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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翼却摇头,“姑娘的披风本是搁在园子里的长椅上。”
苏清韵闻言沉默,回想了片刻,缓缓点头,“是,你说的没错。”
“逍遥王爷知道早晚天气变凉时,姑娘喜欢着那件披风,所以在上面下了强效的药。”
苏侯忙着招待络绎不绝的客人,无瑕顾及其他,苍静海在苏清韵的披风上下药,目的不言而喻。
至于是什么药,他们都心知肚明,没有必要刻意说出。
生米煮成熟饭之后,纵然是平素性子刚直的苏侯,也不得不为了女儿的名节而将她下嫁。
苍静海一向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只要能得到苏府嫡女为妻,他不介意用什么手段。
苏清韵想起了他曾经的那句“事在人为”,心里骤然一冷。
“姑娘把那件披风送给王爷时,我家王爷就已经察觉到了披风上被做了手脚。”
所以,是为了保护她不被设计暗算,他才接受了她所谓的定情赠礼?
苏清韵苦涩地想,原来一直是她自作多情么?
苏侯紧紧捏着手里的茶盏,眼底掩饰不住震惊与狂怒,咬牙忍了良久,终于还是砰的一声,摔碎了手里的茶杯。
苏清韵被一声巨响震醒,倏然回过神,看向苏侯,“爹”
苏侯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暴怒,额上青筋却忍不住剧烈地跳动,他压抑着嗓音道:“苍静海简直卑鄙无耻至极。”
银翼淡淡道:“逍遥王爷如今已经身残,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况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侯爷还请息怒。”
苏侯沉着脸没说话。
银翼再度说了一句,“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在下告辞了。”
这一次没人再喊住他,银翼转身离开了侯府。
“欺人太甚”苏侯咬牙。
苏清韵视线微转,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桌子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披风,以及旁边几份一尘不染的白色信纸,眼神黯然,心头闪过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女儿。”苏侯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住了心里的暴怒,担忧地唤了一声。
“爹。”苏清韵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如黄莺一般动听的嗓音里却隐含自嘲的苦涩,“女儿以父亲手里的五千暗卫作为筹码与摄政王进行交换,却依旧换不来一个正妻的名分我是不是太贱了?如此倒贴,却还是被拒绝,甚至仍逃不了最终踏进后宫泥潭的命运。”
“清儿。”苏侯心疼地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不要这么说,我的女儿永远都是最美丽高贵的女子,没有人可以如此欺负你,我也绝不会允许别人如此欺负你你放心,只要你想嫁的人,爹爹一定让你如愿——”
“爹。”苏清韵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你该知道的,摄政王是个极度自负之人,女儿以皇城暗卫交换的这番举动,已然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眼角滑落晶莹泪滴,苏清韵表情苍白,嗓音亦带上了哽咽,止不住的颤抖,“他此番一定是怒极了我让他娶我,只怕再也没有一丝可能了”
“清儿。”苏侯叹了口气,“既然你明白他的性子,为何”
“女儿没有办法。”苏清韵摇头,珍珠一般的泪水潸潸而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除了如此,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孤注一掷,却最终亲手断了自己所有希望”
第199章 名不副实()
苏侯心都要碎了。
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从来高贵端庄,不曾失过态,如今这般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让他自责又无措。
自从两个儿子成年入朝之后,朝政大事他几乎已漠不关心,可即便深居简出多年,他手里的势力仍然不容任何人小觑分毫。
拍拍女儿的脊背,苏侯面无表情地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厅外,外面阳光晴好,空气清新如斯,与他们阴霾笼罩的心情成截然对比。
“清儿,为父会让你如愿的。”
这句话平静中透着决绝,若是感官敏锐之人,甚至能听出其中丝丝不易察觉的杀伐之气。
皇宫御书房里,此际亦是一片冷凝压抑的气氛。
苍聿云正在对着一堆折子发愁,对面苍墨白刚说出来的话更让他所有的好心情瞬间不翼而飞,“选妃?”
苍墨白点头,“没错。”
“皇叔的决定?”苍聿云脸色有些苍白。
苍墨白看了他一眼,还是点头,“是。”
沉默了良久,眼前折子上龙飞凤舞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苍聿云只觉得烦躁,并且焦虑不安。
“皇上似乎有心事?”苍墨白皱眉,“皇帝选妃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皇上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即便是在平民百姓家,这个年纪成亲也很正常,不知皇上到底在害怕什么?”
苍聿云一震,脸色更白了几分,双手扶额,颓废地撑在御案上,双眼无神,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害怕?不,他根本不是在害怕。
只是,那样玄乎的事情,他又该怎么跟别人说?
御书房里气氛有些凝滞。
苍墨白表情有些沉冷,觉得事情似乎太过不寻常,皇上的这个反应,实在让人没办法不产生重重疑虑。
“皇上。”沉默维持了良久,苍墨白终于开口打破了让人不安的沉寂,“你心里如果有什么不为人知——嗯,或者难以启齿的话,不妨与臣诉说,臣可以保证,走出了御书房,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听到与之有关的半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在皇帝面前以皇叔的口吻说话,虽然对方并不一定会为此动容。
或许在苍聿云心里,苍氏皇族真正让他视为亲人的,除了苍凤修,再没有别人。
“六皇叔。”缓缓吐出一口气,苍聿云背靠着龙椅,抬眼注视着苍墨白,褪去了眼底的低落与沮丧,嘲讽似的勾起唇角,“在朕面前称臣,你不会觉得心不甘情不愿吗?”
苍墨白一呆,“什么?”
“在朕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面前,你看似恭敬地自称为臣,实则心里一定很鄙夷,甚至是厌恶朕这个侄子吧?”苍苍聿云淡淡一笑,那笑容透着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睿智,又似带着淡淡的过尽千帆的沧桑。
苍墨白脸色微变,沉默之间,终于明白苍凤修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的这个皇帝侄子,的确不是个软弱的主,他只是不喜欢杀人,不喜欢手染血腥,不喜欢过分的算计,但是,这真的不代表他可欺。
以往露于人前的温和和淡漠,原来皆是假象。
听起来很平静的几句话,却是直击人心深处,犀利准确得让人连反驳都不能。
如此的敏锐与狡猾,如果他肯花三分心思在江山社稷上,不但朝臣俯首帖耳,苍氏皇族在他手上也绝对可以再繁荣昌盛至少五十年。
可是,自从十岁即位至今,整整九年的时间,他看起来始终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需要别人的羽翼来保护自己,需要别人来承担原本该属于他的责任,甚至,利用他人来做他手里的刀剑,清除社稷之前的野心与障碍。
苍墨白突然间生出一种错觉,眼前这个才十九岁的孩子,其实才是苍氏皇族中最无情的一个人。
冷漠,自私,为了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执念,可以毫不羞耻地利用身边最近亲之人,甚至根本不会为此感到自责与内疚。
苍聿云此时显然不在乎苍墨白是否看透了他,也根本无所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怎样的存在,他只知道,他所坚持的,他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也无法勉强。
“朕不会娶妻,不会选妃。”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
苍墨白眼底神色微变,恍惚看到了苍凤修说话时的神态。
叹了口气,苍聿云低落的语气又回到了他一贯的表情,遇到困境时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沮丧与烦恼,“六皇叔,你心里是不是很希望由七皇叔来当这个皇帝?”
苍墨白定定地看着他与苍凤修五分相似的容颜,心绪沉沉,恍然间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未真正看透过这个少年皇帝。
他想让别人看到的,是他展露在人前的一面,可他隐藏起来的,又究竟是什么?
这一瞬间,苍墨白感觉有些无力,“皇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选妃,也不想当这个皇帝。”苍聿云道,“但是,你该知道,这个想法在七皇叔那儿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
苍墨白沉默了良久,才冷笑,“你是觉得我脑子坏了?还是以为我当真愚蠢至此?”
苍聿云摇头,“六皇叔不愚蠢,脑子也没坏,所以应该能分辨得出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苍墨白脸色沉凝。
“我不想当皇帝。”苍聿云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完全不在意苍墨白是否相信,“不想当皇帝,却也不想让皇族陷入内乱,所以,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苍墨白并不说话,只是这般淡淡地看着他,片刻之前还彷徨无助的少年皇帝,在下了某个决定之后,这会儿眼底流露出的,竟是无所畏惧的坚定与冷静。
仿佛转瞬间又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苍墨白确定,自己至少看到了苍聿云三种不同的面貌——柔弱的,需要人庇护的单纯。冷漠的,令人心生警惕的自私。决绝的,仿佛只言可以定乾坤的果断。
只是,他依旧分不清,究竟哪一种性格,才是真正的他?
究竟又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他如此?
还是,一直以来他就是在众人面前做戏?
第200章 皇恩浩荡()
苍聿云浑然不觉苍墨白心里的想法,抬眼淡笑,“当然,只有皇叔一人帮忙是远远不够的,离五月初六还有两个月时间,我会慢慢想办法,但是在这之前,我希望六皇上替我保密。”
他已经完全不再自称朕了,字里行间,对皇位的厌倦实在太过明显。
苍墨白还是沉默,一个劲的沉默,在那瞬间,心头闪过许多想法,良久,直到那些想法全部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然后全部被过滤掉之后,他才迟疑地道:“皇上,你是不是还受着之前的那个梦魇的影响?”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解释,如果不是梦境中有什么让他割舍不下的东西,他应该不至于如此。
“梦魇?”苍聿云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跟不上这位六皇叔的节奏,满脸迷茫不解,“什么梦魇?”
苍墨白也是一愣,看出他不是在装傻,不由皱了皱眉,“你之前昏睡了很久,自己还记得吗?”
“似乎有些印象。”苍聿云皱眉想了想,“朕身体疲乏,劳累过度,需要卧床休息,太医似乎是这么说的。”
可是太医说的完全不起作用,若不是青鸾,他至今还在昏睡。
苍墨白脑子有些抽疼,感觉遇到了难题,“那么,在那些昏睡的日子里,你还记得自己有什么异常吗?”
有什么异常?
苍聿云摇头,“昏昏沉沉的,身体提不起劲,怎么也睡不够似的,这还不是异常吗?”
“这是异常。”苍墨白缓缓点头,“除了这个,你还记得其他的吗?比如,做了什么梦?梦里见到了什么?或者,梦里有什么东西让你留恋”
“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待他说完,苍聿云已经摇头,“什么也没有。”
苍墨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双眼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苍聿云的眼神,“那么,青鸾曾经去过你的寝宫,不知皇上还记得吗?”
“青鸾?”苍聿云陷入回忆,脑子里闪过些许片段,不大一会儿,慢慢点头,“似乎有点印象,她”
苍墨白默然,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他不知道青鸾是不是对苍聿云做了什么,但是他可以确定,清醒之后的皇上,似乎暂时失去了许多记忆。
但他心里执着的东西,却显然一直都在,从没有被遗忘过。
有关霍太妃和他的生母太后在他身上做手脚之事,苍墨白没有刻意提起,不管他心里是否了然,苍墨白觉得,此时此刻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了。
“皇上,您还是继续批折子吧。”心头闪过许多想法,苍墨白却什么也没再说,微微躬身,“臣先告退。”
苍聿云也没有阻拦,淡淡一笑,“皇叔慢走。”
苍墨白打开御书房的门走了出去,苍聿云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扬起唇角,喃喃自语,“脚步有些沉重,似乎被吓到了呢”
语调带着些讥诮的笑意,还有一丝低得几不可察的叹息。
御林军统领苏尘恭敬的嗓音在门外响起,“皇上。”
苍聿云抬头,淡淡道:“进来。”
苏尘推门而入,走到御案前面,“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臣有事求皇上答应。”
苍聿云皱眉,眼底闪过意外之色,“苏尘?”
这个一向严谨自律的青年,什么时候如此失态过?苍聿云不禁觉得奇怪,“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不必如此。”
“此事是家父的意思”苏尘有些迟疑地解释,俯身叩首,“臣先请皇上恕罪。”
苏侯苍聿云心头疑虑顿生,“苏侯让你求朕?”
已经许久不曾踏入朝堂的苏侯,两个儿子一个从文职,一个任武将,两人皆是严肃低调的性子,一向不张扬,也不会轻易犯事,苏侯又什么事需要求他?
“皇上生辰那日大婚”
苍聿云神色一冷,“苏尘,此事你如何知晓?”
“皇上息怒。”苏尘先行请了罪,才低着头解释,“摄政王已经提前通知了家父与舍妹,因为清韵尚不满双十,皇上选妃那日也必须进宫参加选妃宴,午时家父才通知了臣这件事。”
苍聿云闻言,倏然沉默了下来。
皇叔提前通知了苏侯?
以皇叔的行事作风,对某位臣子给予特殊对待的这种事几乎不可能会发生,甚至,还是在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这般看来,皇叔这次似乎是铁了心了呢,所以,选妃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苍聿云恍惚想起,苏家小姐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喜欢皇叔的,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皇叔应该也有所感觉,可这一次,他为什么会特意通知苏家小姐进宫参加选妃?
特殊对待除了那位苏姑娘惹怒了皇叔,苍聿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
所以,眼前的苏尘求他的是什么事,苍聿云心里已经有数了。
“苏小姐不想进宫?”抬眼望向苏尘,苍聿云淡淡问道。
“皇上恕罪。”苏尘再度伏地叩首,“舍妹性格倔强,父亲又视她如珠如宝,轻易不肯拂逆了她的意,清韵对摄政王用情至深,曾言这辈子非他不嫁”
苍聿云无声轻笑,非皇叔不嫁?
苏家小姐如果真的了解皇叔,就会明白,皇叔既能让她进宫,就代表对她没有一丝情意,永远不可能给她一点机会入主摄政王府。
所以,不管她如何努力,也是枉然而已,这辈子她不可能有机会嫁给皇叔。
不过,苏尘既然求了,他自然不会驳回,所谓的圣明天子,皇恩浩荡用在这个时候,再合适不过了。
“你回去转告苏侯,苏姑娘大可以放心进宫,选妃只是一个仪式,苏姑娘对皇叔一片情深,朕心里感佩,乐意成全她的痴心”朱笔在手里转着圈圈,苍聿云宽容淡笑,“况且,后宫沼泽之地也不适合苏姑娘这般性情高洁的女子,朕不会让她失望。”
苏尘闻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