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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得那么伤,她说得那么恸,他却连安慰她一句都不可以。
这世界当真好笑!他愿意倾尽全力换她一生无忧,却原来他才是让她难过的缘由。
她骗他了吗?是什么时候?今天?昨天?还是她骗他什么?
“你不知道人开心的时候,也会哭吗?”
“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我喜欢——你喜欢我。”
还有,她在他掌心的一笔一画:如此良人何。
她是骗他的吗?
他不信!她若是骗他,他一定看得出。
不,她若想骗他,他从来都看不出。
因为她骗他的,就是他最想要的,他愿意被她骗。
可她不必这样,她还不明白吗?她不想,他不会为难她。她真的不必这样。
怪不得她不肯嫁他,怪不得她说要走,他早该想到的。
良人属我,我也属他。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哪会有女孩子不愿意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呢?原来,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只是——怎么会是小霍?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仿佛有一根线突然抽起了他脑海中雪片般的记忆:
“她要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你勉强了她,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猜是他中意了什么人,霍家不肯。”
“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四哥,我去换婉凝”
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事,这么多就摆在他眼前的事,他居然从不察觉。
当然是小霍。他初见她的那天,她走投无路,带她进陆军部的人是小霍;她失了孩子,在她身边照顾的她的人是小霍;她外婆故世,帮她回家的人是小霍;她在锦西遇劫,到广宁犯险救她的人还是小霍
那他又做了什么?
“如果顾小姐肯留在这里陪我一晚,我便放了你弟弟。”
“我是仗着我手中的权柄,那你呢?你不过是仗着我还没有腻了你。”
“就算是我腻了你厌了你,我也不会放你走,我关你一辈子。”
“你今天晚上陪得我开心,我就放了他。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做过?”
他最希冀眷恋的东西在他初见她的那一天,就被他自己毁了,他却还懵然不知。
他怎么还敢奢望?他有生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离她而去,他说:“小霍,我把她交给你了。”
一语成谶。
原来,她便是他的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他想起那天在锦西,她受了伤,昏沉中眉心紧蹙,喃喃呓语几近呻吟,只有“仲祺”两个字是清楚的。那样的生死之间,她念的是他。他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他惨笑,若不是他一念之差,她和他,也该是“佳偶天成”吧?
她和小霍在一起,倒比和他在一起容易得多。
她不会被人算计,不会失了孩子,不会受伤,不会
那他做了什么?
“昨天你带进陆军部的那个女孩子,查一查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说,他对不起他。他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是他对不起他。
可是,“是生是死,不过四哥一句话。”
他们,就这样想他?
他忽然觉得寂寞,那是他一直都极力排斥的感受。
彼时年少,爱上层楼。他和朗逸攀上前朝的旧城垛,坐看雪夜高旷,陵江奔流。城砖上不知谁兴之所至,刻了两行行楷,他们借着月光辨认,却是刘禹锡的句子: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邵朗逸摸着那字迹,淡然笑道:“江山不废,代有才人。秦皇汉武都以为是自己占了这日月江川,其实——不过是用己生须臾去侍奉江山无尽罢了,反倒是江山占了才人。丛嘉赵佶若不为江山所累,诗酒风流,不好吗?”
虞浩霆看着眼前江流涌动撞壁而返,只觉心弦万端,突然有一根应声而断。
断的那一弦,叫寂寞。
江山无尽,己生须臾?他可以孤独,却从不寂寞。他本能地排斥这感受,微一扬眉,摸出随身的匕首,在那两行字上随手划过一痕,转而在边上又刻了两句: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他利刃还鞘,邵朗逸沉吟一笑:“你早了点吧?”
他也笑了:“你说‘年少万兜鍪’?”
朗逸摇头:“我说——‘生子当如孙仲谋’。”
月光下的笑容明亮飞扬,那一弦寂寞亦逝水东流。
然而这一刻,他却觉得寂寞,仿佛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之后,矗立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座空城。潮打空城寂寞回。
“是生是死,不过四哥一句话。”
他们,就这样想他?
婉凝的眼泪渐渐止了,她猛然挣开小霍向后一躲,擦着身后的花架站了起来,身体依然有轻微的战栗,声音里犹带着哽咽,面容却是异样的沉静:“我的事情,我去跟他说。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了。”
她不能再骗他了,她不想再瞒他什么。
第171章 荼蘼/春深似海尽成灰(4)()
她只要告诉他,她是戴季晟的女儿,那么其他的事,她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吧?一直以来她苦心死守的隐秘,如今却成了遮掩疮疤的借口。她竭力镇定自己的心绪,转过花廊,夕阳犹在,底楼一扇扇阔大的拱形玻璃窗格里已灯火辉煌。她细心拣掉旗袍上沾的花瓣草叶,试着在唇角扬起一抹微笑。她绕开前厅上楼,他快要回来了吧?她得去洗个脸,她不想让他看见她这个样子——如果这一次,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英国人喜欢在房间各处挂先辈肖像,中国人没有这个习惯,不会把家里弄成祠堂。栖霞的走廊里挂的都是名家手笔的静物风景,有专人从欧洲采购,编了号码随季节更换。那幅新换的湖畔野餐是个法国人画的,她还没有细看——或者,等过了今晚,她再告诉他?
她的指尖从凹凸密集的笔触上划过,她笑,她真是贪心。
她不能再这么贪心了。
婉凝一推开卧室的门,便是一愣:“你回来了?”
“嗯。”
房间里没有开灯,虞浩霆背对着她立在窗前,晚风轻送,他一身戎装在暮色里愈显凝重冷峭。
她忽然慌乱起来,她要告诉他吗?就这样说出来?她觉得她做不到不,她必须告诉他。再迟疑片刻,她这一点点勇气也会化为乌有,她强自压抑住纷乱的情绪,慢慢走近他,却没留意到他此刻的反常:“我我有事要跟你说,我”她选不出恰当的词句,话一出口,就再不能回头:“其实,我”
虞浩霆仍旧背对着她,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如果是你跟小霍的事,就不必说了。”
顾婉凝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身形一晃,一只手下意识地撑住了近旁的椅背:“你你几时知道的?”
他终于转过身,逆光里看不出神色,只听见他淡薄的声音:“重要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他。重要吗?她刚刚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呢?可如果他一早就知道,怎么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
他话里的意味和语调都让她觉得窒息,她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直觉了!
仿佛是一场乱了剪辑的电影,她拿错了剧本,又忘记了台词。
她呆呆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一直到门口,才轻轻抛下一句:“我们分手吧。我不要你了。”
他的话没有喜怒,亦没有温度,如同他公文上的“呈悉”“照准”,接在人手里却是雷霆万钧,无从辩驳,也不得异议。
他说,他不要她了。
南园的事,她说不出口,亦怕他为难,小霍不是别人,在他心里和亲弟弟没有两样。既然她注定要辜负他,又何必再多添一道伤口?可是,就为了这样一件事,他就不要她了吗?她不是有心的,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会这样?!
一阵风过,身后有窸窣响动,她回头,却是床尾插着的一只淡金色折纸风车迎风轻旋。是昨晚她和他闲话,说起小时候折风车,人人都是折四叶的,可偏有个同她一起学舞的女孩子,家里的女仆会折八叶的,她看了稀奇,回家试了几次都折不出,末了还问:“你见过吗?”
他一笑摇头,可今天早上她起床,却见床尾正插着一只八叶的纸风车,用的是他书房里的金潜纸,折得十分漂亮规整。
她讶然失笑,拿了电话拨过去:“你又说你没见过?”
“这还用见过吗?你那时候太小不明白,你现在去看,要还是不会,晚上回去我教你。”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怎么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叫她看不出半分端倪。他是在等着她说破吗?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她和他已经是最亲近的人了。却原来,她根本就不懂他。
她懂的只有一件事,他说,他不要她了。
虞浩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敢,他怕看她一眼,就会改了主意。
她开口之前,他还想过,只要她不说,他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能继续和她在一起,他会加倍待她好——虽然他已经不知道,他还能给她什么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能让她喜欢他,他一定能。
他什么都不怕,只要她愿意,他宁愿她骗他,只要她高兴。
然而,她一开口,他就知道,完了。
“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是了,她说,她不能再骗他了,她做不到。和他在一起,就让她这般为难吗?他以为有了方才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不会再觉得疼了。然而,她一开口,他竟不敢再听下去,他怕她说的比他想得更冷。
不必说了,真的不必说了。
他还有一丝希冀盼着她说,不是,不是的!可她却只是问他:你几时知道的?
是他知道得太晚了吗?
他不知道还能怎么留她,她哭得那么伤说得那么恸,他不忍心让她选!
何况,她会来告诉他,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吧?
他想跟她说,有他们这样的前尘种种,霍家绝不会可这样的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会觉得卑鄙,她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是生是死,不过四哥一句话。”
她也这样想他吗?她是该这么想他。也好,她这样想他,就不必为难了。
他站在走廊里,磨砂面的水晶灯盏柔光华然,米金色的地毯上繁复的缠枝花朵看不到尽头,这是他的家,他却觉得无处可去。他定了定飘忽的心意,吩咐侍立在附近的丫头:“告诉侍卫长,吃完饭到书房见我。”
卫朔饭刚吃了一半,听见丫头传话,立刻就整装来见虞浩霆:“总长。”
“我有点事,去趟参谋部。”虞浩霆说着,站起身来,“晚上就不回来了。”
“是。”
卫朔口中答了,心里却微微有些诧异,今天虞浩霆本来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待在参谋部一大半的原因不过是避开楚横波罢了。若是有突发的军情,怎么又不叫郭茂兰过来?
正思量间,虞浩霆从他身边经过,突然停了脚步,低促唤了一声:“卫朔!”
他抬头看时,只见虞浩霆眉心微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惊疑里带了痛色:“小霍和婉凝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卫朔面色一凛,便愣住了,张了张口,几个念头转过,却不知从何说起,皱着眉迟疑道:“四少”
他这样的神色,却是不言自明了。“广宁还是让霍公子去吧。”“霍公子会把顾小姐平安带回来。”——原来,旁人都看得这样清楚,只他是盲的,虞浩霆双目一闭,低低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虞浩霆这一问听在卫朔耳中,直如晴天霹雳,他自幼便是虞浩霆的玩伴,又贴身卫护他的安全,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多,虞浩霆对他信到十分,他也从来没有瞒过他一句话——只除了这件事。
小霍恋慕顾婉凝他一早知道,但这种事情,原本就无谓诛心。况且,虞浩霆和小霍的情分,亲兄弟也不过如此。霍仲祺虽然出了名的风流多情,但却不是冯广澜那样荒唐下作的。所以他不能说,不便说,也不必说。然而,此时虞浩霆这一问,直教他百口莫辩:“四少,我”
却见虞浩霆已是面容淡静:“算了。不是你的错。”
卫朔深知婉凝和小霍都是虞浩霆心里最要紧不过的人,此时也顾不得去想虞浩霆怎么知道了霍仲祺的心意,只想着有什么能宽慰他一二,脱口便道:“四少,顾小姐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
虞浩霆闻言面上一抹笑意微薄,眼中却是荒芜一片:“她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一开始,就是我对不起她。”一言至此,只觉胸中激恸,喉间骤然涌出一股腥甜,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拭,唇角和手上殷红宛然,竟是血迹。
“四少!”卫朔大惊失色,抢上来扶他。
虞浩霆自己似也一惊,旋即摆了摆手,拿出手帕慢慢擦了:“没事。走吧。”
卫朔正要劝他,却见郭茂兰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面上带了几分焦灼尴尬:“总长。”
“说——”
“顾小姐小姐要‘出门’,说不用人跟着。”
郭茂兰一路上楼,心里就不住地打鼓。刚才周鸣珂打电话给他,他赶过去一看,顾婉凝显是刚刚哭过,手里还拎着箱子,除了一句“你们不要跟着我”,其他的什么也不说,这哪是“出门”,分明就是“出走”。
她就这样急着走吗?抑或,是他在等她?虞浩霆转身踱到书案前,抽起一本李卫公问对,低头翻了两页:“随她去。”
郭茂兰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卫朔,卫朔却也没什么信息能递给他。郭茂兰只好答了声“是”,人却站着不动,他静等了片刻,见虞浩霆仍是无话,只好转身退下,临要出门,却听虞浩霆又吩咐了一句:“你们不要跟着她。”
夜风拨动柔白的落地窗纱,空荡荡的房间里这样静,仿佛整个世界都空了。
今天一早他把折好的风车插在床尾,还轻轻吻过她的睡颜,那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气息都那样清晰——或者,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幕错乱荒诞的迷梦。
他侧身躺在床上,想让自己就此睡去,或许再醒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好了。然而,卧室的门轻轻一荡,他便察觉了,从门缝小心翼翼挤进来的却是syne。
她没带它走吗?是忘了,还是
syne一点一点凑到床尾,便不敢再动,脑袋蹭在床栏里茫然看着他,喉咙里有细细的呜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虞浩霆在身畔轻拍了一下:“过来。”
syne驯顺地绕到他对面,试探着攀在床沿上看了看他,才一纵身子跳了上来,伏在他身边。
虞浩霆抚着它轻声道,“她走得急,把你忘了你放心,过些日子,她肯定会来接你的。”
那,他呢?
“我不想再见你了。”
第172章 荼蘼/春深似海尽成灰(5)()
她被泪水浸过的声音轻飘无力,却如炙铁般烙印在他心上。霍仲祺长久地站在树影的阴翳里,静默如石,直到花园里的灯光无声亮起,他才恍然惊觉,天色已经全都黑了下来。他慢慢抚过她方才倚过的花枝,幼细的勾刺擦过指尖,这疼太轻了。
她不想再见他,他就不会再让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