闭,粉唇轻抿,呼吸均匀地样子,像是熟睡一般,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
“在下要拔第二根银针了,若是拔出了这第二根银针,尉迟小姐还不醒的话。。。。。。”
话没说完,沈画只摇了摇头,眉头一沉,深吸口气,又按照同样的手法,开始取刺在尉迟如歌右腿膝盖内侧的银针。
轻轻搓着银针,这一次,似乎针刺地更深了,若是仔细分辨,可以看出沈画几乎气都没敢喘一下,谨慎无比,额上也渗出了一层细汗。
突然间,又是猛地一收,第二根银针也从尉迟如歌的血海穴被拔出来了,沈画这才张口呼吸了几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看向了尉迟如歌的脸。
仿佛感觉到了痛,尉迟如歌虽然还是双目紧闭,但眉头却轻微的动了动,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但也仅此而已,沈画就这样看着尉迟如歌,发现她眉头又渐渐地舒展开来,似乎刚才造成的那一股疼痛劲儿已经缓过去了,但她却还是没醒。
“在下尽力了。。。。。。”
面对尉迟如歌毫无起色的样子,沈画心里还是有些发哽。他毕竟是个大夫,哪怕他医治的病患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匪徒,若是失败了,他也会觉得失望,觉得自己学艺不精,无法相帮。
“不!”
栀儿张口就哭出了声,跪着爬到了尉迟如歌的身侧,对着她的耳边大喊道:“小姐,小姐您难道甘心么?您终于嫁到侯府了,终于有了新的生活,你就甘心这样一直昏死卧床吗?来之前,你分明是那么高兴的,虽然只是做妾,不能着大红,佩大红,但您还是亲手做了一件大红底儿绣鸳鸯戏水的肚兜,说等着和侯爷圆房到时候穿,因为只有大红的颜色,才能衬出你肌肤的莹白如玉。。。。。。”
喊道这儿,栀儿已经是泣不成声了,往日的记忆是那样的鲜明,而眼前的尉迟如歌,却犹如一具死尸般躺在面前,一动不动,令人心痛。
听了栀儿这一番话,南华倾皱了皱眉,也走到了尉迟如歌的床边。
低首仔细看着尉迟如歌,南华倾觉得她的脸色似乎已经稍微恢复了些人色,而沈画也明明尽了全力,按理,她不应该还不醒来。
抿了抿唇,南华倾声如沉水地开了口:“尉迟如歌,你以为,你这样半死不活的躺着,本候就会对你生出怜惜之心么?你别妄想了,本候不但不会怜悯你,更不会有半分的愧疚,因为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苟且私通,未婚先孕,还假装失足滑掉了腹中胎儿。。。。。。你若一直这样昏死不醒,那本候只能送你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说着,南华倾仿佛看到尉迟如歌紧闭的眼皮动了动,便立刻加大的声量,语气愈发冷若坚冰:“你想知道,若你一直睡下去,本候会怎么处理你吗?你这幅鬼样子,本候今日走了,就绝不会再来见你第二次。只叫人守住这方破烂的斋房小院便罢了,然后由你的婢女每日喂你稀粥,替你清理身子。日复一日,你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就这样毫无尊严的活着吧,也用不了南家几个钱。等你因为长期卧床,浑身长疮,肌肤溃烂,逐渐流逝了最后的生命力的时候,你放心,本候也会为你下葬的,只一卷草席将你裹了,仍在这密林之中。至于能不能留得全尸,就看这里是否会有野兽出没了。。。。。。”
随着南华倾冰冷刻薄的言语说出口,一旁的栀儿已经忍不住瘫软在地了,泪水布满脸庞,一口银牙死死地咬住,像是要将南华倾的骨头都咬碎了似的,极为用力,浑身都在颤抖着。
栀儿清楚,南华倾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想要刺激尉迟如歌醒来而故意为之。
但栀儿更清楚的是,若是尉迟如歌真的无法再醒来,那他刚才的一番话,就不会仅仅只是一种威胁,很有可能,那会真真实实地发生在尉迟如歌的身上。
“你不是人!”
一字一句,从牙缝中吐出这四个字,栀儿眼底竟泛起了一抹怒火,染得双目赤红,面色狰狞:“我家小姐一心一意想要侍奉你,你却如此残忍,将她逼得半死不活,下场这样凄惨,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是不是人。。。。。。啊。。。。。。”
栀儿的话刚说完,就看到一抹灰色的身影从斋房外窜入,紧接着,耳边炸开“啪啪”两声脆响,再然后,她就只能感觉到双颊肿起,又麻又痛,想要开口再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舌头都已经被被自己的牙齿给咬到了,一股腥甜从喉咙里涌出,根本难以再说出哪怕一个字来。
“主人,此女冒犯主人,罪不可恕,可需要属下将她带走?”
突然进屋的人,正是拂云。他和浣古守在门外,听见栀儿的“怒骂”,便立刻冲入了屋内,代替南华倾教训了栀儿一顿。
“不懂规矩小姑娘罢了,也算是忠心护主,算了吧。”
南华倾看都不想看栀儿一眼,只皱了皱眉,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床上仰躺的尉迟如歌上。
“似乎有点儿用!”
沈画虽然觉得栀儿有些可怜,但现在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他在南华倾开始用刻薄的言语刺激尉迟如歌时,就已经在摸她的脉了。
感觉到脉象的异动,沈画赶紧起身,直接将先前拔下的银针捏在指尖,然后将薄被掀开直至尉迟如歌的胸口,伸手将她的衣领扯开一半,露出了香肩,然后手落针刺,直接扎在了秉风穴之上:“此穴名为秉风,扎之极疼,尉迟小姐似乎有了知觉,能不能醒来,就看这一下了!”
说着,沈画将银针几乎整根都没入了尉迟如歌的肩头,然后突然扬手,将其斜斜拔出,一滴血珠便迅速凝结在了白皙的肩部肌肤上,犹如一枚鲜艳的朱砂痣。
再然后,沈画将右手食指直接往血珠上一按,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再一松。。。。。。
伴随着一声抽气,尉迟如歌原本死死紧闭的双目竟突然睁开了,然后张口仿佛想要喊疼,却根本无以为继,只听地从嗓子眼里发出了古怪的闷响。
头颈一僵,尉迟如歌将自己的头半抬起来,紧接着又“噗”地一声落回了回去,然后,就看到两行泪水从她睁大的眼角处滑落而下,沿着耳畔发丝,没入了枕上。
看到这一幕,虽然脸肿得老高,疼得钻心,栀儿却还是兴奋地一叫,然后捂着脸就扑了过去。
先赶紧将尉迟如歌露在外见的胸口给遮住,栀儿又伸手想要去擦尉迟如歌流出的眼泪,却发现那一串泪水仿佛短线的珠子似得,刚擦了,就又流下来了,如此反复,根本是毫无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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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透彻领悟()
南华倾看到尉迟如歌果然醒来,虽然松了口气,但眼底的厌烦更深了,连多看一一下,也会有种恶心的感觉。
“看来,对待爱惜自己身子的人,只能这样的威胁才管用,这就叫对症下药。”
语气冷淡地想一块坚冰,南华倾说着,扭过头,又看向了沈画:“你确认一下,看她还会不会再晕过去。另外,走之前,多为她开几服药吧。除了你,本候不会再请任何大夫过来,所以只有麻烦你再多呆一会儿了。”
说完,南华倾转身就走,连沈画也不等,便向拂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套车。
而南华倾这一席话,听在已经苏醒的尉迟如歌耳里,犹如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本来就虚弱的她突然竟全身痉挛了起来。
沈画正想叫住南华倾,却听见栀儿“小姐”“小姐”的急促喊了两声。
扭头一看,沈画发现尉迟如歌的脸色有些发青,然后又迅速变白,再由白转红,再然后,她全身紧绷,整个人都泛出一抹死灰般的枯槁之色,心下一沉,也不顾了已经离开的南华倾了,赶紧上前伸手一下子掐住了尉迟如歌的人中。
亏得沈画反应快,被掐住人中的尉迟如歌身子从剧烈的痉挛中逐渐放松了下来,。
呼出一口气,沈画探了探尉迟如歌的鼻息,又摸了一下她的腕脉,确认无误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才收了手。
刚刚,若是自己下手慢些,恐怕尉迟如歌会全身痉挛然后呼吸不竭而死。
这个南华倾!
明明知道自己说话尉迟如歌都听得见还这样。。。。。。
沈画腹诽了南华倾两下,这才对着有些呆傻了跪在床边的栀儿道:“你愣着干什么,你家主子终于醒了,快去到点儿水来喂她喝下。”
“是。。。。。。是!”
栀儿这才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就奔出了斋房,看样子,是去找庵里的尼姑讨水了。
“大。。。。。。夫。。。。。”
尉迟如歌眼神还有些迷离,应该是突然醒来之后身体还有些不适应,说话的声音也暗哑地像是破了的风箱:“大夫,我。。。。。。。”
“你慢慢说。”
耐着性子,沈画将头压低,耳侧对着尉迟如歌的头:“我听得清楚,您不要着急。”
“我的肚子。。。。。。”
尉迟如歌说着,想伸手去摸小腹,却发现下身一阵阵钝痛,痛得她想喊又喊不出来,额上紧跟着就渗出了豆大的汗水,显得一张脸蜡黄而枯败。
咬牙,目光的空洞中掠过几抹痛苦,尉迟如歌喘了口气,才又艰难地继续道:“我的肚子,可干净了吗。。。。。。”
随着最后这几个字从尉迟如歌口中吐出来,沈画听得脸色一变,然后直起了身子,眼神寡淡地扫过她的脸。
半晌,沈画才点点头,语气略含愠色:“如你所愿,你腹中胎儿已经滑掉,再不是你的负担了。”
虽然身体虚弱无比,但尉迟如歌脑子还是清醒的,听见沈画用这样的语气回答自己,令她又羞又愤,却根本没力气反驳什么,只一张脸渐渐涨红了起来。
“你失足滑胎,身子吃了大亏,若不好好调养,以后恐怕会再难有孕的。”说着,沈画走到屋中,没有再理会躺在那儿的尉迟如歌,而是取了医箱里开方子用的笔墨和纸,很快写下了五张方子。
正好,这个时候栀儿托着茶碗回来了,和她一同来的还有老住持和小尼姑。
让栀儿去伺候尉迟如歌喝水,沈画将五张方子一一递给了老尼姑:“一共五张方子,我都编了号,还请住持师太费心了。每张方子上的药,连吃半个月,一天一副,一副分三次煎水服下,饭后服用。半个月换一次方子,吃完这五张方子,那位,应该就能和常人无异了。”
“贫尼知道了。”
老尼姑收了拂云的银子,自然知道这些事儿该她来张罗,接了五张方子,看了一眼便揣入了怀中。
“饮食上,还请准备清淡的粥或者糕点蔬菜一类。但滑胎小产的妇人还是需要进补的,在下知道庵堂茹素,若采买禽肉确实有些不便,但至少得保证每日三个鸡蛋。另外,可以用红枣桂圆枸杞熬补身茶为其饮用,搭配红糖蛋,也算可以补血养气了。”
沈画一一交代完,又将医箱收拾好,倒没有一如南华倾那样冷漠地转身离开,而是再一次走到了尉迟如歌的床前。
从睁开眼到现在,尉迟如歌除了先前突然痉挛,就一直在无声的淌泪,耳下的枕头已经湿了一片,双目只呆滞地看着床榻上方的横梁,似乎对于她来说,死活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顺着尉迟如歌的目光,沈画也抬眼一看。
在横梁中央,一只不起眼的小蜘蛛正在费心地织着网,却总是爬到一半就跌落半空,仅有一根极细的丝线拉着,晃晃悠悠地在半空荡来荡去。。。。。。
沈画终于还是心软了,知道尉迟如歌看似麻木,心里却是了然的,便皱着眉,沉声道:“有句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这屋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可怜你,你的婢女可怜你,老尼也可怜你,还有门口的小尼姑,肯定也觉得你很可怜。”
叹着,沈画话锋一转,变得没有了先前的温婉,反而犀利起来:“但你自己,也要觉得自己可怜么?你知道你这样做,是根本没用的。他绝对不会因为你寻死,或者哭瞎了眼睛而心意有所回转。在我看来,你不如好好恨一口气,把身子先养好了,将来,再求他放你自由。说不定,你还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吧。”
从头到尾,沈画没有提南华倾的名字,只用“他”来代替,但尉迟如歌显然能够听懂。
沈画的一席话,犹如一记重锤,击在了尉迟如歌本已支离破碎的心上,但她听着,原本晦暗的眼神,终于浮起了一丝清明。
有些艰难的扭过头,想要看看和自己说话的人,他到底什么模样,年纪多大。
可等尉迟如歌终于耗尽全身力气将头转了过去,却只见得一抹竹青色的衣袍从门边扬起,便再没了踪影。
。。。。。。
一路从斋房小院步出水月庵,在离开之前,沈画经过佛堂,不由得停住了步子,看了一眼此处供奉的泥塑观音。
沈画素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但他却笃定,这世间是有它固定规则的,那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八个字。
尉迟如歌今日所受的苦,等于偿还了从前造下的孽。但同样的,今日她又造下了新的孽,恐怕,将来会付出更多,才能偿还吧。
到那个时候,会是以生命为代价,还是其他,沈画猜测不出来,但很可能,尉迟如歌就算身体康复了,也将无法再有孕,这一辈子,也再难为人母!
她可怜吗?
的确可怜!
只是这世间如此循环往复的可怜事情太多了,自己却不能一一去相助,去渡化。
唯有,学着立在高出的菩萨,将心态放得平和一些,去看清楚世间悲苦后的因果循环,这样,才不会被某些表象所困惑。
摇着头,最后一次再看了眼泥塑的水月观音,沈画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水月庵。
。。。。。。
庵堂门口,还是浣古驾车,正等着沈画。
看到沈画出来,浣古从车架上跳下来,走到后面车厢取了脚凳,十分恭敬地扶其上车。
“谢谢。”沈画点头致谢后,便沉默了,浣古也没有多言,只回了个礼。
坐回车架,浣古扬鞭,正欲策马启程,却听得小尼姑匆匆从庵内跑出来:“施主,施主!请等一下贫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