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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冬有点心酸地点点头，两个人坐在圆凳子上把对方都搂得紧紧的，不言不语，脸贴着脸，坐了一会儿，同时转过脸，亲了亲彼此的嘴唇。
第57章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10）（）
李立冬这次回来，挣了点钱。魏小河想，这人老是出差出差的，总是应该要有个手机的，明天周六，去公主坟那边给他买个手机吧，联系起来也方便些，跑个客户啥的也有面子，自己倒是不用，天天上班跟前就是电话，下班有个传呼机就凑合，哪有什么人急着找我呀，一个小文秘。
一九九几年，如果外地人在北京买手机上号，是需要一张北京人的身份证做担保的，所以周围人缘好一点的北京人，名下都会有很多部手机，很多个固定电话号甚至很多辆车，多年以后这会是一些大麻烦也会引起很多纠纷，这暂且不表。
既然要张北京人的身份证，魏小河立刻想到了柳淑惠，嗯，她肯定会帮这个忙的，有一阵子没坐一起吃个饭聊个天了，好，给她打电话，魏小河跑下楼，在小区里的一个有架公用电话的小卖部里，拿出一块钱来，递给老板，然后拨通了柳淑惠的手机。。
“喂，小柳呀！这么个事儿，我明天想给我们家李立冬买个手机，啊，对，去公主坟，不过，要借你的身份证用一下，可以哈，那这样，我明天一早去找你，中午请你吃披萨，嘿嘿，对，披萨，我知道一家店又便宜又好吃，你住哪儿，板井村？板井村，行，我回去查一下地图，保证十点钟之前到哈，放心，跑过业务的人能不会坐车吗？”
第二天一早，魏小河在公交车上辗转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了板井村车站，一下车，就看见柳淑惠站在站牌下对她含笑招手，魏小河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柳呀！亲爱的，你等了多久了？”柳淑惠微笑着一把拉住魏小河的手道：“没多久，一早我就在家拾掇拾掇屋子，看时间快到十点了，然后就溜达着出来等你了。”
魏小河搂着柳淑惠的瘦削肩膀，晃呀晃的，嬉皮笑脸地笑道：“小柳宝贝！你真是个大好人！哎！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魏小河发现柳淑惠带着自己七拐八拐的，房子越来越破旧，环境越来越像农村。
柳淑惠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刚联系好了买主想把你给卖掉哦，哈哈，这么漂亮的小妞儿，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和我们家那口子刚租了附近的一间平房，带你过去坐坐。”
“行啊你，我们穷人都租郊区的房，你租市里的房，哟！你这还是三环以内吧！没看出来呀，你们俩口子最近很趁钱么？”魏小河挤眉弄眼地打趣道。
“得了吧，我们俩还能趁钱？那才见了鬼了呢！这儿的一间房的房租也就三百多，和郊区的楼房价差不多，我就是想离公司近一点，坐车方便点，早上能多睡会儿，懒嘛没办法。”
魏小河心里一乐，我的天，你还算懒，那世上真没勤快人了。不是夸人家柳淑惠，公司里几百口子她论勤劳肯干那也是头挑，公司用她那确实是赚到了。看她最近又见瘦，脸色这么不好呢，黄黄的，魏小河想，中午让她多吃点。
不知不觉的，倆个人已经下了马路，沿着一条小河，慢慢地往一条荒凉的土路上走去，周围的野草越来越高，比一个人还高，好像是一种俗称“扫帚苗”的野草，可以裹了面蒸着吃的。河边的斜坡上，零零散散地开着一些颜色极其鲜艳的大黄花。
柳淑惠随手指了指那些花道：“你看！那些黄花，根底下就是洋姜，可以泡泡菜吃，我有时候会来挖一些，你喜欢吃泡洋姜吗？回头给你点。”
魏小河瞪大了眼睛回头认真地再去看那些摇曳着的黄花，又去看看她：“嚯！连洋姜你都认识？”
“这算什么？我和红兵都是山里出来的孩子，农活多少都会干一点的。这些东西当然比你们城里长大的小孩认识得多了。”
魏小河有点不安地环顾四周，一股冷风盘旋着地从河上刮了过来，河里有点旋涡转来转去，那些个黄花突然看起来鬼气森森的，太阳都不亮了好像。魏小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再敢说话直往柳淑惠身上使劲靠了靠。
柳淑惠倒是浑然不觉，拉着魏小河的手继续往蔓草深处走去，突然从草窝里“扑啦啦”飞起两只鸟来，盘旋着唧唧喳喳地叫着，落在了一栋破旧瓦屋的房顶上。“这都是些花喜鹊！我们这儿多得很！”柳淑惠闲闲地说道。
在这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走了半天，这才算看见了栋屋子，屋子外面还用树枝木片围出了一圈篱笆墙，墙上爬着一些不知名的藤蔓，藤蔓上开着许多紫色白色的小花，魏小河想，不是扁豆就是豇豆角吧？看见有人来，从屋檐下跑过来两只小狗，一起挤在篱笆门的门缝下面，“呜呜汪汪”装作很凶地叫唤着。
柳淑惠咯吱一声推开篱笆门，径直走进了那间小屋，魏小河也紧跟着走了进去，一进屋，马上感觉眼前一黑，破烂摇晃的一个旧碗柜，木板搭的双人床，床上倒是很意外地铺着一条大红大绿的新毛毯，但是也很像压了很多年箱子底的那种毛毯。最突兀的是脚下的地，竟然真的就是赤裸裸的黄土地呀！连水泥地都不是呀！柳淑惠竟然若无其事地从门后头抽出一张折叠凳子给魏小河坐，仍旧如常笑眯眯地说道：“这儿环境挺好的吧？我们俩每天傍晚，下了班吃完晚饭，只要没什么事情，都会去小河边散散步，遛遛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特别开心的。哎，对了，小河，你喝水吗？我烧壶开水给你喝呀！”
魏小河急忙摇头摆手：“别别别，你别忙了，你看，我这还要急着去买手机呢，咱走吧！我知道有一家披萨店特便宜又好吃，一会儿我请你吃呀？”
柳淑惠开心地点点头道：“好呀，你别说，我到现在还没吃过披萨呢！要是好吃，下次我带红兵一起去吃。”
时间真不经混，这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后来，也就是两年前的一个大雪天，魏小河带着孩子去柳淑惠家玩，正赶上别人给她送来一箱大闸蟹，她一团高兴地蹲在箱子跟前，打算挑几只大个儿的，让魏小河带回家吃。魏小河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段旧事来，本打算忆苦思甜一番：“哎，柳呀，你还记得你们两口子刚来北京，在小河边租的那栋破平房吗？很像聊斋的，特凄惨的……………”
柳淑惠却猛地抬起头，竟然面带喜色道：“噢，对了，你去过……………”魏小河看着她的表情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呃，去过呀！那时候我们想不到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吧？有车有房有孩子………”
柳淑惠一会儿半会儿没答话，若有所思，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遥远的温柔的神情：“啊？是吗？现在好吗？！其实我觉得那时候才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魏小河哑口无言，坐在柳淑惠家明亮温暖的大客厅里，看着她中年的波澜不惊的脸，想了又想。
这么多年，魏小河听过许多爱情故事，或狗血，或琐碎，或轰烈，但大多转瞬就忘，有什么新鲜的呢？不外乎缘起了缘又灭了。只有这一刻这一句话，让她印象极其深刻，也许，这，就是爱情最初的模样吧。
所谓爱情，可能只是，一对人儿，在一条小河边，荒烟蔓草，半间瓦房，闲着忙着微笑着。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鸟儿飞起，水声低沉，花静静地开放。
第58章 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1）（）
魏小河的办公桌上整齐的码放着几份供货合同，都是今天需要她挨个处理的，有的合同需要催款，有的合同需要发货，有的合同需要开发票。
她先拿起桌上的一部白色有线电话，给签合同的各位业务员们打电话，提醒他们是时候该找客户催某批合同款了，如果不巧签合同的是本公司的某位老总，魏小河就得负责催该合同的款项。
她坐下来先运了运气，拿起电话听筒，一个按键一个按键慢慢地按着，等了一会儿，打通了，这是某个武警消防工程公司的电话，魏小河把声音压得尽量甜美温柔，笑着说道：“喂！是钱警官吗？哦，我是黎宇消防公司的魏小河呀，啊，对对对，是我是我，好好好，下次您过来我一定请您吃饭，哟，您请我呀？看您说的哪里话，好呀，我有空去就去您那儿坐坐啊，不过我们公司对我们这帮文秘呀，管得很严的，工作时间不让我们随便出公司的，呵呵，下班时间？啊，行啊有空再说呗！哎，钱警官，是这样，就是您去年和我们公司签的那个腾飞大厦的合同尾款，您看方不方便给结一下？”说到这儿，魏小河声音低了低：“嗯，我们大老板刚才还特地来催我呢，您看？这几天把尾款给结了吧？是是是，我知道你们这么大个公司，不能欠我们这点小钱，这笔尾款，我看一眼啊，才五万块钱，这个月要是结不了，我又要挨经理呲得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帮小打工妹吧！好唻好唻，我就说嘛，钱警官就是痛快，我马上去财务室给您开发票啊，什么？让我亲自去您那儿拿支票，嗯，我问问我们领导，看看领导批准不批准我出去好吧？尽量尽量啊！谢谢钱警官！多谢多谢！”
魏小河拿着这份合同飞快地跑进了旁边的财务室，趴在高高的实木柜台子上，把手里的合同递了进去，笑着说道：“张会计，麻烦您给开张发票，您看看，就是最后这笔五万块钱的尾款。”
张会计是个白白净净苗苗条条的小男生，看起来就二十岁出点头？应该是会计学校刚刚毕业的，还是一脸的学生气。其他两个资格比较老的会计也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女孩，不过在这家公司多干了几年，自打小张会计来了，就水鬼升城隍，一个当财务主管一个当财务副主管，每天坐在靠里面的办公桌，只管做做账盖盖章，开发票开支票这样的小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新来的这个小男生头上。
小张会计拿起合同，腼腆地看了一会儿，又笑着转过身打算去给后面的两位主管审阅一下，其中那个剪着齐耳短发大腹便便怀胎七八个月的女主管摆了摆手：“好啦，小张，不用给我看了，你开吧！哎，魏小河，一早上就听见你们曹经理又数落你了，今天又为了什么呀？”说着又一脸坏笑意味深长地对魏小河挤了挤眼睛，魏小河一听此等闲话，马上觉得心里烦得要命，八婆！真是个八婆！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一笑：“也没什么，我昨天漏打了一个电话。”
“噢，我说呢！工作嘛当然要认真的，是吧？不过，哼！那个曹，什么呀？狐什么假什么，哼！”怀孕的财务主管捧着篮球一般的大肚子继续对她挤着眼笑得好像心照不宣，屋里的另外两个人也很配合地看着魏小河笑，说不上是嘲弄还是同情，总之让人很不舒服。
魏小河被嫉恶如仇又居高临下的财务主管弄得很没脾气，但也是得罪不得的人，每个月还要来帮业务员报销什么的，人家难为一下自己，自己就麻烦死了，现在只好也非常配合地无可奈何地陪着假笑了一阵子，所幸，这时，小张会计“刺啦“一声把开好的手写发票给撕了下来，盖了个发票章，放在了高台子上，魏小河拿起发票看了看，数额和单位名称，嗯，没错！对里面的几位财务点了点头：“谢谢！你们忙啊！我那儿还一堆事呢！呵呵，走了啊！”
她这刚一出了财务室，就看见司机郑师傅正坐在一张没人的空办公桌前用一个奇大的保温杯喝着茉莉花茶，急忙颠颠地跑了过去，又陪笑着说道：“郑师傅，您今天怎么在呢？您现在有空吗？”
郑师傅是个正宗北京籍壮汉，脑袋大脖子粗，颠着个大胖肚子，脑袋剃了个极短的板寸，一打眼看起来好像四十多岁，其实也就三十五六岁年纪，成天穿着旧旧的白色T恤大肥腿裤子黑色白底的北京片儿鞋，说起话来乐呵呵地，话挺碎也挺稠，人倒是面面乎乎的就讲究个谁也不得罪，一团和气。
他一听魏小河问的这话，就开心地笑了起来道：“呵呵！魏小河你这傻孩子！我在呢，我永远都在，现在有没有空的，我也说不太好，你这样，你跑去问一下销售部的季经理，我刚才是陪着他过来的。哎，对了，你想去哪儿呀？哦，新发地呀？下午我们应该可以捎你过去，你站那儿别动，你等我信儿，我现在去帮你问问吧！”郑师傅端起了那个泡着很酽很酽的花茶的大保温杯子就去销售部找季经理，一会儿功夫，从小屋里出来了，笑眯眯地用他的大胖手对呆站在过道等着的魏小河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魏小河满脸写着无比感谢地对他笑着点了点头，也用手比划了一个“OK“给郑师傅。又急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翻着埋在下面的一份合同，从抽屉里找出一本写了一半的出库单来，翻到空白的那一页，开始对照着这份合同的附件开出库单子。
魏小河连着开了几份出库单，又就飞跑着去了库房。公司的库管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北京中年妇女，很胖，却胖得一点不虚泡，胖得挺敦实，矮矮壮壮的五短身材，焦黄的一头长发扎起一个细细的马尾巴拖在背后，黄白色的皮肤。魏小河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的眼睛看起来怎么那么奇怪，小小的一对黄豆眼，大双眼皮却又宽又深，心里暗自琢磨了一下，魏小河恍然大悟，这就是开刀开出来的大双眼皮嘛，怪不知道，好多人都说，这双眼皮也不是安到谁脸上都好看的。这看起来的确很突兀，特别的不自然。魏小河就老觉得这位库管胖阿姨吧，看谁小眼睛都翻呀翻的，小厚嘴唇吧嗒吧嗒的，面相上就显得是个很难缠的妇女，相处了一阵子，发现实际上就是个难缠的妇女。
魏小河把几张开好的出库单放在胖阿姨库管的桌子上，依旧陪着笑脸道：“王师傅，麻烦您把这些货给准备一下。”
这位胖阿姨很不耐烦地拿起出库单子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小眼睛又白了魏小河一下慢吞吞地道：“嗯，别着急我看看啊…………”拿起支笔在出库单子上打对勾：“哦，这些个有现货，这些个也有现货，这几箱开关，哎，上个礼拜我给车间发了任务单了呀，好像还没给我呢，你一会儿去后面车间催一下，我先把现有的货给你备上啊！”说着就开始在货架上前后左右翻腾了起来，哐哐地把货扔在小推车上。
魏小河皱着眉心里泛起了嘀咕：怎么又让我到车间去催货，这不是你的活嘛！我上个礼拜就给你库房下单子了，怎么……………算了！不和她斤斤计较了，去一趟就去一趟吧！
没过两分钟，车间里就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这老王！前天才把单子下给我，今天就要货！我上哪赶出来去！啊！我们这儿都忙得，小魏，你看看这儿的单子，这么厚一沓，你们能体谅体谅我们工人师傅吗？”
魏小河红着脸噘着嘴从车间灰溜溜地走了出来，脸上浮起一层油汗，公司配发的灰色西装穿在身上也没了形状，袖子上出了很多的褶。
第59章 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2）（）
挂钟指到了中午12：00，吃中饭的铃声终于准时地响了起来，各部门的员工们乌央乌央地齐齐涌向食堂，排着队去领一份半热不凉的盒饭，魏小河也排在队伍中间，突然看见排在另一队中间的柳淑惠，心中有了一点点意外的开心，柳淑惠也看见了她，对她挥了挥手，笑着大声说道：“哎，小河！你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