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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我杀了他。”花开认真严肃地说,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这一笑,顿时让质子倍感受辱,他恼羞成怒道,“笑什么笑,再笑……再笑孤就要砍你头了!”
花开才不怕呢,即使是大王,这么说的时候她也没怕过呀。
她就这样笑着,笑着,笑着,然后就没了声音。质子小心翼翼地等了许久,只等来了花开睡着时的呼吸声。
但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叫大王了,而且从这之后也没叫过。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质子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现在不做梦了吗,花开对他笑笑没说话。
不做梦了,灵魂不完整的人,是没有资格做梦的。她从来没有梦到过大王,那一声声的呼唤,不过是她内心深处的投影。
但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
花开没有后悔,她永不后悔。
倒是随着时间过去,韦遐对她愈发信任了。花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在韦遐要求她取得什么情报时,她总是能拿到,并且及时交给他,虽然为此会换来一些小小的伤痕。每当看到那些伤,韦遐就会心疼地把花开搂入怀中,安慰她说:“再忍忍,再等等,大事一成,我就接你回家。”
然后松开手,让她回到质子身边。
真正的花开就是这样,只不过质子对她戒心很高,并没有信任她,所以她得不到什么资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韦遐对她很是失望,甚至误会她爱上了质子,对她恶言相向。最后质子兵败自杀,花开也死于乱军之中。
至于是不小心还是刻意,那就没人知道了。但在那之后,韦遐就得到了许多美人,甚至还将大夫人休了,尚了公主。
质子看到回到自己身边的花开,问:“回来了?”
“嗯。”花开笑眯眯的,“他信了。”
“辛苦你了。”那些情报都是假的,是质子精心为韦遐等人准备的,就等他们上钩呢。
他们真以为他是来当质子的?他是在来打探情报的,只待做好万全的准备,便要一举拿下敌国。
花开坐在栏杆上不住地晃动着小脚,看着池中不住游动的锦鲤,低低地对质子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待到你事成,可别忘了羞辱韦遐和他的妻子,然后再杀了他们。”
“你可以自己来。”质子说。“孤给你这个权力。”
花开但笑不语。也许质子不知道,但她可是听了不少流言蜚语。质子府虽然有韦遐那边的人,却也有质子的心腹。他的心腹们都觉得她是红颜祸水,正商议着要杀死她好让质子恢复正常呢。
本来有雄心大略的质子,在到敌国当质子后,得了个美人便开始不务正业,每天沉浸在温柔乡中,他们早就看花开不顺眼了。
三个月后,花开与韦遐最后一次见面,成功从他手中得到出城令牌。当天夜里,韦遐便听说敌国质子消失不见!
两国短暂的和平到此结束,随即开战。只是这次战役没有之前那样顺心,因为他们的情报全是错的,战略图不对,地图不对……基本上只要是这几个月来从花开手上探得的情报就全部都不对祸害留千年!韦遐因此被皇帝连降数级,让他随军,好戴罪立功。
可惜对方却摸透了他们这边的情况,质子——不,现在应该叫太子了,就连打仗都带着花开,如今他们的关系好了很多,勉强能称得上朋友,其中还或多或少夹杂了太子的私心——花开又美又聪明,还很有胆量,他喜欢这样的女人也是正常。
只是臣子们的进谏让他感到烦躁,竟然要他赐死花开……敌国还没攻下来呢,他为何要赐死花开?真是天大的笑话!他非但不赐死,然后登基为帝,还要封花开个王后当当!听她嘴里说的那个大王估计是没有去他的,那就他来好了。
很快便打到了敌国京城,花开坐在军营里晃悠着小脚,身边是正在看地形图的太子,顺便还有不时怒视她一眼在心里骂她是红颜祸水的将军们。
花开觉得自己可委屈了,迄今为止她为太子做了多少事情呀,这些人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说她祸国殃民,她哪里祸国殃民了,还找得到比她更有用的女子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将领们退下,营帐内只剩下花开跟太子。太子走过来,捏了捏花开的脸——他无意中发现这样很好玩,于是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想什么呢?”
“我在想韦遐。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花开长吁短叹。
太子冷笑:“还能过得怎么样,反正没死,虽然官位小了点儿,但好歹是个官。”说完他低头凑近花开。“很想知道他什么样的话,明儿攻下京城,你不就知道了?”
花开觉得他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回嘴道:“你生什么气,你的手下想杀了我,我都没说什么呢。”
“有孤在,谁敢碰你一根汗毛。”太子志得意满地说,如今他即将天下在拥,已经兴奋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花开耸耸肩:“那可不一定。”那些人的眼神简直想要把她给吃了,他们能不能客观点,承认她是个美貌又有才情的女子?如今她跟在太子身边,明明是太子高攀了她好吗?
当然这只是想,她没敢说,怕是会被人暗杀。太高调是会死的,这种事儿她不干。
太子不跟她争论,反正比嘴皮子,他没赢过花开。
明日最后一战,太子过于兴奋,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他看着睡在自己身边安静的花开,心里有些喜悦,又十分柔软。真是要多亏这个女人,否则他一定做不到现在这样。悄悄地,他伸出手勾勒花开的容颜,她现在已经不说梦话了,也再没提过大王二字。虽然不想承认,但太子心中的确对这个人有几分不舒服。
第二日早晨,他见花开睡得熟,便自己独自离开。
这一仗是敌国背水一战,因此十分惨烈,当大军将旗帜插到皇宫顶峰时,太子心中感受到了激动与狂热,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一切跟花开分享,可是当他回到军营,却看见众人不安的脸色。
恐慌骤起,太子步入自己营帐,便看见一地鲜血。
花开自尽了。
用她那把从来不离身,从来不让他碰的华丽匕首。只是人虽死了,匕首却消失无踪,太子心中所有快活一夕之间化作了灰烬,但他很快就又坚强起来,他是喜欢花开,但也只是喜欢,仅此而已。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从来不会为了爱情停留或是要死要活。没有了花开,还会有树开草开叶开……世上美女无数,并不是只有一个花开才能让他心动。
但是他记得花开曾经说过的话。
当战俘被带到面前时,太子看着憔悴不堪已经没了人形的韦遐,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第四十一碗汤(一&二)()
女鬼在忘川河里的时候尝过无尽的苦楚与折磨。因为想要继续存在,它们丢弃了自己的理智与情感,一切美好的记忆,值得称颂的美德,都在忘川河里消失,但即便什么都不再记得,疼痛、怨恨、绝望……等种种负面情绪也仍然会死死跟随在身边,不会有片刻离去。甚至随着时间的增长而逐渐浓厚,痛到你肝肠寸断,恨不得连灵魂都抹杀。
不少鬼魂承受不住这种痛,便在漫漫河水中被其他鬼分食干净。从此它们无法投胎,无法上岸,更是找不回执念与记忆,从此消散于天地之间,化作这漆黑的河底淤泥。
生前的痛会不住地重放、重放、再重放。所以当女鬼感受到这种痛的时候,忘川河的记忆便随之而来。她在河底每天都要承受这种剧痛,从来没有停下,从来没有结束。
那是生子的痛。
她刚睁开眼,就感觉一双腿被掰开,腰下不知垫着什么东西,她呻|吟着,其实这和她曾经受过的比起来不算什么了,可那会儿在河底的时候她没有心,现在她有心了。
虽然是别人的心。
但仍然会感到从心底升起的针扎似的疼,伴随着撕裂的剧痛,汇聚扭曲成一股怨气,从心口散发到四肢百骸。
“姑娘再用点力气,姑娘,再用点力气!马上就要好了!马上就要好了!已经看到小公子的头了!快快!姑娘用力啊!想想小公子,想想堡主,姑娘快!“
有人不住地在她耳边催促,可女鬼并没有很想生孩子,但她很厌恶这种疼痛,于是按照稳婆所说,一直在用力,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还没生完,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流珠现在如何了?让我进去看看!”
随即还听到有人在劝:“堡主,流珠姑娘正是生孩子,这男子怎么能进产房呢?不吉利、不吉利啊!”
“滚开!”
言语间只见人影婆娑,推搡间,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他几步奔到床头,握住流珠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道:“流珠,你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不能没有你,咱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若是没了她,他也不想活了。
流珠只觉得浑身都痛,却是半分不想与这男子讲话,只想一巴掌把他拍开。她现在根本没有精力说话,这人能不能赶紧闭嘴然后滚蛋?可男子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她竟然挣脱不开,只能瞪了他一眼——她觉得那是瞪,对男人而言却是难得的柔和了。
他更是柔了眼神,甚至不顾她额头的汗珠去亲吻她白玉般的额头,然后用指腹替她拭去眉宇间皱褶。
流珠只觉得这人的眼神如此真诚柔和,自己却感受不到任何波澜。她没工夫去跟男人打交道,因为生产的疼痛已经夺走了她所有语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孩子哇的一声哭叫,流珠浑身一软,再也没了力气,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来,身子已经被擦过了,身下是干净柔软的被褥,她试着动了下,发觉自己的手还被人握着。扭头一看,却看见之前的男人正柔和地凝视自己:“流珠,你醒了?我让人给你熬了粥,先喝点儿吧妖花噬界。”
旁边的侍女呈上托盘,男子将粥碗放在手中,吹了吹热气,又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送到流珠嘴边。
流珠却别头拒绝:“走开。”
男子似是被拒绝惯了,竟没有任何恼怒,仍旧柔声劝慰:“流珠,你就别跟我置气了,身子要紧,难道你不想见见咱们的孩子吗?我还等着你给他取个名字呢。”
说着,他示意下人将孩子抱过来。
流珠望着奶娘怀里小小的婴儿,他看起来很小,脸蛋儿红通通的,眼睛还没能睁开,皮肤是嫩嫩的,小嘴儿时不时吧唧一下,充满着生命力。
可流珠却拒绝了:“我不想看见他。”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悲伤:“流珠……”
“我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吧。”她闭上眼,又躺了下去,甚至扭头不再看他。
男人站在原地,就连一旁的下人都露出同情的眼神,但他却没有对流珠发脾气,而是低声对流珠说:“那我先出去了,让翠儿喂你喝粥,不管怎样,就算你恨我,你也要想想,咱们如今已是夫妻,甚至连儿子都有了,再没那些隔夜仇。”
流珠躺在那儿,她的灵魂没有感到任何甜蜜,但眼中却有泪珠慢慢滑落。
男人离开后,翠儿扶着流珠坐起来,流珠在她的喂食下安安静静地喝着粥。翠儿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直到流珠问她:“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姑娘,小少爷都出生了,您……怎么着也该跟堡主成亲了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符家堡的小少爷,总不能名不正言不顺呀。”
流珠说:“他的父亲是符东,纵横天下的大商,这还不够么?”
“可是……”翠儿不敢再说了,因为她又从流珠眼睛里看出了久违的冷意,甚至她从没觉得姑娘如此冷酷过。
姑娘是神秘的,她是谁,来自何方,什么身世,没有人清楚。只知道外出做生意的堡主有一天突然把她带了回来,之后,从没见过性格孤傲的堡主对谁那样温柔怜爱,百般纵容委屈自己,这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他们看不懂,却心疼极了自家堡主,为了流珠姑娘几乎绞尽脑汁的讨好,然而已经过去了一年,流珠姑娘孩子都给堡主生了,却仍然对堡主不假辞色。
世上冰山美人不少,可是能让符家堡堡主符东如此珍爱的,却只有流珠一个。翠儿也是在流珠到来之后才跟在她身边伺候,这位姑娘虽然不爱说话性格冷淡,却从不苛责下人,时间长了,她才敢偶尔在流珠姑娘面前委婉地给堡主说些好听话,只可惜姑娘从不领情。
那时候堡主将流珠带回来,便吩咐他们唤她姑娘,小姐、夫人一类的称呼是不许叫的,谁都不知道为什么。
流珠喝了两口粥就没了胃口,挥手让她们都下去,她想一个人待着。翠儿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姑娘,堡主一直在院子里站着呢,您要是想见他,叫一声就成。”
回答她的永远只有静默的背影。
翠儿退出了房间,符东正站在走廊那,身形高大而沉默,他惯常孤傲的脸上如今只有一片灰暗,奶娘抱着孩子站在他身边,却也没有得到进去的机会。
翠儿由衷地为堡主感到难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有苍白无力的劝慰:“堡主莫要心急,姑娘只是一时没有想通,现在有了小少爷,早晚堡主会苦尽甘来的。”
符东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示意她下去。
这时候小少爷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奶娘赶紧把他抱下去喂奶,半个时辰后送到符东手中,符东就这样抱着,一直一直在门口等待,然而流珠始终不肯见他前妻,劫个色。
流珠生完孩子是要坐月子的,这一个月,按照规矩不能洗澡也不能洗头,一想到她就头皮发麻。可是隐约想起生前自己被引产后连月子都没来得及做便惨死,又觉得这不算什么了。
她照过了镜子,知道自己如今长什么模样。这三个世界里,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美貌。许涟漪也好,花开也好,再加上流珠,都生得是绝色脱俗,各有千秋,分不清哪个更美一点,流珠喜欢美丽的容貌,很多时候她光是看着现在的脸就能度过漫长无趣的一天。
符东在外面站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回房歇息。虽然流珠对他不假辞色,他也让着她纵容她,但对于鱼|水|之|欢这件事,他是坚持的,否则小少爷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但他没敢上床睡,流珠曾经连碰都不许他碰,他能如愿以偿得到她,便是上天给的福分,现在她给他生了儿子,他真是别无所求,只愿日后她肯点头嫁给他,夫妻两个带着儿子,如此便是叫他即刻短命,他也甘之如饴。
流珠躺在床上,符东离得远远的,他就睡在外面,只隔着一座屏风,夜晚的时候,他似乎连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可是他不敢找她说话,也不敢发出声音打扰她,只是柔和地望着襁褓中的儿子。那小家伙一点点大,不知是爱屋及乌还是别的什么,符东总觉得儿子像极了流珠。
他最爱的女人,他得到了她,却也永远地失去了她。
有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他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可这事对流珠却是一种伤害,成为了两人之间跨越不过的沟渠。曾经的流珠也笑意天真,是他夺走了她的笑容,强迫地让她从一个烂漫的少女变作妇人,便是连儿子都是他强迫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