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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被他猜得一清二楚,这多没面子?安赫尔反驳:“才不对。”
费利佩并不戳穿他,只是眼底笑意又深了些。要知道这么久以来,再没第二个人能让他这样温柔地笑过。
就像从前许多柔和的日子一样,安赫尔在窗边画画,他的费利佩就在不远处坐着,仿佛只要谁都不走,海尽头的大水就不会漫过这一轮落日。
安赫尔心不在焉地问:“到底要见谁,怎么还不来呢?”
他随即想到,没人会故意让费利佩等待,于是猜道:“要见的人还没到游轮上?”
费利佩点了点头:“你一向聪明。”
一艘游艇从迈阿密海港送来新的客人。
游轮接到他们,才终于再度起航驶向远海。
门终于敞开,一个有着东方面孔的英俊男人走进来,眉眼锋锐桀骜,容貌深邃,他笑起来十分不驯,偏偏不失优雅。
“我的朋友,许久不见了。”
男人用流利的葡萄牙语问候了一句,与费利佩利落地拥抱一下,彼此关系很熟。
“想必这就是安赫尔。”男人看见他身边的金发少年,轻轻颔首。
费利佩为他们介绍对方,纪无野笑了笑:“有种预感,他会和我的小朋友一见如故的。”
纪无野与费利佩身材相当,极为高挑,几乎都是男模级别的完美身材。
两人气场又都极强,他们站在一起就会让人自然而然产生一个念头——他们是同类。
除了丹尼和兰格,安赫尔很少见过能与费利佩气势相当的人,尤其那凛冽的锋利感简直如出一辙,双倍叠加后几乎刺破空气,直逼眼前。
费利佩与纪无野很合得来,两个男人坐下,黑色真皮沙发旁的方桌上有威士忌,他们放松地碰杯,聊了几句。
纪无野转头看向安赫尔,对他一举杯:“你的机器人朋友目前就在我的一家公司进行升级研发,它叫‘毛毛’对吗?它为我们提供了很大帮助。”
安赫尔惊喜又愕然:“……毛毛还好吗?”
纪无野微笑道:“放心,它会完好无损地回到你身边。”
这个来自东方的男人与费利佩是生意上的伙伴,身家同样不菲,科技公司似乎只是他出于兴趣投资的一个项目。
费利佩示意安赫尔可以自由活动,不必拘礼在旁边听他们聊生意。
“我的小朋友今天有点闹脾气,在后边的游艇上,稍晚点儿来。”纪无野笑道。
费利佩打趣似地看了一眼安赫尔:“闹脾气,可以理解。”
安赫尔被一眼看得十分郁结,才没有你闹脾气!
他就留他们两人单独聊,自己继续回到落地窗边画画打发时间,心想纪无野的“小朋友”不会是小孩子吧?为什么要介绍自己与他做朋友呢。
安赫尔十分随性地以油画颜料厚涂,大半幅画面已经覆上浓墨重彩的日落色泽。
“国王——!”一个清亮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修长的身影迈着轻快活泼的步伐冲了进来。
听到这一声,安赫尔怔了一下,费利佩和纪无野都下意识抬头看去。
那是个有着东方血统的混血少年,棕金色的鬈发,五官轮廓柔和美好,笑起来有个酒涡,长相乍一看是东方人,又完美糅合了日耳曼血统的精致。
少年虽然直接冲进来的,但教养良好,非常礼貌地问候了费利佩与安赫尔。
安赫尔意识到,那一声“国王”当然是喊纪无野的。
纪无野起身,张开一条手臂将少年迎到身边:“看来心情好点儿了?”
费扬大度地让他抱一下:“还不错。”
一转头,费扬再次端详安赫尔,两个漂亮少年微妙地相顾无言。
费扬喃喃道:“我好像认识过你一样。”
安赫尔也有这种感觉,对他弯起眼睛一笑。
纪无野笑着打趣费扬:“这算不算是搭讪?”
费利佩看向安赫尔:“你们随意。”
两个男人继续斟了威士忌,在沙发旁对坐着聊事情。
费扬忽然瞥见安赫尔的画,被吸引了过去:“真漂亮,这用色太热烈了。”
走近才发现,油画是刚完成一半的,于是惊喜地看向安赫尔:“是你画的!”
安赫尔笑着点头。
费扬半开玩笑道:“这样明艳的配色,很容易让人想到野兽派画家,但看你这幅就完全不会像马蒂斯,遇到这样的作品,我只能说感到幸福!”
“你也不喜欢马蒂斯?”安赫尔眼睛亮起来。
费扬笑道:“当然,我对他又恨又怕。”
所谓灵魂知己就是这样了,安赫尔和费扬简直处处都合得来,讨厌的画家、喜欢的点心都能成为共同话题,爱讲的冷笑话也都让彼此一秒就大笑,简直就像两个相见恨晚的小孩子,让他们一起去沙滩上堆沙子城堡也会玩儿得无比开心。
“你是学歌剧导演的?”费扬开心地轻轻撞他肩膀。
安赫尔则惊喜地说:“你是学艺术史的?”
费扬:“我们都是伟大而没用的艺术家。”
安赫尔接着说:“两个毫不实用的人。”
然后他们一起大笑起来。
他们在画架前一起拿笔继续完成那幅海上日落,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费扬调出湖蓝色,安赫尔随手混上金粉,恰恰是费扬要的效果。
落日闪耀在海平面上,透过落地窗,绚烂的光斜斜照在安赫尔与费扬的发梢,将纯净的面庞映亮,眼睛美得如同日内瓦湖澄澈的光辉。
这两个天使一样的小家伙。
费利佩注视着不远处的安赫尔,纪无野则温柔地望着费扬:“我的费扬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很高兴能让他们认识。”
费利佩轻笑了一下:“我也是这么想。”
他们起身,一边往门口走,纪无野一边转头向落地窗边唤道:“小朋友们。”
两个小家伙就笑着回到他们身边。
费扬笑嘻嘻扑到纪无野身上,又回头对安赫尔挥手暂别。
安赫尔一不留神,发现自己习惯性到费利佩面前了,刚转身,费利佩却牵住他的手。
浓重的暮色余辉涌进大厅,费利佩将他轻轻拉进怀里,一个不长不短的拥抱,时间熔化在流淌的金辉中,变得缓慢。
费利佩若有似无地吻了一下安赫尔的金发,然后松开:“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就像他从来不说,但给安赫尔的思念早已蓄满了无尽头的黑色深渊。
那长长的安静走廊,安赫尔没回头,也就无从得知,落在身后的目光是怎样温柔,如同望着深渊中唯一的玫瑰。
第29章 隐锋()
“能说说吗; 他会面临什么问题?”兰格在船头甲板上站着,垂下的手随意搭在白色栏杆上。
丹尼就在他旁边; 海风吹拂他们的头发,经过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多看这两个夺目的人几眼。
丹尼:“听说过安赫尔小时候的事吗?”
兰格:“大致知道。”
丹尼拿了杯马提尼过来:“安赫尔的幼年期在野狗区度过,贫穷与饥饿是他们的日常。一个幼童浸泡在犯罪、娼妓、暴力之中长大; 影响是不可消弭的。”
兰格静静听着。
丹尼露出一个情绪复杂的笑容:“你我所见的安赫尔是个乐观的天使,可事实上; 他封闭了幼时回忆中最黑暗的部分……路易那天对他的所作所为; 已经触发那些黑色陷阱,恐怕也撼动了他自我保护的封闭壳。一旦再遭受过分刺激,他的精神将会面临巨大冲击。”
“会很严重?”兰格皱眉。
丹尼的笑容消失了,提起往事:“很多人可以背负糟糕的过往活下去,安赫尔原本也可以,但他母亲的家族有遗传病史。如果受到大刺激,他恐怕有大概率会精神崩溃——这是基因决定的。”
兰格怔住了,想起安赫尔的母亲杰奎琳; 当时在她哈德逊河谷庄园情绪失控,持枪在画室开火、并失手把安赫尔推下楼梯; 都明显有着精神脆弱的征兆。
这是藏在骨血里的一把隐锋; 随时可能扼杀安赫尔的灵魂。
“一旦如此,他将变成一个漂亮的疯子,或许歇斯底里,或许异常安静乖巧,像娃娃一样不闹不哭; 但也无法再与任何人交流。”
丹尼语气平静,仿佛深海下蕴藏着翻涌岩浆,不曾展露端倪。
兰格沉默。
“所以我们都清楚,离开费利佩、回归安稳的生活,对他而言是最安全的。”丹尼望着海面,“你或我,都比费利佩更适合他,不过以他自己的性格,宁愿燃烧,哪怕短暂也要热烈。”
“丹尼,你对他……”兰格听出些许令他惊讶的信息,眉梢挑起。
丹尼弯起那双灰绿色眼睛笑了一下,修长的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丹尼……”安赫尔趴在船上三楼的栏杆边遥遥唤道,“我一直找不到你。”
甲板上站着的丹尼与兰格回头,抬头看向他,都掩去了神情的凝重,朝安赫尔笑笑。
安赫尔下楼,跑过来笑道:“在聊什么?”
“聊明晚的舞会,你会邀请什么样的姑娘。”丹尼轻轻拥抱他,然后松开。
安赫尔连连摇头:“邀请姑娘?不不,那是你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兰格牵起安赫尔的手,澄清道:“怎么会,我可是愿意为了你跳女步。”
安赫尔好笑道:“别这样,大明星。”
游轮上传来一阵喧闹,人们都往某个方向张望,安赫尔回头,看见一个身材极瘦的中年男子走上甲板,人们都对他热情地打招呼,那男人瘦得两腮凹陷,但很有精神。
“那就是游轮派对的主人?”安赫尔猜道。
隔着十几米距离,那个瘦男人似乎朝安赫尔看了片刻。
丹尼捕捉到那人的视线,略感蹊跷,告诉安赫尔:“没错,是弗兰克先生。”
这艘出海游轮的派对,就是那位弗兰克先生举办的,船上的人都是受他邀请而来。
毫不意外,人们很快围过去问候他。
安赫尔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见弗兰克先生的身影一闪而过,就被遮挡在人群中了。
“弗兰克是个商人,近几年事业刚崛起,费利佩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丹尼说。
安赫尔奇怪:“仅仅几面之缘?费利佩怎么会接受一个不相熟的人邀请?”
丹尼告诉他:“弗兰克非常喜欢热闹,为了邀请到想请的人,他会辗转通过几层关系。我和兰格也是这么被请来的。”
“这就有点……偏执了。”安赫尔摇头。
安赫尔没多想,晚上,游轮已经离开近海地带,远处只有海水,已经看不到陆地和船只。
今晚是第一场酒会,宾客们穿着礼服,齐聚在一楼灯火辉煌的大厅。
弗兰克先生作为东道主,站在大厅楼梯上举杯致辞,对所有客人表示欢迎。
但安赫尔此刻还没来,因为兰格要与经纪人劳拉视频会议,他就在套房里等兰格结束工作。
“需要提前回纽约吗?”安赫尔轻声问。
“没关系,小事而已。”兰格举着手机,跟劳拉商量最后几件事,示意安赫尔帮自己戴上耳钉,
安赫尔取出钻石耳钉,对着灯光观赏一下,也没观赏出什么所以然,凑过去给兰格戴在耳廓上。
视频对面的经纪人劳拉提高了声音,语气变得柔和:“是安赫尔吗?”
安赫尔手里正拿着另一只耳钉,兰格把手机转过来,他就对屏幕那端的劳拉打招呼:“劳拉,真希望你也在,工作太辛苦了。”
劳拉笑起来:“太贴心了安赫尔,啊,你们住一起?”
兰格毫不犹豫地把屏幕转回去:“当然。好了,我的小天使不轻易给人看,下周那支广告就在纽约拍?”
“是的。记住来公司要留意狗仔跟拍,他们都疯了一样想知道你真面容。”劳拉叮嘱道。
安赫尔给他把另一侧耳钉戴上,兰格挂掉视频,将他抵在阳台栏杆上搂住,低头埋在安赫尔肩窝:“嘿,别去酒会了,咱们做点儿有意义的事情?”
安赫尔哭笑不得,轻轻踢了他小腿一下:“要跳进海里游泳吗?”
兰格轻笑,却不松手,鼻尖在他颈侧摩挲,唇若有似无的蹭过他脖颈:“宝宝,我太喜欢你了。”
“你今天有点儿奇怪,”安赫尔拍拍他的手,察觉不太对,“……心情不好?”
“记得吗?以前我说过,带你去雪山脚下的湖边定居。”兰格抬起头,近近看他。
安赫尔笑了:“记得,你还发来别墅照片,方圆三百里都没人,湖边的黑天鹅幼崽很可爱。”
兰格静静笑着看他一会儿。
安赫尔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他心情好起来。
某些时候,安赫尔也有会动摇,几乎觉得兰格是认真的。但念头很快就被打消,认识这么久他很清楚,兰格从没追过男孩子,更没有追不到手的人,自己是他不同以往的一次新鲜经历。
正如他们说好的,等到离开游轮,回到纽约,也是该结束的时候。
“如果认识你那天,我是个足够认真的人。”兰格说。
安赫尔拉着他离开套房,下楼往大厅走:“那样的你就不是你自己了。”
来到游轮的宴会大厅,酒会已经开始,弗兰克先生致辞一结束,不知又被拥簇着围在哪里。
“或许我不该来,一进门就碰上了。”安赫尔低低叹口气,看着迎面遇上的费利佩与恩佐。
“别担心。”兰格牵起安赫尔的手走过去。费利佩稍一举杯,只淡淡看了安赫尔一眼。
恩佐对安赫尔笑:“很久没见了。”
衣着正式、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恩佐如今完全适应了这个圈子。
如果恩佐真的是警方线人,那么他一举一动都有目的。哪怕故作愚蠢,也是为了蒙蔽别人的判断。
这么一想,安赫尔只觉得从未认识过真正的恩佐。
他对费利佩的爱慕倒不像装出来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呢?即便是卧底,恐怕也会在费利佩身边沦陷了。
安赫尔只能若无其事地笑笑,不去看费利佩。
幸好彼此寒暄一下就擦肩而过了,兰格带安赫尔来到相对安静的大厅二层,俯瞰着满场衣香鬓影、酒盏交错。
兰格笑道:“当初见你那个叫恩佐的朋友,只是发型和你差不多,又巧在都是金发碧眼。怎么现在他连穿着和动作都越来越像你。”
动作都像?难怪今天突然有人说他很像恩佐。
安赫尔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却叹了口气:“……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他一直觉得费利佩钟情于金发碧眼,是由于父亲沃伦。韦尔的缘故。恩佐如果在模仿自己,其实是走错路了。
兰格看着他:“所谓‘像’,只是别人试图模仿你。但你是模仿不来的,没人比得上你一丝一毫。”
“真的吗?”安赫尔心情复杂地笑笑,“或许我也是个拙劣的模仿品呢。”
“为什么会这样想……是跟你父亲有关吗?”兰格有时实在敏锐,世上唯一能与安赫尔并提的恐怕只有沃伦。韦尔了。
安赫尔一时不知怎么说,紧抿着嘴沉默。
兰格察觉到什么,搭在他肩头的手轻柔地碰了一下他脸颊:“宝宝,不要为此沮丧,你是不可替代的,真希望你明白,我有多喜欢全部的你。”
安赫尔一下子就难过不起来了,刚抬眼,忽然瞥见楼下被众星拱月拥簇的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