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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看你！会吃会做也是一种才华，那，这一屋子人，你见过谁做菜比你二叔强？！不是练练就可以的，得有才！”
魏小河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魏大新抬起被煤炉子烤得红扑扑的大圆脸盘子，对小河爸爸笑道：“大伯！你带小河出去玩吧，她在这眼巴巴看着我，怪不得劲的。”
魏小河吃完二叔家丰盛的午饭，听见屋里大人们还在闹哄哄地划拳喝酒，表哥们在厨房各自添饭盛汤。她一个人去厢房搬了把椅子去院子中央晒太阳，唔，酒足饭饱，难得的冬日温暖的阳光，她仰起头，满意地眯上了眼睛。
这个晴朗的冬日午后，头顶的那一小块天，显得很高很蓝，一小朵一小朵的白云慢慢地在这一小块天幕上，移动着变幻着。院子里没有风，一切好似静止了一样，在魏小河的脚边，那条胖胖的大黑狗舒舒服服地趴着，也眯着眼晒着太阳，肚皮一起一伏，一起一伏，鼻子轻微地打着呼噜。
第28章 都是月亮惹的祸（5）（）
魏小河在姑妈家低矮的小厨房里，大闲人一样，手里端着一杯子热茶，晃来晃去的，又停下来站在大表姐身后，看着大表姐洗碗。大表姐长着一张胖胖的白里透红的圆脸，一双灵活黑亮的大眼睛，丰满红润的嘴唇，本来在单位也可以算是一朵花的，可惜牙齿天生有一点微龅，而且一到冬天圆脸蛋子上就被冻出两大块黑紫色的冻疮。
大表姐围着一条家常的旧花围裙，手脚利索地收拾着碗筷，又把吃剩下的菜分门别类地折到盘子里。手忙着嘴巴却不闲着，问小河道：“小河，你们家活都谁干？我大舅母会干活吗？我听说你家每天都是我大舅做饭呢？”
魏小河嘻嘻笑道：“就是就是，他不做饭谁做饭，他要是去工地不在家那就没办法了，我妈嘛饭做得的确不好吃，但横竖也能凑合做熟了，面糊糊也把我养这么大了，你看，我还很兴旺地活着呢！不易吧？“
大表姐撇着嘴上下打量了魏小河一下：“不错，你生命力真够顽强的。”
“呵呵，那是，我告诉你啊，我嘛，现在也能把饭给做熟了，最近正在勤奋地练习烧菜呢，我妈有一点比较好，真的比较好，你看，你只要不让她做饭，别人做得再难吃她也一声不吭，闭着眼全给吃了。于是我吧，没事就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当然的菜来做实验。哎，我有一天想搞个新创意，做了一碗咖喱豆腐，我的天，那叫一个难吃，而且也很难看，你想，黄巴巴的一堆，还苦的！哈哈！人家也照样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吃完了，这！你不佩服不行的。”
魏小河正和大表姐聊天聊得做乐不可支状，忽然听见院门被人敲了几下，大表姐伸头去看，问道：“谁呀？！”院门本来就只是虚掩着，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请问魏老师在家吗？”
大表姐撩起围裙上擦了擦手：“哦，在在在！”指了指客厅，“在那屋呢！妈！有人找你，哟，这是你学生吧？！”说着讲着就先进了客厅。
魏小河走到厨房门口歪头看了看客人，客人恰好也一转脸，和她打了个照面。魏小河心中大大的惊诧了一下，哟，帅哥呀这是！小县城里还有这么帅的帅哥呢？！厨房昏黄黝黯的灯光，还有客厅窗户里漏出的日光灯青白色的光线，照射在他脸上，如果换个别人，在这种混沌的光线下，只会显得灰头土脸，面目模糊。
他却显得整个脸的轮廓线条，年轻、刚毅、清晰。
乌黑的浓眉，薄唇，眼睛不大不小，单眼皮也单得恰到好处，鼻子略略鹰钩，方正的下巴中间有一道浅浅的凹沟。个子？魏小河仰起头，嗯，总归有一米八吧？突然觉得有一点眼熟，或者像某位香港明星？是吴启华？还是刘德华？魏小河自己发起了呆，到底更像谁呢？
那位帅哥一看见她，先是一脸惊喜，然后竟然露出非常熟稔的笑容来，开口叫她：“小河！你…………”
话还没说完，魏小河姑妈就站在了客厅门口，眯着眼就着点灯光对着这位帅哥认真地辨认着：“唔，你是…………”
帅哥往前跨了一大步，鞠了一躬，又把手里拎着的点心匣子递了过去：“魏老师，我是李立冬，和四张是一个班的同学。”
“喔！喔！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全校跑得最快的那个李立冬？”
“是是是，可不就是我，好久没来看过您了。今天特地来给您拜个年！”
“哟，那快进屋来吧，你看你，来就来了吧，还带什么东西？你爸爸妈妈还好吧？”
魏小河听到这儿，更惊诧了，这回不仅是看着眼熟而且名字听起来也很耳熟，李立冬？李…立…冬？谁呀？姑妈的学生我怎么会见过呢？嗳，再说，这么帅，见过不会一点印象没有的。李…………
魏小河正暗自琢磨着，四张突然从外面使大劲“碰”一声推开院门，一看见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的魏小河，就咋咋呼呼地大声喊了起来：“走！放炮了放炮了！哎！你还傻站着这儿干什么呢？”
看见四张的这一瞬间，魏小河灵光乍现：“啊！”大叫一声，嘴巴能张多大张多大，成了一个圆圆的O形。
陈四张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直蹦了一下：“干什么？！你！要咬人还是怎么着？！”
魏小河脑子仍然有点混乱，满心的不敢置信，早上那个军大衣领子烂糟糟的打架的小混混就是刚才那个帅哥。她大瞪着眼，咽了口吐沫，对四张用手画着圈比划了一下，比划的什么意思自己也没弄清楚。静了静，才指了指客厅。
“什么？！”陈四张小表哥缩在墙边怕怕地看着她。
魏小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不打你，你过来！你的那个同学，叫什么李立冬的来了。”
“哦，吓死我了，以为你又抽疯了。”
“什么叫又抽疯？！我常抽疯？！”
“你以为呢？！你小时候不经常打我！啊！最近大点了才好点，光骂不打了。”
魏小河突然冲过去，一个纵身压在他背上，用胳膊肘使劲杵了他肩膀几下。四张大声叫唤：“哎哟！哎哟，救命呀…………”
两个人正乱闹成一团，姑妈送李立冬出来，正寒暄地非常客气完美：“李立冬呀，带问你爸爸妈妈好呀！有空来玩啊……………哎！你们俩干嘛呢！好看呀！这么大人了！还有这么闹的！让人看见笑话不啦！”姑妈突然变了脸，气急败坏地大呼小叫起来。
魏小河从四张背上滑了下来，暗暗翻了个白眼，觉得姑妈现在很不像个老师了，像个家庭妇女，不仅像个家庭妇女，而且还是个农村的。
陈四张耷拉着眼皮，脸红红地和李立冬打个招呼：“哎，来了！”
“来了。”
“吃了没？”
“吃过了来的。”
陈四张和李立冬都去看了看魏小河。
“炮放了吗？”
“没呢！放炮去呀！”
“放炮去！”
四张伸手一拽魏小河：“走！放炮去！在这儿站着干嘛呀，等着挨骂呀！”
第29章 都是月亮惹的祸（6）（）
魏小河跟在李立冬和陈四张的身后，往一片空场地走去，那是以前县城粮站的晒谷场。黑漆漆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放炮的小孩在嬉戏追逐打闹。
她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帅哥李立冬和一大早看炮摊子的县城古惑仔是同一个人。
李立冬穿着一件崭新的半长黑大衣，熨得笔挺的西装裤，头发也梳得纹丝不乱，走起路来有点大大咧咧，所以脚上出门时擦得还很亮的黑皮鞋上，已经溅了些许泥点子。这应该是县城男人拜年时最得体的装束了，魏小河心想。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呀，虽然这一身并不算时髦，但对于李立冬这样的先天条件非常良好的帅哥来说，已经足够了。
四张和李立冬在前面有说有笑地站住了，从塑料袋里拿出了各色花炮和一个打火机，李立冬回头对魏小河笑着招呼：“小河来放呀？”
魏小河心突然跳快了半拍，月光下也看得出李立冬牙齿雪白整齐，眼睛迷人，随便笑一笑都那么漂亮。魏小河摇了摇头，往远处站了站：“你们放你们放！我看着就好了！”
魏小河离得远远地继续打量着李立冬，打算认真地挑一挑他的毛病，唔，魏小河咬着下唇想：骨架子显得比较宽大，言谈举止不够斯文………………其他，嗯，是不是略微有点土？裤缝熨得那么笔挺的……………
烟花“轰”一声升上了天空，红的、绿的、蓝的、紫的…………一大朵一大朵粲然开放……………
四张傻笑着站在晒谷场中间，边仰着头看，边去袋子里拿另一根烟花。李立冬走近了过来，看到魏小河晶莹的笑脸，在漫天烟花的映射下，也时而红时而蓝时而紫，绚烂而美好…………
她好美好可爱呀，她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李立冬觉得自己从来没对一个女孩那么好奇过。大过年来走亲戚，她为什么穿一身灰扑扑的旧衣服，戴着一条皱巴巴的围巾？既使这样，仍能看出她那么年轻娇美稚嫩。周围黑暗了片刻，又是一朵灿烂烟花升起，她嫣然一笑，眼波流转，红唇花朵般绽开，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我的天，她简直就是老天爷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女朋友，自己就要这样的女朋友，不能增一分不能减一毫。今天一早看见她对四张撂脸子摔东西，自己就好生喜欢，生了气一跺脚拂袖而去，自己更喜欢，刚才她在走廊里和四张打打闹闹的，自己心里更是喜欢得翻了倍。自己心目中的女朋友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美丽、爱使小性儿、有点坏脾气，又开得起玩笑。
其他的那些个女生，跟她一比起来，多么乏味呀，是是是好好好，我都听你的！我们一毕业就结婚！这一个一个的，太可怕了。怎么想的呢？脑子都坏掉了！不过，如果能和她结婚？！那倒是……………李立冬想入非非地看着魏小河，也咧嘴傻笑了起来。
魏小河诧异地看了看走近的李立冬，突然怎么显得有点傻头傻脑的？“呃，你在师大上学？”她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
“哎。”李立冬一惊，收了满脸傻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师大体育系，大四。过完暑假就该毕业了。”
“哦，我也是，今年毕业。不过我是大专。”
“哦？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平面设计。”
“嗯，挺好的。”
“哪里好？”
“好像是个挺时髦的专业，呵呵！我不太懂这个，我是个粗人。”
“咦？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不是都说搞体育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么？我的确爱冲动，老控制不住情绪，动不动要和别人打架，应该找个人管管自己，是吧？”
“嗯，对，女朋友应该是可以管的，你女朋友是哪个系的？”
“没有！”李立冬大声地说道。“没有女朋友！”
魏小河抿着嘴看着他笑道：“不信！你这样的，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呢？”
“真的！真没有！骗你是小狗！那，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魏小河脸上笑容忽然慢慢浅了下去，瞅着李立冬，半天没答话，搞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李立冬莫名其妙地扬了扬眉毛，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值当想那么半天那。再说了，管你有没有男朋友呢，反正你魏小河，我是追定了。
魏小河抬起头，仰望夜空，眼睛亮亮的：“总算天晴了，今天月亮多好呀！”
李立冬马上随声附和着：“对，月亮好星星也好…………对了，想起来，好像有句诗，什么月明星稀？什么南飞来着？”
魏小河被他逗笑了：“哈哈，什么什么呀？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曹操写的。”
李立冬佩服地看着她：“你看，还是你有学问，我没事得和你多学习学习。”
“呵呵，得了吧！你们学校中文系的指定比我有学问，你去找一个中文系系花学习学习。”
“才不去，啧，她们都好像书呆子哎！看一眼我就想躲着走。哈哈！”
“哈哈！你的嘴怎么这样坏！哪能都像书呆子！”
“小河！”
“嗯？”
“你哪天回去？”
“明天。”
李立冬马上觉得冷风刺骨起来，沉默了一会儿。
“我，我能去你们学校找你吗？”
“呃！找我？可以吧。不过，有点远吧？我们学校在郊区。你可以……………写信或者……………”
“唔，我去找你。”
第30章 用一朵花开的时间（1）（）
一过完年，空气之中马上就有了一点温润绵软的感觉。“吹面不寒杨柳风”，春风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脸颊。棉袄马上就穿不住了，后背脖颈老是觉得燥热得慌。大家都精神舒展起来，不再成天缩手缩脚，男女老少都陆续地换上了春天单薄的衣服。校园里重新热闹了起来，小草冒出微弱却生机勃勃的绿色，树梢上萌发出些嫩黄色的叶芽，湖里的冰全都化了，水波一漾一漾打在湖岸上……………
林老师背着手在教室里转了一大圈，看起来很不错，学生们都静悄悄地，各自做着作业，每个学生的作业，他都得挨个检查巡视到。终于，转到她这儿了。
魏小河正使劲地伸了个懒腰，又掩着嘴打了个大哈欠。他停在了她桌子的前面。
“怎么？昨天没睡好觉？”林海航微笑着低声问道。
“没有，睡得挺好的，就是天一暖和人就容易犯困。”魏小河略不好意思的说道。她抬眼看了看林海航，一个寒假没见，他还是老样子，干净，清瘦，温和地对她笑着。唔，看见他真好，是那种熟悉又安心的温暖感觉。
当然魏小河也能感觉到了他现在过分关切的眼神。魏小河心里竟然响起一个隐秘的小声音：真好，他一直都在这里，只要我找他，他就会在这里。真可惜，他只能在这里，而我会走，走得很远很远，我喜欢远方……………
林海航俯下身子，认真地看了看绘图板上钉着的一张大白卡纸，纸上用铅笔浅浅地画着一幅广告画的草图。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铅笔，刷刷刷给她改了几笔。魏小河嗯嗯嗯地直点头，赞道：“真是，这样就好看多了。”
“其实本来设计得就不错，你再稍微改改就很完美了。”
林海航扔下铅笔，并没有立刻就走，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魏小河趴在绘图板上描着线条，看她细白的手指握着一只绿杆子中华铅笔，从上往下，一笔一划………………他站在旁边出神地想：还是春天好呀，她的手终于不像个小胡萝卜那样又红又肿的，让自己暗自心疼，其实，她的手多美呀，纤长嫩白，手背上还有四个浅浅的小肉涡。像女人又像孩子。唉，我还能看见她多久？好日子不长喽，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只有最后半个学期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再也看不见她的日子，对自己来说，未来仿佛就是一片黑暗？林海航呆呆地站在她身后，心中痛楚着，感到无可奈何。
春天，这的确已经是春天了。
魏小河端了个花搪瓷洗脸盆，盆里泡着几件衣服裤子，叉着腿站在宿舍外面水泥砌的水槽边的两块红砖上，把水龙头大开着，自来水哗啦哗啦地冲着衣服，还有几滴水珠溅在了脸上，不再感觉冰冷刺骨，只感觉凉凉的，很舒服很惬意。
红砖断墙边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