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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便难自抑地回想起这一世的种种,于许多次人生拐点之处她都退让苟且乃至到如今无力回天,她都追悔莫及。
不知道阿宁如何了,在庆祥宫里头,下头人可会苛待她?她睡得可好?吃得可好?尚在襁褓之时,她总是满心柔软地呵哄着,怕她惊怕她扰,稍稍大些,也是仔细养护,那样娇的女儿,如今放在眼前头,她却连见一面都做不到。甚则害阿宁悬于刀尖之下,她是何等的自责。
每每想起她都深感自己无用。
继而甚至生出些许对自己的恨意和厌恶来。
抱月是前朝侍奉太后的掌灯宫女,被新帝指给她做贴身丫鬟,那丫头大约是见惯了这后宫三宫七殿六院里头的冷酷和血腥,总是惶恐不安地劝她,“殿下不要和陛下置气了,您服个软,日子总会好过些,何苦与自己过不去呢?”
她涩然地笑了笑,“我若讨好于他,只会死得更加快些。”
刘郅只是看不惯她——不,也不是纯粹的看不惯,那中间夹杂着几分喜爱,只是越是喜爱,就越厌恶。
便是她曲意迎合婉转谄媚也看不惯,只会让他厌恶她更快一些,她何苦做那无用功。
便维持这样的日子已是她无数思考、纠结、筹谋、进退而得来的,虽然刘郅看不惯她,至少阿宁在庆祥宫安稳生活着。
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还可以有些微转圜的余地。
阿宁是谨姝和傅弋的女儿,但既然谨姝和刘郅有染,宫里头都猜是刘郅的私生女。刘郅也没说过什么,任由别人去猜,算是默认了。
——有时谨姝会猜,大约刘郅是故意如此,他虽强占了她,于这乱世中好像也没什么所谓,但他终究是个自视过高的帝王,他并不希望自己身上有任何的污点,是以他对她的恩宠都夹杂着厌恶和高高在上的施恩者的面目。
他可以大方地养一个前朝临时挂命的无能将军的女儿,但不许别人知道,也不许别人议论。
所以他才会默认吧!
但对谨姝来说暂且还算是一件好事。旁人看不起谨姝,但刘郅的女儿,纵使私女,也没人敢怠慢了。
谨姝记得自个儿还懵懂时这世道就艰险,自小就听祖母说:“乱世中啊,保命要紧。万事不可强出头,忍一忍就过了。”
她曾深以为然。
只是经过了些许事情,到如今她却有了不同的见地:无论乱世亦或者太平年岁,谁人不是满身桎梏,命却也要紧,但其余事情,也同样要紧,否则一世不快,倒不如少活些年岁。
她记得前几日家中唯一余存的姑母递了拜帖要来见她,掌事直接给拒了,说栖兰殿下身子骨弱着,没什么精气神见旁人。其实是刘郅不许她见任何人。姑母又递了家书过来,语气之间颇多欣喜:“玉沧一别,竟七年未曾与殿下一面,汝祖母与母颇多挂心,消息却不曾传到玉沧去,甚忧。今得知汝侍奉陛下,阖族欣慰,遥盼玉安,为陛下解忧释怀,尽心侍奉。”
她执了书信反复默诵,而后仿佛魂魄出离本体似的默然垂立,魂灵飘到遥远的她的家乡去,那是江北一片名为玉沧的富饶之地,有着连片的肥沃田野,四季分明,乃国都腹地,即便是战乱,也未曾侵扰它半分,是以让她有一个安定无忧的童年时期。那时所谓乱世,也不过是从茶楼酒肆里传出来的各路商旅客的只言片语。犹如隔着一层纱幕,其实看得模糊。又如隔靴搔痒,感受并不真切。
她十三岁那年,酝酿了三年的迁都计划终于成行,王都迁到稍北方的陵阳去,玉沧大门洞开,意图逐鹿中原的群雄们,立刻便把目光放到了这个富饶美丽又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的地方。
次年的初春,本该草长莺飞的季节,汝南王刘郅率军攻打玉沧前的山南小城,李偃那时刚刚将江东六郡尽收麾下,自封为王,前来一会,两王第一次交战,兵强马肥的汝南王如势如破竹将汉水以南的蜀地收拢又东征西讨将泰半巴蜀之地据为己有,声势浩浩之下,还是第一次受如此大的屈辱,失了山南,退守栎阳,咽不下这口气,临近调兵后再次攻打李偃,恰遇倒春寒气候恶劣而损兵折将,无奈之下只好含恨放弃。此一役李偃气焰大盛,却没有急于占玉沧。
而便是此刻,玉沧的昏阳王府里,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之中,昏阳王的封号名存实亡,叶家阖府上下都仰仗了皇室余威存活,兼任太守令,而王都大迁之后,玉沧一刹便成为了兵祸之地。
叶家四女,貌美者谨姝为最,而那时又有谣传,“有凤衔珠降于玉沧,得之可得天下”,那“凤衔珠”者,便指谨姝。
谨姝已到了该议婚的年龄。
李偃意欲求娶谨姝,父亲猜测,李偃大约想着,一则往后可名正言顺地出入玉沧,结以姻亲,则如结盟,二则为自己宏图大业加威,关于谨姝那些荒谬的传闻,于乱世之中,亦是造势的利器。
而那时叶家家里幕僚极言进谏父亲,称李偃性暴虐,传闻荒蛮无道,虽则当今势旺,他日作为亦不可知,倒不如力求稳妥,求好于隔壁林州,林州驻将乃当朝辅国将军傅弋,今上迁都时嘱傅弋把守玉沧,林州十万大军,足以抵挡江东军。
父亲被说服,傅弋早先便提过议亲之事,如此两厢便宜,谨姝很快便嫁去了林州。
玉沧一别,她是八抬大轿被迎入傅弋之门的,却没过几天太平日子,李偃被叶家拒绝,盛怒,举兵强攻,傅弋虽则手握重兵,实乃草包莽夫,节节败退,最后甚至连林州都没保住,匆匆逃往陵阳。
后来的事,谨姝就不大清楚了,只遥遥听说,城破之时,叶家惮于李偃恶名,举府男丁引颈就戮,唯女眷及一远嫁姑母并其余旁支远亲残存,昏阳王府至此彻底终结。
她知道之时,跟着傅弋,身在遥远的陵阳,在傅弋府里的后宅里遥遥冲玉沧的方向伏地叩拜,泪流满面。
之后便开启了她漫长而难挨的被命运摆弄如无根浮萍的残破人生。
之后许久她才得知,那幕僚原本是姨娘柳氏的远亲,受了姨娘钱财,才极力劝阻父亲,柳氏意欲将其女嫁于李偃,故而出此计,欲李代桃僵,派人告于李偃,称叶家四女早有婚约,三女儿仍待字闺中,亦可议亲。
李偃此人实为性情不定,不知因何而怒,大约讨厌被人拂逆,亦觉得区区玉沧不值费心,斩杀来告者,具兵以攻。
第3章 第3章(改)()
谨姝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前世里的灰暗叫她喘不过气来。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微微仰头去看玉沧的天。
许久才能平静下来。
虽然她回到了十几岁,但前世种种,似还在昨日,如梦魇一般时时刻刻捆着她,叫她喘不过气来。
此时是什么时候?她在前世今生的错乱里迷茫了一会儿,方才想清楚。
此时距离前世她死亡那一刻,是十一年之前。
正当乱世之末。
距离刘郅彻底覆灭汉中建立周朝还有十年。
汉中式微,群雄割据,你争我夺,战争四起,民不聊生。
这时距离汝南王刘郅和江东王李偃那场备受瞩目的首次交战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了。
那个新近崛起的江东枭雄对上猛兽一般的刘郅,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天下局势顷刻又有了变化,原本以为刘郅稳争汉中,各路小股势力都在望风投靠亦或者提前讨好,但就是因为这一役,许多人对那位草莽出身的江东王,有了新的估量,原本一直倾向于刘郅的天平,有了细微的倾斜。
春日渐暖,葱翠的绿芽已生机勃勃地从枯木里探出了头。靖江水暖,通渠以灌溉。这个冬日的瑞雪兆示了今年玉沧将会有个好收成。
玉沧城里,原本惶惶的人心,此刻业已渐渐平静下来。
有消息说,李偃意欲求娶叶女。
大军已撤退了。
如此玉沧之危,或可解了。
府里如今却是愁云惨淡,那位或有资格争霸天下而又传说荒蛮暴虐的江东枭雄,前段时间就领着大军驻扎在玉沧前不过数十里的山南小城,而前日开始,大军已渐次开拔,似是回往李偃雄踞的繁阳,这一切都昭示着李偃似乎无意攻打玉沧,亦或者另有考量。
前几日派了使臣入了玉沧的昏阳王府,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却是为求亲而来。
言辞恳切,使臣称:我家主公称慕艾四小娘子已久,盼结良缘,共度余生。
又将李偃夸了一遍,声称那江东王乃人中龙凤,与谨姝实乃良配。
说得叶家家主惶惶不已,不知江东王李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乱世中以联姻以结盟约者不计其数,但李偃此举实乃叫人不解,玉沧现在就像是一块儿□□裸放在那里任人取之的肥肉,而玉沧的太守令也就是谨姝的父亲叶邱平根本不足挂齿,玉沧易夺,但却难守,如此宝地,不能据为己有,以汝南王刘郅为首的几大军阀势必会毁之而后快。
大约便是如此,刘郅这样嚣张的人也只不过是攻下了山南,李偃打了胜仗之后也没有急于动玉沧。
但求娶叶家女来说,此举实在莫名。
除了叶女那颇具传奇但其实荒谬的命格外,不是叶家自己看不起自己,平心而论,叶家对李偃真的毫无可用之处。
交易一旦不公平,对于弱势来说,就是被压迫和剥夺,所以叶邱平惶恐。
昏阳王其实是个名存实亡的虚衔,有爵无禄,前昏阳王谨姝的祖父在世时是太宗昭帝的侄儿,实乃皇亲,后因聪慧异常得昭帝喜爱,而被太子忌惮,履加打压,谨姝的祖母年轻时候亦是汉中一顶一的美人,封号安阳郡主,乃异姓王裴胤的独女,太子曾倾慕于祖母,后来祖母仍旧毅然决然地嫁了祖父。
大约也有这一层的缘故。
后来太子即位后虽则明面礼遇,加以恩惠,实则毫不遮掩地架空了昏阳王的权利,剥夺食邑,又兼各种敲打,乃至昏阳王府一蹶不振。
谨姝的祖父于壮年去世,仅留谨姝父亲叶邱平一个儿子,本应继任爵位。
——王位世袭,但照汉中当时之例,君上会下抚训诏书,叶家迟迟未等到。
叶邱平惶惑之下,因胆性小,至今没有行袭爵之礼。
祖母亦是有骨性的人,勒令叶邱平绝不去讨封。
朝廷加了父亲太守令之位,有治理之职,但无兵权。
乱世之中,无论再高的品阶,都不若手中有兵权来的直接。
而大汉式微,如今蜷居中原腹地,对表面依附拱卫皇庭实则暗地里早已各自为政的诸侯王们早已无可奈何。
江东王的崛起,乃至大肆扩展,对汉中来说,亦是一种莫大的威慑。
今上是个年轻而无勇略的君主,东面李偃坐大,使得迁都成为对他来说外迫切之事,而迁都则意味着丢弃玉沧这块素有粮仓之称的福地,如此可谓极其不明智,但比起与李偃这头猛兽毗邻,那位如今汉中的年轻皇帝,似乎宁愿舍弃掉它来换取一时的安宁。
自从迁都事定,作为玉沧之主兼太守令,原本仰仗王都余威得已治下的局面,就彻底被打破了,为了谋求日后在战乱里能有一席之地,谨姝的父亲就不得不重新筹谋了。
摆在眼前出路大约有三条:一是与隔壁林州结盟,寻求荫蔽。前一世里,父亲最终便选择了这一条路,那林州的傅弋,谨姝前一世里第一任的丈夫……不提也罢。二是操戈自治,依靠天然的粮仓福地,壮大于己。三则便是交好于李偃,作为江东霸王,李偃不可谓不悍猛,他日问鼎中原也未可知。
良禽择木而栖,而今局势,选择投靠对象正如押宝一样,表面上谁如何强都不定是最终的赢家。
傅弋是个草包,色迷心窍地一直想娶谨姝做续弦,手下有十万兵马,代表汉中驻守于此,前世里父亲便是看中了傅弋的十万兵马,毕竟叶家算汉中皇族,投靠李偃,倒不如投靠汉中来得靠谱。但那十万兵马,在傅弋那草包手里,跟纸一样脆,可笑之至。
但这些,活过一世的谨姝知道,但叶邱平却并不知道。
玉沧因资源肥厚,恐其坐大,一向忌讳兵戈。叶邱平手下无精兵,难以自保,便是现在立刻着手自立门户,也恐来不及,刘郅对玉沧又虎视眈眈,兼之李偃现下虽未攻占玉沧,但于玉沧恐也是势在必得。
对于现在的叶邱平来说,无一上上良策,是以叫人分外为难。
前几日李偃托人来说亲,盼结两姓之好。
叶邱平有些吃不准李偃是何意。
此时在书房来回踱步。
幕客何骝通报后掀帘而入,面目亦是严肃,他的脸上因内心怀着些微的龃龉而又显得有些僵硬,叶邱平因为满心烦恼并无注意到。
“大人。”何骝揖手,顿道:“可是还在因联姻之事而苦恼?”
叶邱平叹气摇头,倚靠桌案跽坐下来,“先生可有高见?我观李偃非良善之辈,若结两姓之好,他日也恐翻脸不识人。但若推拒,又恐他现下就翻脸。先生认为该当如何?”
何骝原本预备了一套说辞,劝叶邱平交好傅弋,他也自信能够说服叶邱平,但现下他忽然就犹豫了,脑海里倏忽闪现过一道鹅黄身影,少女于前日半途拦住他,恭谨行了一礼,面目平和地叫他,“先生。”
何骝亦回礼,在府中多日,那是他第一次正式和这位素有美名的叶家四女儿面对面交谈,第一直觉自然是颇具冲击感的美,朝着面门直扑而来,是以他这样的年纪亦有些不敢直视她那双似乎无意中便温柔又含情的美目。
他视线微微往下,目空着,“见过女公子。”
谨姝微微以手虚托,“先生客气,阿狸不敢受先生礼。贸然拦先生去路实在无礼,望先生海涵。”
何骝忙道:“女公子有话但请直说。”说完微微退后寸许,余光里略略扫过了她,她聘婷地站在那里,身如弱柳,无风而摇曳生姿,声若莺啼,婉转动听异常。谨姝着一身鹅黄,窈窕立于廊阶之下。
他忽地想起那则盛传在江北的传闻,言说玉沧叶女谨姝,出生时便口含凤头玉,天降异象,累日阴雨破晴,那天的绕日云彩,亦是火凤之相。
……
谨姝没有扭捏,直言道:“先生智谋,阿狸有一事不得解,故来请教。前日里山南那位王上派使臣来府一事我已知晓了。也知此事不合宜我来问,但此乱世,诸多牵涉,婚姻之事亦非单纯,而我又是当事者,因有迷思,故舔着脸皮向先生请教,还望先生莫取笑。”
“不敢,请女公子但说无妨。”何骝略一拱手。
“那阿狸就直言了。”谨姝抿了抿唇,缓缓述道,“我知阿爹拿不定主意,虽未敢过问,但阿狸自己也有一些愚钝的猜测,阿爹想必在投靠林州和求好李偃以及谋求自立之间摇摆。阿爹既拿不定主意,定会与先生商讨,所以我斗胆来问先生高见。事关阿狸终身,望先生不要责怪我唐突,据实已告。好让我心里有些准备。”
何骝观她谈吐,自有一番风度,不由神色多了几分恭谨,略微沉吟道:“女公子聪慧,某不敢搪塞。只是或有冒犯,请女公子恕罪。大人确实为此纠结不定,只是投靠于林州,林州现下由辅国将军傅弋驻守,傅弋此人年岁和大人相当,早年丧妻,妻位悬空,去岁便表示过欲盛娶女公子为妻,大人不愿女公子委屈,故而推脱,傅弋一直耿耿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