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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儿与文杏两个就到外间守着，啪嗒一声，带上了门。
薛宝钗就开口，声调平静，淡淡地问：“五儿，听说你会做烘制的点心？”
柳五儿眉头微皱，她在大观园里，正儿八经做过的烘焙点心，就只那一次藤萝饼。而且，她记得很清楚，那次是在潇湘馆做的，与座尝饼的，有黛玉、宝玉、李纨与贾兰等人。这位薛姑娘，可不在其列啊！
可能是大观园里人多口杂，令她“美”名远扬吧。
柳五儿也没多想，点头应了。
薛宝琴登时就兴奋了起来，笑着拉着柳五儿的手，比划道：“五儿，你听说过这么一种糕点么？”
说着薛宝琴比划了一番，又说香甜味美，又说松软可口，用鸡蛋、面粉和糖等物做成。柳五儿木然地听她形容了半天，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不是蛋糕么！
柳五儿诧异的神色只一闪而过，却已经被宝钗敏锐地捕捉到。只见宝钗一扶椅背，站了起来，双手握住了柳五儿的双手，问：“你真的听说过？”
柳五儿不语，点点头。
“你，会做么？”薛宝琴在旁边激动地问。
“两位姑娘，五儿只是一介小丫头，您二位为什么想起来问我这个？”柳五儿不卑不亢的声音，在东平王府这间普普通通的小屋里响了起来。她可没说会，也没说不会。
薛家姐妹对望了一眼，薛宝钗的眼里便多了些责备，而薛宝琴则略带愧色，低下头去。
*
原来，这事儿都是因为薛宝琴在众小姐们面前炫耀她四处游历，结交外国美人的经历而起。薛宝琴每每以自己曾随父母历遍五岳四山的经历为傲，甚至总爱将买卖洋货时遇见真真国的西洋美人的事儿拿出来说。
谁知在座中，便也有不少见多识广的小姐。东平郡王因管过理藩院，连带东平王妃并东平郡主等人也是见识过那些金发碧眼的高鼻子洋人的。宝琴所说的，算不得什么新鲜。
宝琴一急，又拿了真真国西洋美人作的诗出来显摆。可是座中的小姐们，诗才本就及不上薛林，听着这些，不过似懂非懂罢了，大多觉得乏味至极。宝琴只得改变策略，说起她尝过的西洋点心来。听说有新鲜的吃食，在东平王府作客的太太小姐们，倒都来了兴趣，纷纷追问。
宝琴当日，确实曾经听西洋美人说起过那点心的做法，还记下来了。可是烘焙点心做法繁复，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更何况，这宝琴从不曾自行试制过，有心人一旦问起，登时就漏了馅儿。
立时便有夫人小姐笑话宝琴，“商家之女，不过都走了些地方，自以为多见了些世面，便抖了起来了。便有了些吃食的法子，还保密，不愿说呢！”
东平王妃是主人，因想着替薛家姐妹解围，便道：“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千金，谁还费事亲自做不成？”接着便问宝琴：“你们府上可有会做这个的厨娘。若是真有会做这个的，我们倒真想派人上门讨教一下。”
东平王妃主要想着自家姑母北静太妃牙口已经有些不太好，偏又喜欢甜食点心一类，若真有宝琴所说一类柔软香甜的点心，想必会讨北静太妃的欢心。
宝钗便端庄一笑，对东平王妃说：“回娘娘的话，我们府上有个伶俐的小厨娘，今天还真带到这府里了。只是此时此地是否能做这种点心，需要先问过她。只是这件事我们必会给娘娘一个交代的。”
东平王妃便笑道：“瞧你这孩子，原本一件小事，说得这么严重做什么？”
宝钗却恭敬起来，说：“娘娘见问，我等问清楚了再作答，这是我们姐妹的本分。”
东平王妃听了倒觉得有几分欢喜，当下吩咐仆妇带宝钗与宝琴下去，再从外头将那个“厨娘”问清楚了带进来。
薛氏姐妹一出了东平王府的宴客大厅，宝琴便问宝钗，那丫头到底是谁，一听宝钗说是柳五儿，宝琴便骇异道：“家生丫头，怎地会知道那些！姐你不是要坑我吧！”
宝钗拍拍她的手，温和地笑笑，说：“无妨，探探她的底也好。”
第180章 西洋美食惹麻烦（2）（）
如今薛氏姐妹二人面对柳五儿一对看似澄澈坦白的双眼，免不了都生出几分尴尬来。
宝琴重行开口，对五儿说：“一直听说你的厨艺颇为了得，又见多识广，这样简单的点心，想来也难不倒你。”宝琴用的激将法，也未见得有多么高明。
柳五儿点点头，说：“琴姑娘，这样简单的点心，想来也难不倒您吧！”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要激我，我还反过来激你呢！
宝琴郁闷得紧，她向来是只吃不做的主儿，这描述起来再简单不过的蛋糕，可不就难倒她了么？她再抬头看看柳五儿，只见柳五儿一对看似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呀，可是双眼之中却一点儿情绪都不透，眼神看似澄澈坦白，其实却好像一块琉璃一样，什么都看不透。
宝琴郁闷起来，宝钗却端坐着，放下茶盏，却是对宝琴说话：“琴妹妹，你知道刚刚在众人面前，你哪里错了么？”
宝琴一向害怕这位堂姐，听宝钗这样说，立时将柳五儿撂在一旁，跑去拉住宝钗的袖子，老实地道：“琴儿错了，请姐姐指点。”
宝钗偏头看向宝琴，说：“你刚刚在众人面前，失了薛家女儿、梅家媳妇的本分。游历五岳四山又如何，遇见西洋美人又如何，是你一个闺阁小姐、待嫁之身的本分么？说起吃食点心也罢了，不知做法又如何，难不成这便坠了薛家与梅家的脸面了吗？可是你却存了奇货可居的心思，只想叫他人看重你罢了，闹得自己骑虎难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薛宝钗一身正气，说得宝琴浑身一凛，原先的骄矜之气登时都消了，低声对宝钗道：“姐姐教训的是！”
“所以，这些点心方子的事，本就该交予精通厨事之人。”宝钗看着宝琴，眼神却往柳五儿这边溜过来。
搞了半天，还是在激将。柳五儿哪有不明白的，当下笑着说：“宝姑娘是在说我吧！可是，我只是府中的一介小丫头，这厨下之事，也并不是我的本分那！”
薛宝钗便转头看着她，突然一笑，对柳五儿说：“五儿，这种点心，你是会做的对么？”
柳五儿点点头，朝薛氏姐妹欢然一笑，露出两排如玉的贝齿。
“我要你这种糕点的方子，你愿意以多少银钱出让。”宝钗沉声问道。
宝琴闻言，一吓，去拉宝钗的衣袖，声音都慌了，说：“姐姐实在不必如此。”
宝钗却很平静，拍了拍宝琴的手，说：“薛家的生意，却与我休戚相关，乃是我的本分。”
宝琴愣了。薛家的生意向来由男人们打理，如今薛蟠就在京中，自己的亲哥哥薛蝌也已入京，宝钗一向最讲究三从四德的，突然说出来这话，说打理薛家的生意，乃是她的本分。这叫宝琴也吃惊不已。
柳五儿却狡黠地一笑，说：“宝姑娘知道我的胃口不小。”
宝钗也笑，眼神却冷厉，道：“你待如何？”
柳五儿拍着手说：“旁的我不知道，宝姑娘的本分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这么这听下来，倒觉得眼下是个不错的机会。”
“机会”二字出口，宝钗半晌没搭茬，视线一直不曾离开柳五儿的面孔。最后她突然舒了一口气出来，说：“我在‘月明轩’里搭售糕点饽饽，还是像那席面一样，分三成净利给你，如何？”
柳五儿笑道：“我原以为宝姑娘是有个极有魄力的人，月明轩里，用的点心师傅，其实也不少吧！何不另起炉灶，干脆做个饽饽铺子呢？”
宝钗一听，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良久才舒展开，笑着说：“也成。不过三日之后，今日在座的各位女眷府上，必须收到琴妹妹所说的这种点心，你可做得到？”
柳五儿也笑，说：“这个自然，只不过这种点心是要专门制烤炉的，三日之内要制成烤炉可不见得来得及。所以这三日后的点心，我便全权来做。三日之后，宝姑娘若是满意，那饽饽铺子的文书，就该准备好了吧！”
宝钗点点头，笑道：“这个自然。你需要的一应材料、食盒，都直接去月明轩，寻扈春娘，我会事先交代她。”
宝琴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弄不懂两人打的什么机锋，三言两语之间，仿佛就已经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似的。
*
少时宝钗与宝琴回转，宝钗亲自回了东平王妃，只说是能做，三日后一定送到各家府上去。
东平王妃听了十分高兴，说：“贵府上那名厨娘，想必也曾随琴小姐四处游历，因此才学的如此好手艺的吧！日后我必寻人好好向她学学才是。”
宝钗却一下子语塞——怎么解释柳五儿作为贾府的家生子儿，却连西洋人的料理也懂得这个事实？她其实也很想知道的好不好。
宝琴心里咚咚地直发慌，只管望着宝钗，不敢说话。
倒是黛玉开了腔，柔声细语地接了东平王妃的话，只说：“那名厨娘，我也认得，她原能读书识字，为了学炊，曾经将有关饮食料理的前人札记都从头翻阅一遍，从书中得了不少妙法，对各地饮食风俗也极为熟稔，是个颇为了得的丫头……厨娘！”
黛玉说的这话，巧妙地将东平王妃的话给圆了过去。
与座的旁人，有不少不大看不起薛家的皇商出身的，这时便阴阴地给宝钗下绊子，对那东平王妃说：“娘娘啊，人家藏着掖着那点心方子，不直言送给娘娘，只怕是拿您当个筏子，借您的口，好做生意呢！”
薛宝钗仿佛浑然不闻，端庄的姿态一些儿都不改，冲着东平王妃直直地弯腰行下一礼，直白地道：“实在是请娘娘见谅，民女家中确实是商贾出身，为家中生意考虑乃是民女的本分，实在没有对娘娘不敬的意思。”言语之中，竟然是大大方方地直承点心方子乃是不传之秘。
东平王妃见她下拜，也愣了，待听得宝钗的话，登时大笑，道：“好好，这是个实诚姑娘，真真是个妙人儿。”
东平王妃身侧，众位贵妇反应不一。王夫人看着自己侄女儿如此，脸上神情一时也是难描难画。
第181章 十里稻香送美炊（1）（）
至于薛林各自在东平王府出了什么样的风头，柳五儿完全无心过问。她正在为了一个重大发现而激动不已。
从宝钗那儿接了做蛋糕的活儿之后，柳五儿就忙着寻思两个问题，第一，做什么蛋糕；第二，用什么来做。
蛋糕是一种古老的西点，传承至她前世里的那个时候，早已千变万化，衍生出无数种类，以最简单的蛋糕为基础，加上时令水果，或是其他香料调味，更可以做出各种风味。所以，选择做哪种蛋糕，能让这种糕点在京中一鸣惊人，对柳五儿来说，是一项很重要的选择。
第二个问题就是烤炉了。红楼世界里的点心，主要以蒸点和炸制的点心为主，在原着中出现过，数得上号的，就有藕粉桂糖糕、枣泥山药糕、栗粉糕、如意糕等，或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之类。真正以烘制为主要烹饪手段的仅有一种，就是贾母老太太爱吃的松穰鹅油卷，与柳五儿曾经做过的风毛藤萝饼类似。这两种中式糕点对温度控制的要求并不严格，而且需要厨子时不时地检查烤制的状态，调整烤制时间。
然而蛋糕就麻烦一些，除了蛋白等物打发的程度要比较精确以外，烤炉能够长时间保持稳定固定的温度，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柳五儿正犯着愁呢，却突然想起，她的空间，不是已经分隔出来好几个子空间，并且能够自主控制温度么？既然这空间可以保持低温，那么如果把温度调高，调到烤制蛋糕需要的温度，是不是也可以呢？
想到便做，柳五儿果断地尝试了一下，发现还真行。所以当初跛足道人送这个空间给她的时候，恐怕更想说的是“可控温空间”、“调温空间”之类的名词，起了个“冰箱”的名字，十九是被柳五儿给误导了。
柳五儿这下可开心了，她这空间的功能凭空扩大了一倍。
于是，柳五儿找了个机会，去了一趟月明轩，见了扈春娘，说了来意。扈春娘便将大厨房的白案全部借了给她。
柳五儿打算做的，是最简单的海绵蛋糕。她完全没有炫技的意思。毕竟这种点心在红楼世界里，乃是新鲜事物。柳五儿打算一步步来，先让这种简单的海绵蛋糕为大户人家女眷们的必选商品，然后再慢慢在此基础上添加花样。
海绵蛋糕的材料很简单，鸡蛋、清油、牛乳、面粉、糖。
扈春娘将这五样交给柳五儿，过了一个时辰，柳五儿从厨房里捧了一份东西出来，先叫扈春娘尝。
扈春娘战战兢兢地，先闻了闻，只觉得鸡蛋和牛乳的香气扑面而来。扈春娘就先赞了一声好，再尝了一口，竟吓了一跳。那东西在口里好像有弹性一样，绵软湿润，咬一口下去竟然还会弹起来。扈春娘再尝了尝，觉得香气满满，似乎要从口中溢出来。
扈春娘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柳五儿，不晓得她这是怎么做的。
柳五儿施施然地拍了拍双手，说：“店里的模具都不趁手。春娘姐，我画几个样子给你，你替我到瓷器店定制，要最好的瓷器，一定要放在火上烤不会炸裂的那种。”
扈春娘愣了片刻才“哦”了一声，似乎对“春娘姐”这个称呼还不大习惯。她说：“我们姑娘说过的，瓷碟子放在火上烤容易炸，但是拿姜汁子和酱预先抹在底子上火上烤过，再经火就不会炸了。”
柳五儿听了，使劲儿一拍脑袋。这话还是宝钗在惜春作画之前准备工作的时候说过，柳五儿也在原着里读过，可是关键时候她怎么就没想起来，这事情上头宝钗才是个大行家啊！
烤炉与器皿的问题一解决，柳五儿赶紧安排材料，薛家准备三天之后给京中各家里送这种吃食。当然了，贾府自己人，老太太、太太和姐妹们那里更是得备上一份。
于是柳五儿光打那鸡蛋，就打断了几根筷子，待打完了鸡蛋，五儿几乎只能维持一个姿势不动，歇了十几分钟，才缓过来胳膊肘脖子才缓了过来。她可是无比怀念现代社会里的那些厨房小家电，电动打蛋器之类的，那可以省多少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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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京里的各家女眷，就都收到了以薛家名义送来的点心匣子。
东平王妃接了那点心匣子细看，那黑檀木匣子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极其简单，只在匣子一角烙了一个浅浅的“薛”字。但那匣子木料却好，掂在手中沉沉的。她打开匣子，只见匣子盖里头掖着一封纸笺，纸笺上写明了点心的做法。
东平王妃一笑，心想那薛家虽是生意人，但总算是知趣。于是随手就将那纸笺送到了厨房，吩咐人照着做。
东平王妃自己尝过，觉得不错，又听说了薛家也照样儿送了一份到北静王府去，便放下心来。只道是待家里的厨子能做了，便时时往北静王府送一些。
岂料，一连几天，厨下都没什么结果。东平王妃好奇起来，就打发人下去问。
厨下比较尴尬，但是还是回答了“甚是艰难”四个字。
东平王妃奇了，难道是那薛家藏奸不成，给错了食谱不成？一想到此，东平王妃便有些坐不住，便到厨下去看。东平王府的白案厨子十分郁闷地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