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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有福洗了脸，进屋陪她坐的时候，杨施氏就忍不住拉了有福的手，低声问：“娃啊，你娘还没醒吗？要不，阿婆去你们屋里坐吧？阿婆不出声，不会吵到你娘的。”
杨施氏一拉住自己的手，有福就感受到了她手心的湿意，再听到她的话，更是了然，知道她这是不安了。可是阿婆若是进了屋，肯定就不会再出来吃早饭了，刚刚自家三婶说了，阿婆是饿着肚子来的，虽然刚刚三婶给她舀了半碗汤，可半碗汤能抵什么？
想着，有福连忙说道：“阿婆，我阿娘可能要睡到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才起来，有福肚子饿呢，您陪着有福吃了早饭再说吧。”
“阿婆刚刚吃过了……”杨施氏说着，忽然说道：“娃啊，你坐稳啊，阿婆要起来了。阿婆啊，得把这碗洗一洗。”说着，果然站了起来。
有福连忙拉住杨施氏的手，说道：“阿婆，只是喝点汤怎么叫吃过了呢，您还是坐着吧，一会儿再陪有福吃点。”
“这……多不好。”杨施氏无意识的在身上擦了擦手，说道。
她是真觉得不好。回回上亲家家里来，都要跟着吃一顿早饭，倒像是……故意上门来吃饭的一样。
有福略一思索，就把小脸一垮，瘪着嘴，做出个要哭不哭的样子来，低了头，假装委屈的说：“阿婆不疼有福了吗？”
杨施氏一下子就心慌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扶了有福稚嫩的肩膀，结结巴巴的说：“没有，没有，阿婆咋会不疼你呢……阿婆……”阿婆恨不得把啥好东西都给你。
可惜……阿婆没用啊。
有福闻言，就抱了杨施氏的手臂，一脸期待的看着杨施氏说道：“那阿婆陪有福吃饭好不好？”
看着有福写满期待的小脸，杨施氏实在说不出不字，只得艰难的点头，说道：“好。”
“阿婆真好。”有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第198章 饿死了就解脱了（）
顾杨氏果真是巳时才醒的，杨施氏同有福一道，帮她洗脸擦手的时候，她还迷瞪着呢。
不过，等擦完脸，她完全清醒过来，看到杨施氏，还果真如有福所说的，高兴得很。
杨施氏见状，又是一阵愧疚。
自家闺女怀了孩子，她这个当娘的别说是来照顾几天，就是看都没来看一上眼。她又不是那种不管女儿的狠心人，再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等到吃过饭，漱了口，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坐下来歇气，顾杨氏才想起来问杨施氏：“娘，您怎么来了？我嫂子回娘家了？”
从前有过这样的事情，杨尤氏回娘家了，杨施氏就急匆匆的赶着来看一眼，然后午饭都不吃，就赶回去做杨尤氏‘交代’她做的事情。
杨施氏的眼泪一下子就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顾杨氏慌了，连忙说：“娘，您这是咋了？是不是嫂子她又对你做啥了？娘，您别哭了，有什么事儿您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头，憋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娘，您别哭了行不行？”
说到后面，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哽咽了。
有福急得不行。
怎么好端端的，阿婆就哭了？哭就哭吧，还把她阿娘给惹的要哭了。
可是，阿婆是阿娘的阿娘，她又不能说什么，只好一边拿小手给杨施氏擦眼泪，一边卖乖：“阿婆，您别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您啊？您给有福说，有福帮您出气去。”
杨施氏还在掉眼泪，顾杨氏的注意力却是被有福转移开了：“你这么丁点大的孩子，能找谁出气呢？可不许瞎说。”说着，还用指头轻轻戳了戳有福的额头。
有福嘟嘴，说道：“我小是小，可是，不是有个成语叫狐假虎威么？我可以借杨伯伯的威风，去帮我阿婆出气啊。”
顾杨氏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严厉的道：“有福，不许口无遮拦！”自家的阿娘自然是不会害自家的闺女，可架不住她性格懦弱耳根子软，这要是知道新来的县太爷和有福有些渊源，只怕三言两语的，就让她那个无良的嫂子给逼问了出来。
到时候只怕有福还没有‘狐假虎威’一把，她那娘家嫂子，就先抖起威风来了。而且，她娘家嫂子那胆子可是包天的大，这万一要是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连累了自家有福不说，只怕还辱没了大老爷的名声，让大老爷对自家生厌。
有福对杨施氏不了解，对杨尤氏更不了解，但是，她了解顾杨氏。知道顾杨氏从来不会平白的就厉声同她说话，必然是她真说错了话，当下就点点头，看着顾杨氏说道：“哦……有福知道错了，以后不乱说了。”
顾杨氏松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下来，放轻了语气说道：“乖，知道错了就好。”说着，顿了顿，故意道：“能惹你阿婆如此的，只有你舅母，你舅母虽然不好，可毕竟是长辈，你可不能太过不敬，知道吗？”
有福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顾杨氏藏在话背后的意思，乖乖点头，说道：“嗯，有福知道了，舅母毕竟是长辈，有福不能瞎说的。”
顾杨氏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杨施氏也渐渐的止住了哭。
还有些茫然。她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不知道顾杨氏和有福在说什么。
见杨施氏不哭了，顾杨氏才握了她的手问：“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嫂子，她对你做啥了？”
“没啥，没啥……娘就是来看看你，来看看你。没别的……”杨施氏一边扯了衣袖擦眼泪，一边说。
对于自己的来意，她到底是说不出口。
大不了，就是回去被儿媳妇饿两天饭嘛，她又不是没饿过。真要把她这一把老骨头饿死了，她倒是解脱了。
母女连心，杨施氏越是这样顾杨氏越发觉得不对，不由得焦急起来：“娘，您这是咋了？有啥事还不能给自个儿亲闺女说的？虽说我不是个什么有用的，也做不了啥。可，可到底多个人，多个主意，您一个人憋着能有什么用呢？”
“是啊阿婆，还有有福呢。”有福也跟着点头，看着杨施氏说道：“有什么事情，我们三个人一起，总能想出来办法的。不是有句话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一定有办法的。”
顾杨氏和有福轮番劝了半天，杨施氏才说明了来意。
末了又道：“你嫂子还说，若是要不回芒神的赏赐，就让我别回去了。”
“不回去，就不回去吧，阿婆就在咱们家里头多住几天，等我阿娘生了小弟弟再走，更好。”听完事情的始末，有福忽然拍拍手说道。
杨施氏微微一愣，随后摇头叹气：“哪能呢，你舅母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唉……”
有福小脸写满了认真，看着杨施氏说道：“真的，阿婆，您就在我们家多住几日吧。到时候您就把事情往我们身上推好了，就说我们不愿意给您芒神的赏赐，您没办法，只得在家里头住（赖）着不走。”
“最后我们实在拿您没辙了，才被逼无奈的分给您一些芒神的赏赐。”
杨施氏注意到有福的最后一句话，一脸欣喜的问她：“你们，你们愿意把芒神的赏赐给我一些？”
有福忍不住笑：“这又没啥，我去求阿爷，他准愿意的。”
杨施氏的眼睛一下子又湿了，哽咽着说：“太好了，那太好了。那我，那我下午就拿回去，免得你舅母她又胡乱骂人。”
顾杨氏哭笑不得，将杨施氏的手轻轻一拉，说道：“娘，您咋不听有福先前说的呢？在我们家里头多住几日再回去。”
杨施氏连忙摇头：“这哪能呢……多张嘴巴多个碗，就要多煮一把米，谁家的粮食不是粮食，不能的，不能的。”
顾杨氏不由得就是心酸。这的怕她为难啊……
她娘替别人着想了一辈子，自己却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阿爹在的时候，经常被阿爹往死里打，阿爹没了，她又被儿子儿媳欺负……
有福却张嘴就道：“住几天怎么了？您是阿娘的娘，按说，我们也是应该赡养您的啊。”
第199章 肚子一阵一阵疼得厉害（）
杨施氏愣住了。
顾杨氏愣住了。
有福自己也愣住了。
从一个小女娃嘴里说出来‘阿婆，以后我长大了以后给您买好多好吃的’或者是‘阿婆，等我长大了以后我养您’这样的话，大家多半会觉得这孩子懂事、孝顺，可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
可是，有福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
那么的自然而然，随口就来。就好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一样。尤其，她用的那两个词。应该，赡养。这话无论如何，不像是空穴来风。甚至都不像是有人教她的，倒像是，她自己认定了就是这样的一样。
可是，这从古至今，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女儿应该给父母养老送终的说法。虽然偶尔也有女儿女婿养着岳父岳母的事情传出来，但那都是家中只得一个独女，没了法子，只能跟着女儿女婿过活。而且，这还得要女婿自个儿愿意。他若是不愿意，就是闹到衙门里，也是没辙的。
不像是儿子儿媳，若不赡养老人，只要搞到衙门里去，必然会受到官老爷的重罚。
所以，有福一句话说出来，她们三人才会同时愣住。
有福时不时的，就会冒出来一两句奇怪的话，顾杨氏早就是见识过的，所以，她率先反应过来。
为了不让杨施氏生疑，连忙笑着点点有福的额头，说道：“这孩子，倒是把从前同阿娘说过的话，记到心坎里去了。”
说着，又对杨施氏解释道：“阿娘，您是知道，从前我没怀肚子里这个的时候，成义总担心以后我们没有人养老送终，会断了香烟后代，总为这事发火。每次他摔门出去，我一哭，有福就要抱着我的手臂说这些话。”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安慰我的，谁知道，这久而久之，她居然把自个儿的话记到心里去了，把这事情，都当成真的一样了。”
顾杨氏这话，真的多，假的少，加上杨施氏本来也知道自家女儿女婿从前是个什么情况，倒也不疑有他，只是欣慰的点头，看着有福说道：“真是个好孩子，你娘啊，没白疼你一回。”
顾杨氏一开口，有福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只腼腆的笑，低了头小声说：“阿婆，您都夸得有福不好意思了，有福就是，就是不想让阿娘伤心。”
杨施氏又是一阵不住声的夸。
顾杨氏跟着一起笑，笑着笑着，肚子忽然疼了起来。
一开始，顾杨氏并没有在意，因为快到日子了，最近这些天，她几乎天天都要疼一阵子，只要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哪知道，这一次疼痛居然没忍过去。肚子越来越疼不说，似乎还有一股温水，在顺着大腿往下【流】，裤子都打湿了。
顾杨氏抱着肚子，颤抖着对杨施氏说道：“娘，我好像，好像要发动了……”
“哎呀，这，这就要生啦？”杨施氏一下子就慌了，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我看看，我看看，你们准备的草席在哪儿呢？噢，对了，有福，你快出去，你小孩子，快出去，不能看的。”
有福呆呆傻傻的看着顾杨氏好一阵，直到听到杨施氏的话，才猛的大喊起来：“阿奶，三婶，我娘要生了，我娘要生了！你们快来，你们快来啊！”
听到有福的声音，顾刘氏也是一阵激动，猛的站起来，说道：“有墨娘，快！你去烧水！多烧点。哦不，你把锅里舀满水，让，让有墨帮着烧火吧，你弄好就把你二嫂床上的草木灰铺好，然后来娘的帮忙。”
有墨听到有福的声音，早就丢下笔，从自己的房间跑了出来，一听顾刘氏的话，就连忙点头，嘴里急急说道：“好，我去烧火！”又催顾李氏：“阿娘，你快点！”
顾刘氏又喊：“成信，成仁，你们在哪儿呢？赶紧的！成信去请稳婆回来，成仁你去李家村请李大夫过来。”
话音一落，没听到回话，就忍不住埋怨：“哎呀，这两个人，关键时候咋就找不到人了呢？”
顾成信慌里慌张的从后面跑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在系裤带，嘴里大声道：“娘，我晓得了，我这就去请稳婆。”
“你哥呢？”顾刘氏着急的问。
顾成信回道：“他和我爹一道看田去了。我一会儿到外头叫他。”说话间，人已经跑到院子外头去了。
“你可别忘了啊！”顾刘氏大声的叮嘱。
“知道了娘！”顾成信的声音已经隔得远了。
顾刘氏这才走进顾杨氏的屋，看着杨施氏已经在床上铺好了草席，正准备把人往床上扶，忙道：“亲家母，先等等。”
说着，又看着顾杨氏问：“孩子下来了吗？”
“还没……”顾杨氏疼得厉害，满头都是汗水，嘴唇也有些发白，咬紧牙关，摇头回道。
顾刘氏闻言，连忙说道：“那别忙着躺下，先走两圈再说，亲家母，来，咱们把有福她娘扶出去走走。”
杨施氏一万个的不忍心：“可是，可是我们幺妹她都疼成这样了……”
顾刘氏直接上前扶了顾杨氏往外走：“疼也要忍着，现在辛苦一些，一会儿才能轻松一点，这可是大夫说的。”
顾杨氏咬着牙，点了点头，吃力的说：“阿娘，听我娘的。”
杨施氏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过却也拗不过顾刘氏，当然，主要是她不敢。只得和顾刘氏一左一右的扶了顾杨氏，到院子外头去走。
有福已经慌了神，见状连忙大声问：“阿奶，那我干啥？”
顾刘氏吩咐道：“去给你娘兑一碗糖水。”想了想，又道：“少加点盐在里面。”
“哦，好。”有福连忙点头，转身往堂屋里跑，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顾杨氏虽然疼得厉害，却还是分了一丝精力关注着有福，见状忍不住说：“慢点。”只是声音太小，没人听见。
顾刘氏、杨施氏、顾李氏三人，轮流搀扶着顾杨氏在院子里走圈，走几步，停一下，就让有福端了碗过来，喂顾杨氏喝几口糖盐水，然后又搀着她继续走。哪怕顾杨氏浑身已经湿得如同是刚刚从水里捞起来了，顾刘氏也坚持要扶着她继续走。
第200章 稀里哗啦哭成一团（）
顾刘氏的坚持是确实有效的，等顾成信把稳婆请回来的时候，顾杨氏已经能够感觉孩子在往下面坠了。
稳婆见着顾杨氏还抱着肚子在外面，就忍不住埋怨：“不是说要生了吗？火急火燎的把我催过来，咋产妇还在外面站着？”
顾杨氏肚子疼得厉害，又要攒着力气生孩子，所以回答稳婆的是顾刘氏：“她婶子，孩子都往下坠了，我们正要扶着她往屋里去呢。”
“孩子都往下坠了？哎哟，那赶紧的，床铺好没？热水烧好没？怎么不早点来叫我啊，也真是，这都火烧眉毛了才来，你们准备得妥当不妥当啊？”稳婆一面说，一面往顾杨氏的房里走去。
她之前来过顾家，知道顾杨氏的房间。
庄户人家一般是没有专门的产房的，都是将就着拿睡房当产房，只是把床上的褥子扯开，换成草席和草木灰垫着而已。
稳婆走进房间，看床上已经垫好了草席和草木灰，脸色缓和了，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都铺开。
有福六神无主的跟在顾杨氏身后往里走，顾李氏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住，看她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