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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呢？”顾有墨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看顾有书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眉头一下子就锁了起来，不赞同的看着顾有书，重重的唤道：“哥！”
有福轻轻的拽了拽顾有墨的衣袖，等顾有墨看向她的时候，连忙露出一个松快的笑脸，说道：“头不疼了。”
说着，又把摊开手心，把手伸到顾有墨面前，继续道：“三哥哥吹一吹就不疼了。”
这是从前有墨惯常用的哄有福的方法，现在被有福拿来用了，也一样的好用。
有福的手一伸到面前，顾有墨就小心的拉了，把嘴凑过去，轻轻的吹了几口气，然后看着有福小声问：“还疼吗？”
“不疼了。”有福笑着摇了摇头。
顾有墨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质问顾有书什么。
而有福则看向顾有书道谢：“谢谢二哥，要不是二哥打了有福一下，有福还不知道要头疼多久呢。”
顾有书一边斜看着有福挑眉，一边微微点头：“嗯，知道就好。”
也许是因为是在屋里，加上又只有顾有福和顾有墨在跟前，顾有书倒是和刚刚在外面的样子不太一样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
顾有墨心中微动，当下也不扭捏，看向顾有书一脸诚恳的道歉：“二哥对不起，刚刚是我错怪你了。”
顾有书哼哼两声，试图以此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不过等看到有福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之后，又收起了脸上的傲娇。
实际上，之前顾有书对顾有福的感官并不是太好。
尤其是有墨明明是自己的亲弟弟，却从小就偏向有福，而有福那时候又傻傻的，总是扯有墨的后腿，明明有墨比她也大不了多少，却要有墨处处去照顾她……
只要一想到这个，顾有书心里头就有点不舒服。
所以，他对顾有福能有正常的堂兄对堂妹的感情，已经是相当的不错了。
不过刚刚发生了顾刘氏说完故事，有墨直接就指出顾刘氏说的故事是假的，而有福撒娇卖乖，把事情圆过去的事之后，顾有书倒是对这个小堂妹，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了。
自家弟弟自家清楚，聪明是真聪明，就是有时候会有点……不通人情世故。
阿奶虽然疼爱孙辈，不过却从来不教。
自家爹娘也不是会在意这方面的事情的。
至于阿爷，则是对阿墨期许颇高，所以教的，都是大方向的东西，对于这些小细节，反倒没那么细致。
自己呢，又是三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回家也待不了多久，就算能和他说说，效果也不大。毕竟他的确是生性如此。自己就那么一丁点时间，能做的，能说的，其实也不多。而他能听得进去的，也就更少了。
只有有福，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疼她。虽然这样想还有点不甘心，但是事实就算事实。因为真疼有福，有福说的话，弟弟总是更能听得进去。
当然了，虽然有福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刚刚多半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给弟弟圆话。
不过这样更好。
反正他们都还小，尚能朝夕相处，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未必不能让弟弟有所改变。
从前在书里看着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去铺子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学徒之后才真正懂得，什么叫人情达练即文章。
顾有书虽然不说话，但是有福却能明确的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是更加友善了？
有点想不通。
可是手心被竹板抽出来的疼痛还在明确的提醒着她，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会怎么样。
可是，还是有点忍不住啊……
难道是二哥是觉得，刚刚打疼我了，所以有点内疚？
不太可能啊……
有福正胡思乱想间，忽然看到顾有书冲着自己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以及，还在手上握着的竹板，当下一个激灵，啥都不敢想了。
第50章 去拜一拜你孟婆婆（）
因为要去上坟，第二天一早，顾家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包括顾大丫在内的一行十多人，就一起带了上坟要用的东西出了门。
顾家村的先人基本上都埋在顾家村范围内的一些小山坡上面，顾长庚家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花了大半上午的时间，才基本上把除了顾长庚的父母之外的先人拜祭完。
等到了顾长庚的父母也就是有福的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前，顾成礼兄弟四人，一起动手，把坟上和坟周围的杂草都清理干净，又挖了土，往坟头上添了垒好。
顾长庚和顾刘氏则负责摆祭品，烧火纸，点香蜡。
顾长庚捻一柱香，口中用谁都听不清楚的声音，喃喃的通禀了顾家发生的一些事情，然后才把香插上。
等顾长庚和顾刘氏磕了头，家里头其他人，也按照大小顺序到坟前磕了头。
有福和有墨是家中最小，所以是轮在最后的。等他们磕了头起身，顾长庚拿了六张火纸，对有福说道：“来，有福把这几张火纸拿去给曾祖父和曾祖母压好。”
说着，把火纸递给有福，又问：“会压的吧？”
“会，刚刚看阿爷压过的。”顾有福一边接过顾长庚递给她的火纸，一边点头应声：“前面一边压一张，后面压一张。曾祖父和曾祖母的都一样。”
有福一边说，一边还分别指了指。
顾长庚爹娘的坟虽然看起来像是一座大坟，但其实他们并非合葬的。只是两座坟在修的时候，是修在一起的。
就是坟靠坟，日子久了，因为雨水冲刷泥土碎石，所以看上去这两座坟，就像是连在了一起一般。
不过，从前头的墓碑和坟台，倒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两座坟的。
顾长庚见有福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放心，点了点头，说道：“嗯，那你去吧，小心一点，别摔了。”
“嗯。”有福点头应了，又跑边上去捡了几个土坷垃，准备一会儿压纸用。
等捡好土坷垃，又绕去后面，准备从后面上去。
先前就说过，顾家村的坟都是依着山坡修的，所以坟的后面除了因为年年添土垒坟，能看出来墓形之外，倒是和山坡基本上是连着的，所以，可以从后面的坡上绕到坟上去。
因为在之前上坟的时候，顾长庚给解释过，说后面埋的是先人的头，所以有福并不是直接从坟头上上去的，而是从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之间，山石冲刷连在一起的隆起那你上去的，为的，是不‘踩’着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头’。
等有福压好火纸下来，顾长庚让顾有墨去挂了清飘（音），又让顾成礼和顾成义一人放了一挂小鞭炮，这才算是完了。
背篓里头还剩下一些香蜡钱纸，这是本地的风俗，拜祭了先人之后，至少要剩下一根香和几张火纸才行。
不过，他们装香蜡钱纸的背篓里剩得还有点多，连清飘都有，足够再拜祭一次还有余的。
但是与顾家相关的所有的坟，都已经拜过了。
下了坡，顾长庚让家中其他人回去，自己却是独自，背了装香烛和祭品的背篓，带着有福，往另一边走去。
“阿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走了一会儿之后，有福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们啊，去拜一拜你的孟婆婆。”顾长庚低头看看有福，轻声说道。
“孟婆婆？”忽然听到这三个字，有福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极其亲切的感觉，但是，却又想不起来那究竟是谁。
顾长庚见有福脸上带着疑惑，便又低头看着她轻声问道：“怎么？有福不记得了吗？”
有福摇了摇头，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小声道：“想不起来。”
说着，又用小手捂了捂心口，继续道：“可是，听到孟婆婆三个字，有福心里又觉得好亲切，有点暖暖的。”
顾长庚摸了摸有福的头，俯身把有福抱起，说道：“你孟婆婆啊，是兴武三年，也就是咱们大齐的太祖皇帝登基做皇帝之后的第三年，来到咱们顾家村的。”
“她是孤身一人来的，在咱们村子里买了一座小院子，一住就是三十多将近四十年。”
“这几十年里头，从来没见有什么人来看她。她也几乎不和村里人来往。”
“我记得，是永安二年吧？那时候你还不到两岁。有一天阿爷抱着你出去玩耍，无意中和她遇到了，不知怎的，她好像一看到你，就觉得喜欢得紧，还逗了你好一会儿。”
“从那之后，她就时不时的，上家里来，给你带点东西，抱一抱你。”
“到后来，你有两三岁，能走路了，就总自己偷偷的跑到她家里头去。也难为你，那时候你啥都不知道，偏偏却认得去她家的路。”
顾长庚说着，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又道：“阿爷看得出来，你孟婆婆啊，真的是把你当成自家的孙辈在疼的。平日里不管有点啥好东西，自己不舍得吃，全都要留给你。”
“那时候啊，你大哥还跟着你去了几次，不过回回都让你孟婆婆给关在了院子外面，门都进不去。你大哥还和我告过好多次状呢。”
说到这里，顾长庚忍不住又摇头笑了笑，仿佛是想到当初大孙子和自己告状的模样。
听到这里，有福抱着顾长庚的脖子，问道：“孟婆婆是只喜欢我吗？”
顾长庚点了点头，有些感慨的说道：“是啊，你孟婆婆只喜欢你，其他谁都不待见。村子里其他的孩子，包括你三哥在内，都从来没进过她家的院门。”
有福闻言，小声叹了一口气，有些难过的说道：“可是，有福不记得她了。”
顾长庚没有接话，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你孟婆婆过世那天晚上，你一直哭闹不止，闹着要去孟婆婆家……”
“后来啊，阿爷没敢和说你孟婆婆没了，只说她去了远方，你呀，整整一个月没露过笑脸。”
“再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不管是家里人也好，村子里人也罢，再也没人会在你面前提到孟婆婆。你那时候……”
顾长庚顿了顿，把人痴傻着几个字吞回了肚子，继续说道：“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第51章 遍身罗绮者（）
孟婆婆的坟并不像村子里的其他过世的人一样修在山坡上，而是修在一个小山坡的脚下，正对着一片颇为贫瘠的土地。
坟是新坟，坟头上的杂草并不多，没有谁来拜祭过的痕迹。
坟边种着一棵不小的桑树，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枝头有小片小片、嫩绿的桑叶正在生发，长势看起来还不错。
有福扬着小脸，盯着桑枝看，嘴里喃喃：“可惜没人修剪，否则会长得更好的。”
说完之后，呀的一声反应过来，连忙伸出小手去捂嘴。
顾长庚听到了有福的话，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有福的头，轻声说道：“没关系的，记得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些就好。走吧，我们去给你孟婆婆烧纸。”
“嗯，好。”有福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点了头，开口应道。
顾长庚把祭品摆在坟台上放好，撕（不是撕碎，是撕开）了几张火纸，又拿火石把火纸点燃，等火纸彻底燃起来了，这才递给有福一叠打过戳的火纸。
有福乖乖的跪在坟台前面烧纸，一边烧，一边念叨：“孟婆婆，阿爷说这些钱是用来在阴曹地府花销的，有福给您多烧一点，您拿来买好吃的，还有好看的衣服，也多买一点，千万别饿着、冻着了……”
乖乖巧巧的小女娃，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一点别扭的感觉都没有。
钱纸燃得极好，寥寥青烟直直的指着天上，钱纸灰却仿佛小蝴蝶一般，四下飞舞，沾了有福一头，一身。
按照老辈人的说法，这是收到钱的亡魂觉得欢喜。
“你孟婆婆看到你来祭拜她，心里高兴呢，多烧点。”顾长庚一边说，一边把手中拿着的香点燃，然后递给有福：“来，把香插了，小心别烫着手了。”
“嗯，好的。”有福把手上剩下的几张火纸全投到正在燃着的火纸堆上，接过顾长庚递给她的香，拿在手上，似模似样的拜了三拜，然后俯身去往坟台的缝隙中插。
俯身的一瞬间，有福忽然觉得有些恍惚，片刻之后清醒过来，手中的香已经插好了，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插进去的。
有福甩了甩脑袋，将怪异的感觉抛在脑后，扭头看着顾长庚：“阿爷，我还能再给孟婆婆烧点钱纸么？”
“当然可以，还有这么多呢。”顾长庚一边说，一边又递给有福厚厚的一叠火纸。自己却起身，去把孟婆婆坟头上为数不多的杂草拔了，又添了几捧土。这才让抱了有福从侧面上到坟上，让她压火纸，插清飘。
压完纸，插完清飘，等钱纸全部燃完，顾长庚就带着有福离开了。
走出去一小段路之后，有福又回头看了一眼，转回头来又忍不住的开口说道：“阿爷，那棵桑树是油桑，用来养蚕最好了。又细嫩，又厚实，营养最好的桑叶就是这种了。”
顾长庚心中猜测，有福说这话，多半是脑子里残存的记忆在作祟，所以也没有追问，只是笑道：“傻孩子，咱们这儿可没人养蚕。”
“啊？”有福嘴角微微张开，有些诧异的看看顾长庚，又扭头去看那一株种在坟前的桑树。
顾长庚心中了然，笑笑说道：“桑树枝多叶茂，生长极快，而且容易生发，枝条埋在土里，就能长出根来，它和生长迅速的梓树一样，都是生发之力旺盛的灵木。所以啊，好多地方，都有屋前种梓，坟前栽桑的习惯。”
说着，顾长庚声音低沉了一些：“桑梓之地，父母之邦。”
“先前阿爷不是给你说过，你孟婆婆是从外乡来的吗？想来坟前栽桑是你孟婆婆家乡的习惯。”
“你孟婆婆的坟啊，是她老早就自己买地修的，那桑树，也是她自己种的。她过世之后，我们只是送她上山（把去世的人送入坟墓）而已。”
“哦……”有福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就垂下了眼帘，没有再多说什么。
见有福似乎有些低落，顾长庚心中不忍，便把她抱起来，开口道：“有福有没有听过一首诗啊？”
“什么诗？”有福抬起头来看向顾长庚，小脸上却没有什么期待表情。
顾长庚不以为意，只看着有福低声念道：“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念完，顾长庚又问：“有福可知这首诗的意思？”
实际上，顾长庚原本的打算是，问完就直接给有福说这首诗的含义，并且劝一劝有福，告诉她没人养蚕，并不是什么太值得可惜的事情，因为反正就算是养蚕人，也没有绫罗绸缎可以穿。
谁知道，他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有福就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的摇起头来，一边摇头，一边还说：“阿爷，这首诗说得不对。”
“嗯？”听到有福的话，顾长庚心中倒是真有些好奇了，看着她问道：“为什么有福说这首诗说得不对啊？”
“嗯……因为……因为……”有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小脸也皱成了一团，随后干脆把眼睛闭上，右手紧紧的抓着顾长庚的手腕，左手握拳，轻轻的在自己头上敲打起来。
见到有福的样子，顾长庚知道她是陷入到那些记忆当中了，心里头着慌，一边暗暗责怪自己，不该提起这个，一边握着有福正在敲打自己脑袋的小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