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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川松开了长明，站直了身子背着手，志得意满地笑看着长明，眼中是满满的嘚瑟。
第229章 不周山（5）（）
长明实在是没想到，寒川都已经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却还是如此的……如此的，热情！
他竟被一个小孩子给撩拨了！
长明的手绕到了寒川的背后，抓过他的手，将他的手心摊开，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寒川的手心登时就红了。
“挨打，挨骂，才叫做欺负。寒川，你记住，自己不喜欢的，不可以强加给别人。”
寒川眨眨眼，笑得狡黠，声音却还稚嫩，“可是，刚才的咬耳朵，我很喜欢呀！”
不待长明说话，他便贼兮兮一笑，转身大步跑出门去，须臾间便跑远了。
长明枯坐在屋中，抚着被咬过的耳垂愣了半晌，才轻轻笑出了声来，这笑意漾到了眉间心上，笑声荡漾在溢满清浅日光的竹舍中。
良久，他才抬起笔，继续记录名册。
寒川晨时跑出去，一直到了傍晚，才玩回来。他今天似乎玩得很开心，回来之后还兴致勃勃地嚷着明天还要出去玩。
长明看着他衣裳上的一身泥，又笑又气，“把衣裳脱了，去换一身干净的。”
寒川依言脱了衣裳，赤条条地站在长明眼前。长明一挥手，溪水凭空而起，化成一条细细的水线落入了木桶当中，再过须臾，水便热了，冒着腾腾的热气。
长明冲着木桶一扬下巴，“去洗澡。”
寒川站着不动，“你陪我。”
长明挑眉看着他，他也直视着长明，两个人在无形之中拉锯对峙，最终还是寒川先败下了阵来。
寒川瘪着嘴巴，“好嘛，自己洗就自己洗！”他一个翻身，就跳进了桶中，故意溅起了好大的水花，溅了长明一身水。
长明无奈地笑，目光从地上满是泥泞的脏衣服上扫过，衣裳便自己飞出了竹舍，自动在溪间滚了几滚，瞬时便干净如初了。
长明一抬手，衣裳叠得整整齐齐，落在了他手中。他稍稍运气，衣裳便被烘干了。
他将衣裳放在了寒川床边，这才返身走到木桶边，拿起搭在桶边的毛巾，为寒川轻轻擦拭着脊背。
寒川背上也肉乎乎的，摸起来是细腻的手感。他回头看着长明，一挑眉，那眼神中的意思——看吧，你还是来了！
长明没有理会他嘚瑟的眼神，等到洗干净之后，一只手就将他从桶里提溜了出来，将他的身子擦干。
“今天和谁去玩了？”
寒川兴冲冲地笑，“和灰兔、红狐他们！”灰兔和红狐都是山间的精怪，应该是意外和寒川结识的。
长明点点头，“那你有没有被欺负，或者有没有欺负人？”
寒川骄傲地摇头，大声道：“没有！”
“嗯。”长明顿时觉得欣慰。
从前寒川日子过得太苦，现在他终于能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长大，有自己的小伙伴可以一起玩耍，每天早上开开心心地出去，晚上兴致勃勃地回来。
寒川回过头，抱着长明的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那……那我明天还可以出去玩么？”
长明笑着点头，“保护好自己，也别欺负别人就行了，你要是想玩，随时都可以出去玩。”
他是不周山的山圣，山间精怪应该都知道他与寒川的关系，应当是没有人有那个胆量敢动寒川的。
第230章 不周山（6）（）
接下来的几日，寒川每天大早上就跑出去玩，一直到了傍晚才回来，每天都是滚得一身泥。
长明半是无奈半是欣慰，看着寒川每日都开开心心，他自己心中也愉悦起来。
这样开心的时光，在某一日鼯鼠慌慌张张地跑进竹舍时戛然而止。
鼯鼠嗓门向来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长明，长明！不好了哇长明！你快跟我来看看！”
长明放下笔，抬眼看去，就看到鼯鼠满面慌张地跑了进来，“鼯叔，怎么了？”
鼯叔一拍大腿，“死……死人了！不周山死人了！”
长明面色一变，当即起身，“在哪里？！”
他随着鼯鼠大步走出门，急急地绕到山的另一边，那里已经围了不少的精怪，叽叽喳喳地相互讨论着。
其实死人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这在从前，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但他们知道，新来的这位山圣从前是佛门中人，他不能接受杀人。他们围在一起，等着看看山圣的反应。
长明走到跟前，精怪们自动分成两列，让开了一条道理。他一眼便望见，躺在山林之中的樵夫的尸体。
他的面色骤然一沉，“这尸体是谁发现的？”
花妖站了出来，怯怯道：“是……是我，我只是想来散播花种，远远就看到了这个人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着……”
说话间，三个小孩子也混到了人群中，分别就是寒川、灰兔和红狐三个人。
红狐左右看了看，大声嚷道：“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呀？我们还要玩呢！”
灰兔探头出来，望了一眼，突然捂着嘴巴道：“呀，那个人不是……”
红狐也看了一眼，看到了那个樵夫的尸体，突然伸手一拽灰兔，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你别多嘴！”
寒川也看过去，惊讶道：“对啊，那个人不是之前陪我们玩的人么？”
长明心中一惊，身子一僵，他僵直着转回身来，看向寒川，“……是你们？”
寒川满脸无辜地看着长明，“什么是我们？”
长明突地蹲下身来，双手握住了寒川的肩，“你又杀人！？”
他现在的手劲出奇得大，像是两把铁钳子钳制着寒川的肩膀。
寒川只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就不住地挣扎，“我没有杀人！他不是我杀的，昨天来他还好好的呢！你放开我，疼！”
长明心里惊颤不已，生怕寒川再沾上什么邪气，“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川从来没见过长明这样凶的模样，他觉得实在是很委屈，扁扁嘴巴就哭了出来，“我没有杀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鼯鼠看看长明，又看看寒川，伸手一推长明，把寒川拽过来在身后护着，劝说道：“你凶他干什么？这件事情还没查清楚呢，又不一定是他干的。”
长明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喃喃道：“对……不一定是寒川干的，不一定是他……”
第231章 不周山（7）（）
长明环顾四望，周遭精怪形色各异，或是吓得瑟瑟发抖，或是满脸看好戏的神情。
他将起伏的心绪压下来，抬手从树上折下了一截枯枝，随意在空中点了点，时空便似倒流。
山林未曾变过，风或大或小，吹得枝叶颤动。
时光再倒退，周遭精怪似乎都虚化了。
清晨骄阳万丈，日影横斜投射在山林间，长明看到了那砍柴的樵夫，背着竹筐拿着砍刀上山——这已经是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
樵夫照常砍柴，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状。
可是过了不久，突然有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长明心中一沉，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寒川、灰兔与红狐三人。
“寒川……”随着寒川他们越来越近，长明心就越来越凉，他喃喃道：“你可千万不要……”
三个孩童看到了樵夫，寒川好奇地蹲在樵夫身旁，“你在干什么呀？”
樵夫不耐烦地挥挥手，抬手一推寒川的肩膀，“去去去，我在干活儿呢！小孩子别在这儿瞎捣乱！”
他倒是没有多用力，但还是将寒川推翻在地，寒川狠狠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长明下意识想去扶寒川，走了几步却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情了，随即默然地又放下了手。
寒川被推得摔倒，但并没有生气。
他不觉得这是被欺负了，又对樵夫手上的柴刀实在好奇，于是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继续蹲在一旁看着。
灰兔胆子小，虽然好奇却不敢搭话，也跟寒川一起蹲在旁边看着。
红狐向来胆儿大，性子也急，他抬脚踹了踹樵夫，“喂，我们问你话呢，你为什么要砍树呀？”
樵夫抬手也想推他，可是红狐早就预料到了。他退后了一步，随意一挥手，便召来一阵疾风，樵夫被风席卷着滚到了山下去。
寒川一歪头，突然拍着手笑了起来，他觉得很好玩，于是也学着樵夫的样子，站在山上往下一倒，骨碌碌地就滚了下去。
灰兔也随之玩耍一般滚下去。
这山路泥泞，两个人都滚了一身泥，脏兮兮的。
寒川和灰兔都有法力傍身，这样滚下去自然不会受伤。可是樵夫就不一样了，他的腿磕到了石头，摔断了骨头，疼得捂着伤处哀嚎。
这三个都属于精怪，不懂得凡人的脆弱和伤痛，红狐觉得滚下去太蠢，于是一跃而下，又踹了踹樵夫。
“喂，我们既然遇上了，要不你就和我们一起玩吧？”
樵夫疼得说不出话来，他依稀猜出来了，这三个小孩子不是凡人，恐怕他是遇上妖怪了！
他挣扎着起身想逃跑，拖着伤腿一步一步地向远处挪，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寒川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伸手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你去哪里呀？我们一起玩嘛！”
樵夫走着走着，只觉得撞上了什么东西，就再也前进不得了。
他的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而在他身后，三个小孩子声音稚嫩，笑声咯咯响，“不要走呀，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第232章 不周山（8）（）
红狐一挥手，樵夫被巨风席卷着回到了山顶；他的手指再往回一勾，樵夫就又一路滚了下来。
这山路上碎石太多，樵夫一路痛哭求饶，哀嚎不断，但是没人能懂他的苦痛，也没人能听到他求救的心声。
寒川和灰兔开心地拍手，一个两个争着吵着，“红狐老大，我也要我也要！”
红狐是三个人当中年龄最大的，也是三人中法力最强的，于是寒川和灰兔就认了他做老大，平常什么事都听他的。
看着寒川和灰兔起哄得这么厉害，红狐也有些骄傲。他便控制着巨风，先后将寒川和灰兔送上了山坡，又让他们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他们一边滚下山坡一边欢呼，滚到山脚下之后，连身上的泥土都不拍一下，就争着还要玩。
樵夫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渐渐意识到，这三个妖精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根本就只觉得这是在玩耍！
他看寒川他们玩得正开心，就更加不敢动弹，生怕提醒了他们自己的存在。
他们玩了一整天，一直到了傍晚，才打算回去。
寒川一挥手，解开了屏障，打算把樵夫放了，“我们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吧，我们明天再来玩。”
红狐却阻止了寒川，“你把他放了，他明天一定不会来了！不如我们把他关在这里，明天我们再来找他玩就是了！”
寒川和灰兔想了想，觉得红狐说得有道理，于是便点点头，“好啊。”
随后，三个人便嘻嘻哈哈地回家了。
看到这里，长明便不自觉蹙起了眉头——人之初性本恶，无知者，才对生命没有应有的敬畏。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
他们早上出来玩，和樵夫一起玩这个“滚下来”的游戏，所以寒川才会每天都滚了一身泥回去。
玩了一整天，晚上再回家，樵夫就被关在这里，第二天他们还会过来玩。
循环往复。
这几天以来，樵夫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伤口没有药医治，又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时不时还要从山上滚下来几次。
于是，樵夫终于死了。
长明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情——松口气？还是担忧？
虽然寒川没有杀人，又不是主使，可他是帮凶，而且他根本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长明离开了幻境，回到了几天之后的现实。
他看向寒川，寒川躲在鼯鼠身后，还在哭哭啼啼。他叹息一声，走到寒川身前，“寒川……”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猝不及防地被寒川狠狠推了一把，往后踉跄了几步。
寒川带着哭腔，恨恨道：“讨厌你，你不准过来！”
长明有些无奈，又看向红狐和灰兔，“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们两个也过来。”
红狐和灰兔对视一眼，一起走了过来。红狐满脸写着无谓，灰兔眼睛里却盛满了恐惧。
长明强硬地抓过寒川的肩膀，任寒川怎么挣都挣不开。他们这三个小孩子站成了一排。
第233章 不周山（9）（）
长明的目光严厉，他看着红狐，红狐看着是十二三岁的孩童大小，可他也已修炼了几百年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那个樵夫会死？”
红狐看着长明，心底有些慌，却还是嘴硬道：“不……不知道。”
长明直视着红狐的眼睛，严厉的目光无声地压迫过来。
“是不知道，还是刻意忽略掉这一点？寒川和灰兔，一个什么都不懂，一个修行尚浅，他们不知道这些还情有可原，可是你，真的不知道么？”
其实红狐是知道的，或者说，他依稀知道，但是不确定。
从前老狐狸曾跟他提起过，人是很脆弱的，也是很好掌控的，吸食人的精血也有助于妖精的修行。
红狐觉得新奇，也想看看，人是不是真的像老狐狸说的那么脆弱，这样玩几天，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死。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并且，他并不觉着自己有什么错。
红狐抿着嘴巴，还想再说话，老狐狸却突然冲了出来，一把将他拉了回去。
老狐狸毕竟聪明，懂得服软，哀求道：“山圣大人，我们知道错了，是小老儿我教子无方，他还修行不深，什么都不懂。求大人饶他一条命吧！”
长明的目光在这一家三口上徘徊了许久，最终一声长叹，“不周山不留伤人性命心存恶念的精怪，你们下山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老狐狸千恩万谢，就差跪地磕头了，“多谢山圣大人饶过他一命！多谢大人！”
长明摇摇头，“他的命也并非是我说了算的。他今日所犯下的罪行，地府上自会有相关记载。待他死后，魂魄入了地府，自然会有惩处。”
将红狐一家赶下了山，长明回身，看着这山上大大小小的精怪。
“凡是在不周山上住着的生灵，都要遵从我的规矩。今日，红狐便是例子，若你们再有人同他一样，便也就自行下山去吧。”
长明一扬手，手掌心凭空出现了一卷竹简。他将竹简打开，用笔尖将红狐一家的名字圈了出来，笔墨一挥，红狐一家三口的名字，便从竹简上被抹去了。
他再一收手，竹简也慢慢散去了。
精怪们相互对视了几眼，都低头应“是”。
其实相比较其他的山圣，长明已经很宽容，最起码，他没有喊打喊杀，将精怪打得灰飞烟灭。
赶下山倒是没什么，但这座山乃是佛骨所化，大大有助于修行，精怪们大多都不愿意离开，也就不得不遵守着长明的规矩。
大家都一片寂静，没人敢再出声，尤其是灰兔一家，吓得瑟瑟发抖，通红的兔眼睛中溢满了泪水。
而人群中，寒川还在哭，他看着红狐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