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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列马车急速前行,周围兵丁护卫密不透风。
其中一辆马车上,身穿青色半臂、烟白色绣茉莉长裙的林钰单手托腮,看着对面的芳桐问道。
芳桐立时红了脸,面有惭色低下头。
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她,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林钰抿嘴一笑,“你是不是怕我再出什么事?”
被说破心事,芳桐眼中顿时含了热泪。
“奴婢该死,”芳桐低头道,“两次小姐遇险,都没有能帮上忙。等奴婢回京,就拜托宅子里的兵丁教奴婢武艺。下一次,无论如何,奴婢要护在小姐身边。”
“可别,”林钰托腮一笑,“你去学武艺了,谁伺候我吃喝?谁管着我不至于撑死?”
芳桐噗嗤一笑,抹了一把泪水。
她是真心记挂着自己的,林钰一直知道。
前世自己被判绞刑的时候,芳桐便吞了砒霜自尽。说起来,也就是此世这个时候。
想到这里,她神色几分肃然,“芳桐,你知道的,我做的事,原本就很多危险。”
芳桐点了点头,“虽然奴婢私下里想过,大小姐也不只是做做生意那么简单。但是芳桐自小跟着大小姐,大小姐若有什么坏事,奴婢也绝不独活。”
林钰摇了摇头。
“你不独活,对我有什么好处?”
芳桐神情一滞,似乎没有听懂。
“换句话说,以前帝王昏庸,让妃嫔殉葬,对他有什么好处?往好听了说,是节烈,是忠君。往难听了说,是傻,是残忍。”林钰端正了身子,淡淡道。
芳桐凝神听着,没有吱声。
“你家小姐,别说跟帝王不能比,三公九卿、王公贵族,各个都有财有权,在当今清明的世道下,也都没有人要求殉葬殉死的。倘若我死了,你也一碗药没了。对我来说,是得到,还是失去?”
芳桐眼睛含泪,闷声道:“奴婢没有想那么多。”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算计,”林钰道,“你没有想那么多,我可以帮你想想,若我死了,你便回叶城去,好好活。行吗?”
在这艳阳夏日,九死一生的返京归途中,提起死亡,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芳桐抽了抽鼻子,“小姐是不会死的,小姐那么聪明,现在又有了那么多朋友,小姐不能死。”
“好,”林钰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知道我不做赔本的事,咱们尽量让别人死,好不好?”
“什么死不死的?”车帘忽的被人用马鞭挑开,崔泽在外面探了探头,“听你们说死不死的,听了半天了。矫情什么?”
说着鞭子一指芳桐,“想什么呢你?她若是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给你找个事做。辅国公府的厨子不太好,你去做饭。”
林钰面露愠怒之色。
崔泽已经唉哟一声捂住后腰叫嚷起来,“谁拿弓箭射我?别以为没有箭头,我就饶了你。”
林钰掀起帘子看去,见崔泽已经扬马追着苏方回跑远了。
阳光下一个身影素白简单,一个身影金光灿灿。
护卫和兵丁们忍不住窃笑。
远处艳阳之下,官道旁种了些柿子树。此时青色的柿子在阳光下微微反光,很是好看。
她不由得呆呆看了会儿。
今年秋天,可以吃得到商州的柿子吧。
“小姐若是喜欢这柿子,不用等到秋天,”一名护卫靠近马车一步,在马上笑道,“眼下京城里便有做好的蜜霜柿饼,好吃得紧。”
“多谢告诉,”林钰笑了笑放下车帘,“京城多好了,什么吃的都有。”
芳桐此时已经抹去泪水,脸上恢复了喜悦的神色,“等到进了京城,小姐要吃什么,芳桐买来便是。”
“真乖。”林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道。
她前面隔了三辆马车,有两个人正在车中交谈。
太子坐在上首,魏青崖坐在一侧。
“虽然此次脱险多亏魏公子提供消息,”太子神情温和,有几分洒脱大气,“但是本宫私下里也曾揣度,魏公子是怎么做到手眼通天的。”
“不敢当,”魏青崖神情恭顺,“小民只是因为是生意人,难免需要下人打探些消息。”
太子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崔泽扬马飞奔的身影,坦诚道:“崔世子向本宫举荐,说魏公子不仅能看透时世、分析独到,还是可靠之人。”
魏青崖神情肃然,“于大弘来讲,小民绝无二心。”
太子眉头舒展,旋即又道:“之前跟魏公子聊治国之道,魏公子见解独到。说到孔孟治国之道和显学中的“兼爱”、“尚贤”时,使本宫觉得如醍醐灌顶,解开了许久以来心中的谜团。不知道魏公子师从何人,本宫可否拜会。”
“太子谬赞了,”魏青崖低头道,“小民几句胡言乱语,实在上不了台面。”
太子沉思片刻,忽的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看向在轻轻品茶的魏青崖,在马车中勉强躬身站起。
魏青崖也忙站起来。他个子高些,更是深深低着头才能站立。
太子已经上前一步道:“可否请魏公子做本宫的老师。”
第170章 师说()
太子的老师是什么人?
大弘朝设立“三师”,太师、太傅、太保,秩三千石。
目前太傅一职务空缺,不过若说谁有资格任职,朝廷找不出三五十个,也有十多个。
无论是卸任的宰相,还是博学的鸿儒,都可当此大任。
怎么挑,也不会挑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何况这个年轻人,不是致仕的官员,也非不世出的名流。
是个生意人。
大弘朝的生意人很多,这个人的生意,当然不是最好的。
为什么挑上自己。
这是魏青崖的困惑。他也没有遮拦,室内气氛凝滞片刻后,他也是这么问的。
“因为此次汴州脱险,魏公子有一半的功劳。”太子神情恳切,声音动人。
魏青崖依旧站着,在马车的颠簸中保持身体平稳,躬身道:“若因为此,小民愿意鞍前马后,为东宫效力。”
“如此”太子神情沉沉,几分稚气的脸上划过忧虑,“不太妥当。”
按照律法,各位王公贵族禁止豢养私兵。魏青崖为他所用,那么他那些名为“信使”,实为密探的人,以及明处的护卫,便都跟太子有了关系。
有了关系,便容易落人话柄。
御史们平日里正等着参他一本扬名呢。他这里找不到纰漏,魏青崖那里就不一定了。
这些魏青崖不是没有想到。
“既然如此,”他的脸上有诚挚的肃穆,“就请太子殿下您,把小民当做暗夜里的利刃吧。”他说到此处,单膝跪地,抬头看向那一张虽然稚嫩,却已经似乎有掌绝生死之能的脸。
如今已亮利器,便不可能隐没山野。
不过虽为利器,却也可藏于暗夜。
“这”太子一时嗫嚅。
“小民斗胆,猜测太子殿下的意思。”魏青崖侃侃而谈道,“若论学问,论治国之道,小民仍是井底之蛙、见识浅薄。不过若论能力,小民手下的消息探子的确多如游鱼。”
说是想要拜他为老师,还不如坦诚讲,就是想用他来刺探消息。
东宫太子,即使现在有监国的苗头,却仍然危机四伏,此次遇刺便是证明。
距离他登上帝位,还有很久。
可是敌人却不会等太久。
太子脸色微红,低下头片刻,旋即又抬头道:“本宫是不是太过精明了。”
这种被人识破心机,又坦然道出的事情,恐怕是第一次发生。
朝廷那里人人说话留半句,从不会这么坦白,这么没有遮拦。
你是要用我的消息网啊,那你就明说,干嘛说要拜我为师。
他在心内揣度着魏青崖的内心,手指在掌心抓了抓,出了些汗。
魏青崖已经开口道:“太子殿下不是精明,是终于意识到您这样的身份,必然是有敌人的。”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其实我也知道,单凭司马伦,绝对没有这样的见识胆魄。他的身后,藏着一个人。”
太子怀疑肃王吗?
魏青崖神情一动。
“那个人很强大,强大到本宫每次揣度试探,都无功而返。东宫的那些人,伺候伺候人吃穿还行,若让他们打探消息,恐怕会露出马脚。”太子神情肃然,终于坦然道。
魏青崖点了点头。
太子自古可立可废,历朝历代,被册立后又废黜的,并不少见。
“刺探消息,总也上不了台面,”魏青崖真挚道:“就让小民做太子殿下的前哨,在太子殿下顺利登基前,尽一份薄力。”
做前哨,恐怕是刺探消息最好听的说法了。
“如此——”太子的神情里有掩不住的喜悦,然而他强力压制着,缓缓颔首道:“便有劳魏公子了。”
“也不知道姝儿眼下怎样了?”叶城林宅里,林夫人正坐在一棵玉兰树下品茶,身旁坐着苏姨娘和三两个仆妇丫头。
林宅上下,也只有林夫人称呼林钰姝儿。
这是打小起的乳名。
“好得很!”苏姨娘正在给林夫人削桃子,闻言笑着道,“轻盈写来的家信那么多,夫人不是一一给咱们读了嘛,一件件事,都是好事。”
“哎,”林夫人微微叹了口气,“不是都说了嘛,子女在外,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姝儿是个急性子,轻盈又小,真怕她们闯什么祸事。”
“能有什么祸事?”苏姨娘抿了抿嘴,“连太后娘娘的节宴都去了,这说明咱们大小姐,都得了宫里青睐了。”
林夫人眉目几分喜气。
“都是那个万县令,”她接过苏姨娘递过来的桃子,假意抱怨道,“一点小事也要来聊聊。”
“那是人家万县令看中咱们家,”苏姨娘道,“瞅瞅门口的匾额,多给咱们叶城长脸!”
太后御赐的“锦绣之家”匾额,就挂在专门新建的门楼上。
仆妇们跟着恭维林夫人,一时间林宅内气氛融洽喜乐。
“说起来,”林夫人乐了一会而,旋即面露不快道,“咱们姝儿,今年也十四岁了。若是在咱们叶城,该相几个适龄男儿了。”
“大小姐有主见,肯定心里是有打算的。”苏姨娘宽慰道。
“有什么打算!”林夫人抚了抚最近有些发胖的胸口,怒道,“是个不靠谱的孩子。”
有仆妇忽的探头过来,小心翼翼插了一句话,“听说,叶城魏氏的二少爷,便是在京城呢。”
林夫人神情微变,嗯了一声。
苏姨娘忙缓和气氛,“他自去做他的生意,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哼,”林夫人冷哼一声道,“自从那小子去了京城,魏家倒是也不再找咱们麻烦了。”
苏姨娘一笑,“恐怕若是找咱们的麻烦,还是要掂量掂量。”
“行了,”林夫人打断她,“咱们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扰便好。”
林氏虽然在叶城留下的铺子不多,但是也生意稳健。
林夫人在夏日斑驳的树影下想了想,这样忧虑稀少的时光,好像很久没有有过了。
她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抿了一口茶。
抬头间,见到院子门口站着个畏畏缩缩的丫头。
“那不是苏师傅姐姐屋里的丫头吗?”林夫人开口道,“有事吗?喊她过来吧。”
第171章 要跑路()
苏家姐姐苏婉,年十八岁,目盲。
年前由林钰做主安排在林宅,配了丫头仆妇,一切吃穿用度,仅次于林轻盈。
如今已经住了半年多。
林夫人也曾上门去拜访过,然而苏婉不爱说话,两人只是草草寒暄几句,林夫人便回来了。
苏婉只待在小院子里,不出门,也不上街。吃穿都有人伺候,林夫人也垂问过几次,很放心。
后来苏姨娘还抱怨过一次,说这样的规格,哪像是照顾一个把做师傅的家人。
只是后来由苏方回做主的新纹样被宫廷盛赞,苏姨娘才觉得没有吃亏。
不过苏婉倒还是那样,不冷不热,安静地栖身林府。
像是个局外人。
这个时候她的丫头跪在下面,林夫人不明白她有什么事。
若是支取银子,去账房便是了。
缺少物件,也可以直接去跟管家说。
怎么跑到主院里来了。
仆妇已经引着那小丫头过来,她跪坐在亭子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没有地方倒。
林夫人耐着性子,手里的桃子吃了一半,放下来听她有什么事。
“夫人,”那丫头吞吞吐吐,“苏家姐姐想要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林夫人一怔,似乎没有听清,“苏婉要搬出去?”
丫头点了点头。
苏姨娘站起来,“这么大的事,怎么才说?”
那丫头神情慌乱,“奴婢也是今早才知道的,这会儿觉得必须得禀明夫人了。”
林夫人听她话里有话,冷然道:“今早才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的?苏家姐姐跟你说了吗?”
“没有没有,”丫头使劲儿摇头,“苏家姐姐平日里除了偶尔使唤我们做事,从来没有跟下人们聊过天。”
苏婉的性子,林夫人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林夫人低头看向丫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适才有人来接苏家姐姐,他们已经在打包行李了。”那丫头几乎跌坐在地上,一脸的汗水。
林夫人没有问过,她却由芳桐告知。她看起来是照顾苏婉,其实也有监视的成分。若有奇怪的地方,一定要告诉主家。
“什么?打包行李?”林夫人微张着嘴,虽然没有失态,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
“竟然便打包行李了?她一个盲人,怎么打包?他们是谁?谁来帮忙的?”林夫人声音冷厉,吓得丫头坐在地上口齿不清,再也说不清楚。
“走!”林夫人忽然站起来,“我倒是要看看,怎么会有这样的房客。好好招待着,眼下要走,竟是偷偷摸摸吗?”
那小丫头忙爬起来,几步越到前方去,引着大家向前。
林宅不算大,绕过一个小湖泊,林夫人以及一干仆妇丫头便到了苏婉居住的小宅院。
院子虽小,但是干净舒适,生活物品一应俱全。
春天的时候,林钰寄信过来,拜托母亲给苏婉院子里种上花香浓郁的花树。
林钰的心思很简单。虽然苏婉看不到,闻到也是一种跟自然交谈的妙事。
此时花树未开,树下果然有三男两女正在帮苏婉收拾东西。
苏婉静静坐在阳光下,黑黑的头发挽了一个小小的堕马髻,余下的散散披在肩上。身上穿着粉底石榴花的缎面罗裙,露出一节瘦弱的小臂,看起来颇为风雅。
“都装下吗?”一个仆妇忽然跑到苏婉面前,低头请示。
林夫人看出来那不是林宅的仆妇。
看来,连保姆都已经提前录用好了。
“不用,”苏婉看向声音来的方向,眼神暗淡,但是声音清雅,“这里的东西多是林氏的,只取我惯用的便可。若我惯用的东西里有林氏的,要按市价留给管家。”
那仆妇忙应了,胖胖的身子一刻不停,去忙着收拾了。
这一张面容,真是可惜了。
林夫人的目光在苏婉脸上停留,气消了一半。
“怎么回事,”她上前一步,面对苏婉道,“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