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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燕归还没从安夫人离世的哀伤中走出来，他的语气也有些不好：“那又如何？安王爷，十五年前，你对不起娴婶；十五年后，姑姑的死，你也不准备给一个交代吗？”
安王抹去眼角的泪，正了神色，他的眼神直直望向夏炎：“炎儿，我本名秦震南，此生，从未娶妻，无子无女。”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炎心中一叹，果然，他不是。
而沈燕归却猛地抬起头，“你？”
安王的注意力却在夏炎身上，看着他只有叹息没有意外的神情，他说不出是喜还是悲。
“当年的四个人，你，我娘，”夏炎看着他问到，“还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不是我爹？”
“炎儿，你没有让我失望。”安王有欣慰，有失落，他不肯再叫他爹了。不过还好，他没有来质问自己不是吗？“还有一个便是安于晏。”
“我爹是谁？”夏炎只问了一句。
安王听着他嘴里问出的“我爹”，还是有一瞬的心痛：“你爹，姓夏，名端！”
“什么？”沈燕归这下猛地站起来，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安王，又转过头看向夏炎，“他，他是，夏叔叔的儿子？”
“你认识他？”安王和夏炎都转头看着他。
三个人都有些混乱，互相望望后都沉默下来，他们都需要安静一下。
第380章 那些年（）
“阿端，是我的贴身隐卫，也是我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人。”安王没有再管两人的反应，他径自说了起来，连神情也似乎柔和了下来。
夏炎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甚至还有些稚气。
“小晏子，是阿端的师兄。他们两人七岁的时候，被我捡了回来。就一直跟着我了。”安王似是想起了当年的事，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没感觉到的笑容。
“大哥早早的被定位继承人，于是我就致力于做个闲散王爷。而阿端和小晏子就正好一文一武，帮我解决那些难题。直到我们遇见了语娴。”
安王有些自嘲笑笑：“你娘，是一个谜，一个从生到死，我们都没有看透过的谜。包括你爹，他也没真正看透过她，但是不妨碍他为她付出了一切。”
“十五年前，北方遭受了一次空前的冻害，饿死冻死地不计其数。他们为了活路，向大秦开战。那时候，皇兄位置还不稳，不敢轻易交出兵符，便命我为大将军带兵抗北，你爹为副将。
“你爹确实是个将才，哪怕北边几乎是破釜沉舟了，他依旧死死地把他们压制在了幽北深林。这仗打了大半年，大秦和北方都损失惨重。但是北边消耗不起，最终还是提出和谈。”
“是和谈出了问题？”夏炎想起安王之前说过他手下的将军中了埋伏。
“嗯！”安王点点头，“我和你爹在幽州镇守，以防北边趁着和谈的时候使诈。只是，就算有时候世事皆能预料，明知是陷进，也会毫不犹豫往里跳。
“就在双方使者已经坐下来和谈的时候，你爹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让他单独一人去一百里外的幽北深林里，否则就杀了你娘。随纸条一起送来的还有你娘最喜欢的发簪。”
夏炎和沈燕归听到此，心里都是不由想到了白白。若自己遇到这样的事，若那人是她，恐怕自己也是会毫不犹豫地踏入这个陷进吧。
“阿端去了三天，没有回来。我带着人去救他，人是找到了，但是他中了毒。我们在撤退的时候中了埋伏，我受了重伤。这件事是真的。”安王望着夏炎，“只是，我没有告诉你，我能逃出来，是你爹舍了自己的性命。”
夏炎瞳孔一缩，“他，还活着对不对？”
“嗯！”安王点点头，给了他确定的答复，“我受伤后确实昏迷了很久，是小晏子，”他有些哽咽，“是他耗费了所有的精血，算了一卦，算出了我的位置，才能让皇兄的人把我救了出来。”
沈燕归和夏炎都愣住了，他们都不知道安大人是怎么死的，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惨烈。
“小晏子，他临死前唯一惦记的就是阿端的下落。”安王的眼角有些湿，接下去的话，似是他在对安于晏说：“我知道，你和阿端一直把我当主子，所以拼了命地要保护我。可是，我却从没有把你们当手下啊……”
“他在北边对吗？”夏炎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我姑姑是为了找他才？”
安王看着两个年轻人，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夏端和安于晏：“不错。”
“炎儿，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找他被扣在哪里，找害了语娴的凶手，找当年把你爹诱出去的人。只是，对方藏得太深，动作极少，线索不多。”
“图纸给我！”夏炎没有多说话，只站起来伸出手，他已经猜到了安夫人恐怕就是为了找他爹走的，而她让人带回来的图纸，应该就是他爹在的位置。
“我会给你的。”安王走近他，抬手似是想拍拍他的肩膀，手悬在半空，仍旧是没有放下去，“炎儿，爹……我，对不起你们姐弟俩和语娴，我没法让你们娘复生，只能去把阿端带回来弥补我的罪孽了。阿莺……”
他看向沈燕归，“若是我不能带她回来，我会留在王庭陪她去跟小晏子请罪。”
“这天下终究是你们的，剩下的事情，就靠你们了。”
“等等！唔……”夏炎想拉住他，突然身子一晃，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头晕站不稳。“你？”
“毒医配的迷药，我特地交代了要无色无味，在宫门口遇到你的时候，就已经下了。”
夏炎甩甩头，猛然想起刚才宫门口那一下肩膀：“你……”
安王把他按在凳子上，弯下腰看着这个已经长大成熟了的大男孩，轻声说到：“炎儿，这是我欠你们的，若是我能带回你爹，希望你们能不再怪我；若是不能，就让我，以命抵命吧。”
他看着夏炎咬破嘴唇让自己清醒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堵：“这药，会让他昏睡五天。五天后，我应该已经到王庭了。”
“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找人弄醒他？”沈燕归嘲讽说到。
“你不会的。”安王笑着看着他，“你是沈家的人，你们知道怎样才是对大秦好。炎儿，是个不错的苗子，坤儿迟早要登上大位的，他需要一个大将军。”
沈燕归抿唇，连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让他有些乱了心智。安王的这句话，让他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你不能去，你是安王，若你深陷北方，大秦会很被动。”
“你放心，若是不能成功脱离，我手上还有一份‘烟消云散’。等你们攻破王庭，在王庭的大地上，插上大秦的旗帜，也算我和阿莺魂归故里了。”
“安王……”沈燕归这刻是被他震撼了的，哪怕姑姑的死跟他脱不开关系，他也不恨了。他突然有些能够体会姑姑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苟且被俘的心情了。
“现在，只有沈家有这个能力劝服皇上，延迟出兵了。”安王长叹一口气，“虽然大秦已经准备好，但是现在发兵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早发兵三个月，就意味着要多死很多人。这个重担，交给你了。”
沈燕归一听，肃然深鞠了一躬：“燕归，定不辱命！”
“好啊！”安王爷欣慰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睡着的夏炎，转身离开。
“爹……”
安王的脚步猛地顿住，背过身的脸上，两行热泪一下涌了下来。
“……”夏炎想再说什么，动动嘴却再没力气发出声音了。
“看好他！”安王只留下一句话，便带着泪笑着大步离开了。
第381章 秦卫（）
安王走后，沈燕归看着已经昏迷在桌上的夏炎，心里翻滚着平静不下来。他正要唤人来把他安顿好，突然“嗖嗖嗖”几个人影出现在院子里。
“你们是什么人？”沈燕归眉头一皱，难道安王一走，有人就不开眼了？
来人共三人，其中一人看着似是带头的：“燕相，我们要带他走！”
“让开，否则，你们以为沈府隐卫是吃素的？”沈燕归虽是文人，但久居上位，身上的气势一点都不弱，话里的锋芒让三人眉头一皱。
“我们没有恶意。”领头那人扯下脸上的面具，“外人不知道，沈府继承人应该很清楚，大秦最厉害尖刀队伍不是黑炎卫。”
沈燕归瞳孔一缩，“你们是？”
“秦四杨一帆见过燕相！”说着，他拿出了一块令牌递上。沈燕归看着那黑色令牌上的红焰，依旧坚持说到，“我可以相信你们没有恶意，但是我要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带他走？否则……”
秦四唯一沉吟：“秦卫老大，姓夏名端！”
“嗯？”沈燕归看着桌上的夏炎，喃喃出声，“怪不得，怪不得你们十五年前全部消失了。原来，是因为他。”
秦四没有接话：“安王有交代，他离开后，就让我们把夏炎接走。”
“嗯！”沈燕归明白安王的安排，一是为了保护他安全，二应该便是锻炼他。“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到他醒，他若是愿意，我自然不会阻止。”
秦四愣了下，他倒是没想到沈燕归会这么维护夏炎。不过他思虑了下，还是点点头。“好！”
“那我先走了，沈府的人会待在这里，有事你们让他们通知我。”话虽这么说，意思却是，若是你们有想对他不利的地方，沈府的人也不会客气。
沈燕归离开了，他要回家一趟。安王爷留下的吩咐，他得抓紧去完成。若是快到话，应该能赶上今日的百官朝会。
秦四挥手让下面的人把夏炎扶进房里，“传话给二哥，我们要晚五天到！”
沈燕归一回到家，径直去了渊园。“爷爷！”到了门口，他便跪下喊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他抬头便看到了老太爷一身玄衫，双目通红。边上站着的父亲沈绛已经穿好了官府，只是袖领已经换上了白色。
沈府底蕴深厚，皇宫发生的事，很快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祖父、父亲！”沈燕归跪下叩了个头，“燕归没有保护好姑姑。”说着他的泪终于是忍不住流下来。
沈家，与他最亲的便是姑姑。这二十多年，姑姑亦友亦母般得疼爱他，“燕儿！”那一声调笑的呼喊，似乎还在耳边，只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姑姑，对不起！”他死死咬着嘴唇，心里的痛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他知道他还有很重要的事去做，可是他趴在地上没有办法让自己再直起身板来。
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水滴到地面上，很快渗进了石板缝中。
“起来！”老太爷一身呵斥，他用颤抖着的声音说到，“我沈家儿女，就算死，也不能做国家和百姓的罪人！”
“是！”沈燕归咬咬牙站起来，“孙儿去换朝服！”说着他转头就跑，眼角的泪水在转身的刹那落在了风中。
一炷香后，当秦皇已经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首百官，准备要说出自己的决定的时候。
突然殿外宫人一声高呼让他不由一滞：“沈相晋见——”
“宣！”秦皇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便站了起来，走下了龙椅。
沈渊虽然已年至六旬，但他依旧挺着身板如几十年前上朝一般虔诚地跨进了大殿。身后跟着穿着朝服的沈绛和沈燕归。
“老臣参见皇上！”
“沈相免礼！”秦皇先一步拖住了他，把他扶起后，他当着百官的面，深深给沈相鞠了个躬。沈绛父子迅速闪身，避开了这一躬。
“朕愧对沈相！”秦皇鞠着躬，说着发自肺腑的话。
沈相老眼有一瞬的混浊，复又清明，他伸手扶起了秦皇，忍着悲痛，坚定地说到：“沈家人，从不惧为国捐躯，沈莺，死得其所！”
秦皇一震，眼角一滴泪划过，他看着沈渊饱含深意的眼神，深深地吸了口气：“给沈相看座！”说完他转身走上龙椅，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只是谁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带着嘶哑。
“今日传众卿前来，是要宣布几件事。
第一件事，御史中丞沈莺日前在办案中不幸染病离世，朕深感痛心。追封沈莺一品御史大夫，赐国姓，以国丧之礼下葬！”
“皇上！”沈相站了起来，被秦皇制止。
“朕，不能让她如皇陵，沈相，您就遂了学生的心愿吧！”
沈相看着他带着祈求的目光，拒绝的话再说不下去。他沉重的应下：“多谢皇上，只是还请皇上不要影响百姓。”
国丧之礼，需要全国百姓禁宴乐最少一月，兹事体大。
秦皇最终还是点点头：“学生听相爷的。”
此时大殿上已经有些窃窃私语了，有人惋惜有人怀疑，只是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秦皇的霉头。谁都知道皇帝对沈莺的感情，不论真相如何，现在的皇帝肯定是在爆发边缘，触不得。
所以这项决定便就这样得到了大家的默认。秦皇的心腹内侍看着左相带头的几个老顽固虽是皱了皱眉，但是没有提出异议，心里也不由抹了把冷汗。
还好，几位大臣没有不开眼，不然，恐怕沈相也未必能熄得了皇帝的怒火。
“第二件事，”秦皇扫了一眼大殿上的人，尤其是庆家和王家，“皇子秦坤，天纵神武，智韫机深，册封为太子，即日起代朕监国！”
“轰……”这下下面议论开了，虽然秦坤殿下确实不错，但是皇帝年壮，太子立得有些早，说不定后宫还能再多添几个皇子。而且，马上就监国，这几乎就是要定下继承人了啊，这，让下面这些还盼着后宫自家的女子能添个皇子搏一搏的人心里凉了半截。
领头的便是左相王崇新，他和儿子王钦对望一眼，跨出一步，正打算开口，被秦皇接下去的话一下打断。
“第三件事，三个月后，朕将御驾亲征，荡平北族！”
第382章 静观其变（）
连番的冲击让朝臣不由人心惶惶，他们虽然知道今年将很有可能对北族开战，但是御驾亲征，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事。
“皇上！”左相第一个站出来，“御驾亲征，非同小可。还望皇上三思！”
“望皇上三思！”不管认不认同，皇帝亲征，很多时候未必是好事。虽能鼓舞军心，但是也很容易让指挥的大将军放不开手脚，甚至延误战机。
“敢问皇上，安王何在？”有人站了出来。
“他已赶往军中布置。”
“皇上……”还有人要劝诫，但是都被秦皇抬手制止，“朕意已决，众卿无需多言！战前粮草准备一事，交由燕相负责。其余各部，必须全力配合。”
“皇上！”王钦站不住了，“粮草一事，一向由户部负责。若是临时更换，怕是会耽误战事。”
秦皇眉头不由一皱，他很清楚王家的心思。
王崇新和沈燕归分领朝臣，一派代表着无权无势的学子派，他们平日里以拥护皇权为先；一派代表着世家门阀，他们以百姓为先。
但是又因为两个派系的领头人，学子派偏向保守；士族派重改革。
平日里，秦皇需要他们之间的平衡，有时也会放任两派之间的斗争。但是这种时候，他还是更信任沈燕归多一些。虽然沈家立世百姓为重，但是自己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与他们更有共同的目标。
反倒是王崇新一派，虽是打着保皇的旗号，但是他很清楚，他们保皇是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保皇其实就是在保自己。对他们来说，首当其冲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