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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前尘（2）（）
第七十三章前尘2
而他等这一句等了太久太久，只是遗憾，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风无涯吸了口气，把眼泪逼回眼眶，慢慢干涸。
“你真的是魔君。”他感叹道，同时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白夜，“真想不到，风某有生之年，竟可以和魔君同吃同住。”
白夜却叹了口气：“你为兰心姐姐所做的一切，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些年，若不是你苦心经营，兰心姐姐也支持不到今天。谢谢你！但是——”她话锋一转，透出了几分严厉，“为了达到目的，你利用了祁灵海，煽动季璃图丽互相残杀，令突厥一族四分五裂，多少生灵因此丧命。乌赤那只因为怀揣黑石，你就连他也不肯放过。薛谌是你的徒弟，但是你教了他什么？还有洛初妍……”
风无涯哂然：“那有什么？但教馨妃无恙，风某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何况，若不是那些人本就怀有私心和**，我不过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兰花一样的女子，清雅、高贵，纵然百花齐放，亦敌不过她嫣然一笑。回想自己的一生，皆因了这个女子，他身为凡人的寿命可以延长。但是，岁月悠悠，没有了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叹息，又是多么寂寥和无趣啊！漫长的生命于他，究竟是一种恩赐，还是一项惩罚？
为了她，他抛弃了富贵荣华。
为了她，他甘心成为一名低等的太监。
为了她，他多年隐忍，默默策划，利用了一颗又一颗棋子：祁灵海、季璃、图丽、梁辕父子、薛谌……
他知道在别人眼中，他有多么卑鄙、无耻，但是那又怎样？
只要有一天，馨妃可以醒过来，可以像从前一样，用人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叫他一声“无涯”，这一切，就都值得了。
白夜摇了摇头：“你原可以有其他法子的。”
风无涯哼了一声，傲然抬起下巴：“我既然做了，就已经料到今日的下场。无论你如何处置我，我都不惧。但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你我并不同界，我并没有制裁你的权力。至于兰心姐姐，你为她做了那么多，自然有权利见她最后一面。”
她又轻轻挥了挥衣袖，风无涯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雾气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奇寒之气。他心里一惊，定睛一眼，果然是来到了馨妃的掩埋之地。透过厚厚的冰层，依稀可见那个如兰花一样的美人，站在寒冰之内，美丽的眸子流露出幽怨的神情。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忽然踉踉跄跄地奔到寒冰面前，双腿一软，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主人，主人，属下来了。”他张开双臂，想要保住冰中丽人的双腿，但是手臂接触到的却是那寒冷的千年寒冰。霎时间双眼泪直流，说不出是无法接触对方的强烈失望，还是已经完成了任务的自豪喜悦，他嚎啕大哭起来：“主人，属下完成任务了。”
一道亮丽的光芒突然从寒冰中射了出来，穿透风无涯的身体，射向白夜。
风无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被射穿的胸口多了一个大洞，血箭从里面喷射出来。然后，他仰面倒了下去。
他死了，没有死在岁月之轮的碾压下，却死在了赋予他无限寿命的主人手里。
他的身体徐徐倒下之际，他身上的衣服、皮肉，甚至骨骼忽然化作了粉末。
白夜色变：“兰心姐姐，风无涯对你忠心耿耿，你如此待他，对他岂不是很不公平？”
寒冰融去，一抹淡绿色的身影俏生生地站在白夜和夜杀面前。她的脸，是半透明的白，如极上等的羊脂玉，又似从没见过阳光的曼陀罗花，渗出月光的白。她的眼是异样的黑，一种明珠般的黑亮之色，当她的眉毛微微抬起，眼睛刹那间更黑更亮了，几乎把整个寒冰世界映得光亮无比。她的唇是樱桃般的嫩红，粉嫩嫩，湿润润，叫人忍不住便想凑过去狠狠地吸住。她整个人都像是笼在一层微光里，朦朦胧胧，就像是从九天下来的仙女。
可是，她一开口，语声却又是出奇的冰寒，一如这个冰寒的世界。
“他早就该死了，是我让他活到今天，哼，还妄想对我一亲芳泽，真是个狗奴才！现在，我只不过是收回我的恩赐，有何不可？”
白夜定定地注视着兰心的美眸，仿佛要从她的双眼中看破一切。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兰心的心里升腾了起来，仿佛她所有的秘密，都通过自己的眼睛，暴露在白夜的面前。
怎么会这样？
从来没有人，可以看破她的秘密！从来没有！
她想要移开视线，但是白夜的目光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她根本无法摆脱：“你看什么？”她冷然道。
白夜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凄然：“兰心姐姐，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什么？”兰心色厉内瑞地嚷道。
白夜摇了摇头：“到了此刻，你仍要隐瞒欺骗么？”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给予风无涯的这些寿命，都是从旁人那里剥夺而来的，是不是？”
兰心嗤地笑了一声：“人类的寿命本来就不过百年，早死一些晚死一些有何区别？倒不如拿来用用，还能为我做事！”
“但你本不是这样的人。”白夜伤心地嚷道，从风无涯的所有思想中，她已经隐约猜到了真正的幕后主使，但那时她还是怀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希望这只是风无涯误解了兰心的意思，希望兰心姐姐依然是那个纯洁善良美丽动人的智者长老。
可是，现在，一切都袒露在她眼前，她看到了事实的真相！
兰心依偎在父皇的怀里！
娘亲含恨离世！
父皇郁郁而终！
然后，她的记忆被封冻。
不，应该说，是她整个人被封冻在一个黑暗的蛋里面，重新降生了一次。
第七十三章 前尘（3）（）
第七十三章前尘3
“你究竟是谁？”隔着悲伤的眼泪，白夜望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她曾经是她的姐姐，两人亲密无间，吃饭睡觉都在一块儿。她曾经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教她懂得了许多道理。她曾经还是她的红颜知己，当她的性别不曾确定时，她偷偷立誓：等将来长大，非兰心不娶。
可是，同样也是这个兰心，却曾经破坏了她父母的恩爱，破坏了她甜蜜的家庭，害她成为魔界的异类。童年的种种苦楚、辛酸、恐惧，竟都是拜兰心所赐。
这个人，究竟是谁？
“问得好！”兰心仰天长笑，“我是谁？这也是我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我栖身魔族，但绝对不只是魔族的一个什么长老。我来到人间，也绝不会只是皇帝的一个妃子。我是谁？我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圣！神界，魔界，人界，都要唯我是听！这就是我！”
“你疯了？”白夜低喝。兰心疯了，野心极度膨胀的她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本心，白夜苦笑了一下，她想起她对夜杀的承诺，她会和兰心一起回到魔界。如今，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心中又忽然庆幸：幸好夜杀没有同来，没有看到兰心的变化！
想到了这里，她摇了摇头，甩开了心头那些乱糟糟的情绪，不管兰心曾经做过什么，但她同样记得，兰心照顾她的点点滴滴。在她阴暗无望的童年中，若是没有了夜杀和兰心，她根本不会活下来。仇恨，只会让一切更糟；爱，却能挽回一切！她的脑海中闪过宫灏君深情的双眸，闪过夜杀关切的眼神，闪过修巴悔过的面容，闪过卿罗顿悟的心境……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心中有爱，魔亦能成佛！
她心念既定，纷乱的情绪顿时平定了下来：“我今天来，是来兑现我的承诺，我要救你，我们一起回到我们的世界！”
“我们的世界？”兰心仿佛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你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么？那是我的世界！我一个人的世界！”
她突然扬起双手，十指纤纤，射出十道光芒，锁住了白夜：“白夜，你说得没错，我是骗了你。以至亲至爱之心孕育了你体内的灵丹，灵丹威力大增，却不是为了解救魔界天劫，而是通过这股力量，达到毁天灭地之效。只要你的灵丹到手，我就无敌于天下。”
“原来你说喜欢父皇，只是为了他的灵丹！”
兰心扬眉：“那当然，你以为区区魔族，值得我爱么？”
白夜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怜悯：“兰心姐姐，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兰心一愣：“我明白什么？”
“你不爱，所以才得不到别人的爱！”
“够了！”兰心脸色大变，白夜的话击中了她内心最隐秘的伤痛。白夜的父皇明明答应给她灵丹，谁知道白夜的母后一死，他居然也了无生趣，而且还效仿那个人间女子的做法，把他的灵力注入你的体内，形成保护膜。若不是人类的心脏破解了保护层，她未必可以取得到。
白夜仿佛没有见到她变化的脸色，仍然固执地说道：“这是你失败的第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太过于自信自己的美貌和智慧了。你不真心待人，人岂能真心待你？没有了真心，即便你真的夺取了我的灵丹，难道你就真的可以成功么？兰心姐姐，回头吧，我知道那时候你对我的好，都是真心的。不管你是因为歉疚，还是因为我的灵丹，但是你对我的照顾，对我的教养，对我的保护，都是最真诚最自然的付出。兰心姐姐，回来吧，你依然是我的好姐姐。只要你愿意，魔界永远都是你的家！”
兰心的心忽然一动，想起白夜曾经对她的信赖和依恋，一颗心竟没来由地软了一下。但这也只是瞬间的事情，她冷笑道：“你错了，我对你种种的好，都是有目的的。若不是你真心信我，又怎会义无返顾地来到人间？你若不来到人间，我的第二步计划又如何顺利展开？”
从她降临到魔界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身体里面便隐藏着一个神秘又神圣的使命——推翻神界的统治，打破三界的框架，构建出一个唯一的世界，而她便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主宰！那是她的先祖传给她的遗命，一代接着一代，以愚公移山的精神，代代流传，直到实现的那一刻。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为此吃过的种种苦头。她只知道，她生存的目的就是实现梦想。所以，当她知道白夜父皇的灵丹可以增加她的功力，加快她实现梦想的步伐后，她毫不犹豫地化身为第三者，勾引、迷惑、算计……无所不用极其。也许她本来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但是，当她知道单纯和善良对她的梦想毫无帮助时，她毅然决然地抛弃了那些东西，成为一个别人眼中卑鄙歹毒的女子。
那有什么关系？
她并不希翼那些人的理解，她一点也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
她只要做她自己！
只是没有想到，明明白夜的父皇那么迷恋她了，为什么当他的妻子一死，他就突然翻脸不认人，把一身的灵力都倾注在他的孩子白夜身上！
她不甘心，于是趁着白夜重新孵化、记忆丧失的机会，成为魔界的智者，寸步不离白夜。她私心以为，只要白夜也像她父皇那么迷恋她，终有一日，她可以成为白夜的妻子，那么，得到白夜体内的灵丹也未尝没有可能。
但是，夜杀出现了。
以一个过来人的眼光，她很快就窥破了夜杀对白夜的爱！
她本来是不放在心上的，历届魔君都是男性身份，就算夜杀爱着白夜，两人也绝无可能相恋。但是，随着白夜的成长，她悲哀地发现，在夜杀无微不至的保护下，白夜几同废人，若没有夜杀的保护，白夜不要说成为不了魔君，连在魔族生活都会很困难。
这样的白夜，她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灵丹呢？
她想到了人间。
于是，她修改了魔族的魔书，编造了一个完美的谎言——得到人间男子至亲至爱之心，就能化解天劫！
为了让白夜相信，她身先士卒，从魔界转战来到了人间。
得不到白夜父皇的灵丹，得到人间男子至亲至爱之心，也能让她的力量加强。她成了人间皇帝的馨妃，和白夜的父皇一样，这个人间皇帝，对她同样十分迷恋。
可惜，她再一次失望了！
皇帝真心爱着的，始终只是他的皇后——宫灏君的母后！
两次失败，她的身份也暴露了出来，天界的擒魔使者降临凡间，在风无涯的帮助下，她通过自我封冻，躲避了这次神魂俱灭的危机。同时，也等待着白夜的到来。
没想到，她没完成的任务，白夜竟然完成了。
白夜真的得到了一颗至亲至爱之心，孕育了她体内的灵丹，而她只要得到白夜的灵丹，就能达到毁天灭地之效。
梦想终于可以在她手中变成现实了。
她磔磔怪笑起来，十指催动神光魄，十条细细的光束笼罩了白夜，逼迫着她吐出体内的灵丹。
第七十四章 醒悟（1）（）
第七十四章醒悟1
“兰心姐姐，恐怕你要失望了。”白夜幽幽道。
“什么？”兰心一怔。
“没有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取得出来呢？”
“什么？”兰心还是没有理解。
“我说我没有灵丹！”
“不可能。”
“宫灏君给了我他的心，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把灵丹送给了宫灏君，灵丹已经被他的心脏消融了，成为他血液里的一部分，再也拿不出来了。”
“你骗我！”兰心厉声道，“没有了灵丹，你就再也回不到魔界。你只能堕入最苦难的轮回。你怎么会做那种蠢事？”
“可我已经做了。”白夜的眼光中出现了朦朦胧胧的情思，轻轻的道，“他明知挖出心脏必死无疑，却还是那么做了；我给他灵丹，只是无法返回魔界，又有什么打紧？”
兰心吃惊地望着白夜脸上的表情：“你竟爱上了人间男子？你怎么和你父皇一个德行？夜杀爱你成痴，难道都无法打动你？”
白夜摇了摇头：“夜杀是我的哥哥！”
兰心蓦然狂笑起来：“原来你是巴不得不能回到魔界。但你以为你留在人间，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么？你真是痴心妄想，灵丹救人，人却毫不知晓，甚至视恩人如路人。哼哼，就算你出现在他面前，他根本就认不出你，又怎会和你在一起？”
“我不在乎。何况我根本没有那样打算。”白夜闭上了眼睛，颤动的睫毛下，两行细泪沿着白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
兰心怔住，陡然间心思洞明：“你……你根本是来送死的？”
白夜笑了：“我尽管没有了灵丹，但是我依然有灵力。兰心姐姐，你得到了我的灵力，便可以回到魔界，夜杀哥哥在等着你。他人很好，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你想撮合我和他？”一时间，兰心不知道该气恼还是该发笑，她要夺取白夜的灵丹，可是这个丫头，依然和以前一样傻，傻得可气，又傻得可爱。
兰心咬牙：“你可知道，我会杀了你？”
“我不怕！因为你是我的好姐姐，而且，我死了，就可以和父皇母后在一起。这样，很好。”
兰心忽然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她忽然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对不对？
可是，怎么会不对呢？那是先祖耗尽自己的灵力，才能铭刻在每一个后代的精神之内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