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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楼把茗碗往桌上一放,道:“再给我添些茶。”青岚忙拿起茶壶给林锦楼添水。
赵月婵见林锦楼爱答不理的,忍着怒意,放柔声音道,“方才我到母亲房里送些自己糟的鹅掌鸭信,母亲说你明日要出门,这事你怎么没和我说?我也好帮你准备置办些衣裳用品。我在房里等你许久都不来,心里烦闷了才找青岚妹妹聊聊天。”
林锦楼淡淡道:“东西有书染和小厮们替我备了。”
赵月婵道:“他们总不如我们知疼着热,爷在外头若是吃不好、睡不好,我们跟着也担心,妹妹你说是不是?”
青岚看看林锦楼的脸色,不知自己该应还是不该应,她看见赵月婵便心里发憷,胡乱的低下头。
赵月婵冷笑一声,心道:“这小贱人远不及我美貌,性子懦得上不了台面,到底哪一点拿人了?大爷好像被灌了**汤似的,三天两头往东厢跑。”眼睛瞄到青岚隆起的肚子,不由愈发怨恨。
原来林锦楼待她冷淡,她每次回娘家,母亲都敲打她早日生下一男半女,但如今这情形,让她一个人守空房,怎能凭空变出个孩子来!这些时日她刻意收敛,不再哭闹蛮横,打起温柔哄着林锦楼,也没捏着错处找青岚麻烦,但林锦楼待她仍冷冷淡淡的。方才她在秦氏那里听说林锦楼明日要出门,这事她竟毫不知情,如今她的地位竟连个贱妾都不如了!她心里有气,收拾打扮一番到东厢来,到底要看看那个小狐媚子凭什么能把爷们迷惑了,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林锦楼却在那小贱人跟前对自己爱答不理,故意落自己脸面!
赵月婵越想越怒,偏巧香兰端了茶进来,这茶本该青岚亲手给赵月婵奉上,奈何她一时傻愣了,居然没动。赵月婵气上加气,将茶碗端起来借故发挥,“唉”了一声将茶全泼在香兰脸上,口中骂道:“没眼色的小蹄子,这么烫的茶,叫我怎么端得住!”
那茶虽不滚烫,却也是热热的,香兰“啊”的叫了一声,忙捂住了脸,疼得眼泪已滚了下来。林锦楼登时便坐了起来。赵月婵骂道:“还不快滚!”
香兰捂着脸便要出去,林锦楼顾不得穿鞋便从炕上下来,几步抢到跟前,把香兰的手拉了下来,只见脸颊一片通红,幸好没有烫伤。再瞧香兰脸上挂着泪,神情又惊又怕,楚楚可怜的,顿时心疼起来。
林锦楼面色冷然,看了赵月婵一眼,扭头对香兰道:“方才大奶奶对你无礼了,我替她向你赔不是。”
香兰一呆,便要跪下,林锦楼抓住她手臂并不让她跪,另一手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她手里:“明儿个找济安堂的罗神医过来给你瞧瞧,这银子你留着养伤用,伤好之前不必在跟前伺候,稍后我打发人来给你送点子药膏。”
香兰含着眼泪看着林锦楼,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谢恩的话。林锦楼对她微微笑了笑,露出一口极雪白的牙,回头对赵月婵道:“走罢。”见赵月婵愣愣的,便立起剑眉道:“你来这儿不就为了让我回去?还不给我拿鞋过来!”
赵月婵方才回过神,忙不迭的给林锦楼穿鞋,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香兰回到屋里,又委屈又难过,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时春菱等人过来探听方才的事,香兰只是勉强应了两句,拧了凉毛巾冰脸。过不久,有个小丫头拿了个金丝香木的小圆盒来,说道:“这是大爷给你的药膏,脸疼了就涂一层,别沾上水。”香兰拧开盖子一看,见里面是乳色的膏子,伴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抹在脸上清凉滋润,红印子瞬间便淡了。
春菱惊道:“这是晶玉兰雪膏,过年时刚从宫里赏下来的东西。太太得了四盒,当时便打发人给老太太送了一盒。这东西是宫里的秘方制的,皮肤起了什么疹子冻疮,一涂就好了,只是想买都没地方买去。”脸上带了嫉妒的神色道:“大爷又给你赔不是,又给你银子的,居然把宫里赐的膏子给你用,还叫济安堂的罗神医给你瞧伤,罗神医从来都是只给太太奶奶们请平安脉的。”
小鹃笑嘻嘻说:“不过烫了这么一下,却得了这么大的脸,倒变成了巧宗儿了。”
银蝶不咸不淡的说:“大爷虽好性儿,是个怜下的,可若不是看在姨奶奶的面子上,怎能给你这样的脸面,你可别忘形!”
香兰啼笑皆非,心道:“烫伤疼在我身上,反招来一堆磨牙闲话,你们谁乐意替我,我还不愿意要大爷给的‘这么大的脸’。”转念又想道:“大爷虽性情骄纵些,但也算是个宽厚的,给我的膏子这样金贵,等脸上的印子消了,我就还给他。”脸上不带出声色来,默默的将东西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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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琼脂()
且说林锦楼出了东厢,召唤个在廊下听差的小幺儿过来道:“去前头书房告诉书染,让她拿宫里赏下的那个药膏子给东厢的丫头香兰。”方才转身回了正房。早有赵月婵的丫鬟白露和汀兰在门口守着,见林锦楼来了,顿时忙碌起来。
迎霜去端早就沏得了的梨香茶,白露去拧热手巾,汀兰在炕桌上摆上细茶点。林锦楼也不搭理,径直迈步往里头去。赵月婵在他身后紧紧跟着,看见迎霜便对她使了个眼色,迎霜会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林锦楼往床上一歪,闭上双眼,也不说话。赵月婵重新挂上笑脸,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款款道:“我看爷方才也吃饱了,要是还饿着,我这里备了几道点心,枣泥山药糕和菊花糕,都是消食补气的。”
林锦楼睁眼看了看赵月婵,道:“不必了。”
“还是用一点儿罢,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赵月婵殷勤笑着,“快把糕端上来。”
不多时,林锦楼只听耳边有人道:“请大爷用糕点罢。”莺声燕语,婉转酥麻。
林锦楼睁眼一瞧,只见地上跪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身材窈窕袅娜,穿着湖蓝色的袄儿,勾勒出丰腴的胸脯子和一把纤腰,再细看那张脸儿,柳叶眉樱桃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端得是个俏佳人。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个碟子,盛了几块点心。
赵月婵见林锦楼仔细打量那丫鬟,心窝里发酸,可脸上却仍带着笑,道:“这是琼脂,前两天买进来的,我看她模样好,性子也温柔,就放在身边儿服侍了……还不快给大爷行礼。”
迎霜在一旁接过托盘,琼脂盈盈拜倒:“琼脂请大爷的金安。”说着眼睛忍不住向林锦楼溜了过去。她是前几日让赵月婵花高价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原本她自小被鸨母买来,还请了个女先生教,略识几个字,还会些丝竹,虽是黄花闺女,但也有几分风月手段。后来有个官人想把她买去送给上峰作妾,谁知那家失了火,眼看家境要败落,便直接将她领到牙行卖了换钱。正逢赵月婵来挑人,便把她买了去。
刚来的时候,赵月婵一番疾言厉色的敲打,让琼脂真个儿有些怕,但今日她一见林锦楼,两只眼好似粘上一般,再也离不开了——她原以为自己要去伺候个年逾六旬的老头子,没想到竟然是个龙精虎猛的英俊男人!
琼脂身上酥了一半,大有情意的送了个秋波,又娇羞的低下头。
赵月婵一阵胸闷气短,前阵子她看林锦楼天天往东厢跑,终于有了体悟:原来她的最大威胁并非那些妖妖娇娇的通房丫头,而是东厢那位岚姨娘。岚姨娘是良家子,秦氏青眼有加,又怀了身子,连林锦楼都十分看重,假以时日再生了儿子,那林府里就愈发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赵月婵是个聪明人,痛定思痛之后,前思后想了好久,终下定决心亲自挑选个美妾送到林锦楼床上,等那美妾生了儿子,便过继到自己身边儿养,也好日后有个倚仗。只是那美妾便要精心挑选,一来要有身契拿捏在自个儿手里,二来不能太聪明伶俐却要有些眼色,三来要老实听话。于是挑选来挑选去,比照着林锦楼对美人的喜好,便挑中了眼前这个女孩儿,调教了几日,重新给取了个香艳的名字,送到林锦楼跟前儿。
如今她瞧着林锦楼颇为意动的模样,心里头一时喜一时苦,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正胡思乱想着,便听林锦楼哼哧一笑,凑到她身边儿讽刺的说:“我还真不知道,如今你又多了个当老鸨子的喜好。”
赵月婵一怔,登时白了脸色。
林锦楼又靠回身后的团枕上,慢条斯理的说:“可惜你林大奶奶拉的皮条,我却不敢消受了。”
说完转了个身,脸对着墙,自顾自的闭眼睡了。
赵月婵咬牙暗恨,起身带着迎霜便走,却命琼脂留在屋里侍奉。待出了屋,迎霜对房里努了努嘴,低声道:“大爷不买账,这该如何是好?”
赵月婵冷笑道:“别看他装得跟什么似的,没瞧见那小蹄子进屋之后,他就盯了半日,连眼珠子都没错开么?咱们且去,我就不信他不碰那块油糕。”
要说林锦楼倒真有些心动,如今为他曾祖母守孝,已旷了许久,眼见个姿色样貌拔尖儿的女子在眼前晃,还真想消受一番。可他如今正盘算着把赵月婵从家里赶出去,怎能再碰她送来的人?
林锦楼便闭了眼躺着,过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熟了。夜间起来叫渴,将幔帐掀开,唤了一声:“茶。”
不多时,一双白腻的小手递过一只青瓷花瓣杯子,林锦楼接过一饮而尽,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看,只见琼脂正站在床前,挽着松松的头发,荼白的袄儿半敞着,露出大红肚兜,衬得肌肤愈发雪白。
琼脂见林锦楼瞧着她,便红了眼眶,低下头轻声说:“是不是琼脂碍了大爷的眼……让大爷不欢喜了?”
这一番作态我见犹怜,让林锦楼登时有些口干舌燥,声音不自觉的柔和几分,将茶杯递过去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没不欢喜。”
琼脂含着眼泪,带了几分娇羞,看了林锦楼一眼,小声说:“那,那大奶奶让我……侍候大爷……我,我也是愿意的……”
说着去接茶杯,却故意去碰林锦楼的手,那一双小手滑腻轻软,林锦楼心里一痒,便反手将那小手握住,手上用力,把琼脂拉拽到怀里,调笑道:“伺候爷?你要怎么伺候?”心里想着:“横竖个丫鬟,收用了也不是大事,难不成她给爷送个美人儿,爷就不休她回家了?”
琼脂脸上增了几分春色,指甲在林锦楼胸前一划:“大爷想让奴怎么伺候,奴就怎么伺候。”
林锦楼低笑着便要亲嘴儿,但瞧见琼脂娇怯的神色,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日脸被茶水烫了的小丫鬟香兰。香兰的神色也是这般怯怯的,脸被烫得通红,两只大眼里含着泪儿,说不出的委屈可怜。如此一来,便又想起赵月婵是如何飞扬跋扈的,于是连带着怀里的美人儿也没了味道。松开手把琼脂推了出去,淡淡道:“夜了,去睡罢。”把幔帐撂下翻身睡了。
琼脂呆呆立在床边,不知这位爷怎的忽然变了脸,方才还柔声细语的,这会儿冷眉冷脸,心中暗恨自个儿方才错失良机,早知就不该娇羞,该迎上去将生米煮成熟饭才是。咬牙恨了一回,也只得赌气跺脚回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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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捧杀()
林锦楼第二日便出了门,赵月婵亲自把人送到二门上方才回去。各房的妾室畏惧赵氏之威,不敢凑到跟前儿,都悄悄打发心腹小厮守在二门外给林锦楼送些东西。青岚处处紧着林锦楼身子,送一瓶儿滋补身体的丹药;鹦哥爱那风花雪月的调调,用一缕头发和着五色彩线打了个络子,取“横也相思竖也相思”的意思;画眉干脆送了个她贴身穿的枚红五色刺绣鸳鸯肚兜。
小鹃在外头将各屋送的东西都打听了一圈儿,回来跟香兰偷偷八卦。香兰心中默默点评:岚姨娘最贤惠,鹦哥最诗意,画眉最……奔放。又暗暗揣测林锦楼最喜欢哪件,想来想去估摸着以那位大爷的性子,大约最喜欢画眉的玫红鸳鸯肚兜。
她和小鹃正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银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家常穿的肉桂粉小褂,往香兰身边一扔,扭身便走。
香兰把那褂子拿起来一看,便喊住道:“你且等等。”起身上前把褂子递过去,“这是你缝的?针脚这样糙,歪歪斜斜的怎么见人?拿去重做。”
银蝶哼哼道:“我就这个手艺,你要瞧着不好就自己缝去。”
小鹃愤然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的活计,做不好还有理了?”
香兰把小鹃拉住,淡淡道:“做不好不要紧,我教你,去把针线笸箩拿来。”
银蝶瞥了香兰一眼:“我这儿还有别的活儿,春菱姐姐还让我去晒书呢。”说着拔腿便走。
香兰抢上前挡住道:“晒书让小鹃去,你先做针线,我去同春菱说。”
银蝶还要叽歪,香兰却把脸沉了下来,冷声道:“这活计是我三天前就给你的,你已经拖了这么久,做得这样差,我要教你还百般推脱,你到底想怎样?”
银蝶只觉着香兰单柔好欺,没料到她忽一沉下脸却威势十足,顿时有些愣,香兰把那褂子递过去道:“去,重新缝这褂子,我且告诉你,这料子是上等的贡缎,若做坏了,就直接从你月例里扣,你明白了?”
银蝶脸涨得通红,气得喘了好几口,盯着那褂子,却不伸手拿,两人一时僵在那里。此时门帘一掀,春菱走了进来,一看这阵势心里明白了几分,微微笑着:“哟,这是唱得哪一出?”
小鹃快人快语:“银蝶不好好做活儿,香兰要教她,她还不肯学。”
银蝶冷笑道:“你跟她交好,当然向着她。”又瞪着香兰,“别以为我们心里不清楚,你不就因为大爷给了你个宫里赏的膏子,就觉着自个儿腰板硬气高人一等了么?呸!上头还有大奶奶、姨奶奶,你就以为能攀高枝儿了?瞧把你兴得那样,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哼!”说完一推春菱,摔帘子就出去了。
香兰愣住了,小鹃气得跺了跺脚:“黑心的小贱蹄子,有本事让大爷也赏你一个!分明是眼红嫉妒人。”又去拉香兰的手:“咱们别理她,什么玩意儿!”
春菱心里暗爽,假意咳嗽一声安慰道:“是呢,银蝶年纪还小,说话难免口气冲些,回头我去说她。”说着又出去了,临走时扭头道,“姨奶奶说了,这几日不用你进去伺候了,让你紧着把小孩子的衣裳做出来几件。”
说话听音,香兰眉眼通挑,立时就明白了,这是岚姨娘膈应了她——自从林锦楼送了她涂脸的膏子,东厢里便诡异起来。青岚原待她亲厚,之后便有些淡淡的,如今连近身伺候都不让她靠前了;吴妈妈却对她愈发亲热,原直唤她名字,如今却叫“香兰姑娘”;春菱客气了许多,却也不动声色的跟她疏远了两分;银蝶倒是摆在面子上,直接甩脸子,连活计都指使不动;唯有小鹃同她仍是一如既往的交好罢了。
香兰忽然觉着没趣儿,深深叹了一口气,坐了回去,把手里的褂子扔到一旁。
东厢待客的小厅堂里,画眉正坐在椅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