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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偷陌。 �
王熙凤看着柳家母女那对比明显的表情，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她又板了脸，道：“柳嫂子，不是我说你，你今日才得了小厨房的差事，现在就这么明晃晃地往我这儿送礼，回头旁人都要说你，说你这差使来得不正。”
柳五儿原以为母亲会因凤姐这话而觉得惶恐，岂知柳母神色不变，朝着凤姐就俯身叩下头去，说：“旁人说什么都不打紧，奴婢本就是琏二奶奶的人，出面为奶奶分忧解难是应有之事，如何说得上来得不正？”
凤姐坐在上首，愣了足有三秒钟，突然才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好……我今日看人看得挺准，好一个你是我的人！”凤姐望着下首，见柳五儿正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凤姐便娇笑道：“五儿啊，你娘才真正是个厉害的，你须得多向你娘讨教讨教，多学点儿！”
第72章 狭路相逢赵姨娘（1）（）
凤姐正在为将柳氏母女纳入自己麾下而得意的时候，柳五儿正在肚内暗暗抱怨。
她表面上假痴若呆，表现出对这宅斗之中的弯弯绕全然不知。其实她心内清楚得很，柳母这么明显地选边站队之举，她哪有不明白的？柳母能有这份决断，对于一介普通仆妇而言，着实令人钦佩。可是，王熙凤如今只是个小boss而已，她的权力，其实全部来自于贾母的宠爱。贾母一旦照拂不到，凤姐的力量其实还不及邢王二位夫人。所以柳五儿对柳母这么早站队，其实是心存了不小的疑虑。
但是没办法，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而柳母既然已经选了边，站了队，若是再改主意，便难免被人认作是朝秦暮楚、两面三刀之辈，所以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柳五儿暗想，反正凤姐大约还有这么几年好蹦跶，这几年里，倒不妨借了凤姐的势，好好为自己家挣一条出路去。
所以此刻，柳母在前头走着，春风得意；柳五儿在后头跟着，思虑重重。
“五儿，你不是怪娘吧！”柳母停下来，见到柳五儿一个人在后头慢慢地走，便关切地问道。
柳五儿强颜欢笑，奋力摇头，表示没事儿。“五儿不是怪娘没有将燕窝留给你吧！”柳母担心地看着女儿，说：“那是你哥哥从金陵托人捎来的上好的东西，你要吃燕窝，娘隔日有钱了在这京里给你买！”
柳五儿表示，她快要臊得爬到地上去了。她哪能为了一点子燕窝，就这么小心眼儿赌气呢！于是柳五儿将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连说她不是那样的人。可是柳母一脸的怜意，走过来伸手轻轻抚着柳五儿额角的几缕碎发，说：“没事儿的，我儿想必最体贴娘。等娘执掌了小厨房，还了外头的债务，娘就有银钱给五儿买燕窝。外头还有好多既好吃又补身的，燕窝之外，还有茯苓霜之类，最是养人！”
茯苓霜？这个名字在柳五儿脑子里过了一下，令柳五儿警醒了片刻，却立刻被另外一个念头给冲散了——“啥？咱家的外债还没还完呢啊！我前几日不是又送了快三两银子出来么？”柳五儿此刻真正意识到，那些放印子钱的，才尼玛真正是吸血啊！
“是啊，”柳母脸露难色，说：“这不正巧，你爹要争外头管事的位置，用了你给的银子去打点么！”
“哦！”柳五儿一张小嘴张得圆圆的，像是吃了一个鸡蛋。她倒并不觉着柳父用了自己给的银钱去打点上头，有什么不妥。只是家里财政状况不透明，每次这些事儿都是她好生问，才能问出来。缺少信息沟通的后果是，柳五儿每次听说家里还背着一堆债的时候，总是大吃一惊，心里头有点当了冤大头的感觉。
没准她就是个冤大头！
柳母见柳五儿不再说什么，稍稍放心。她需要快点出园子，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柳父，当下与柳五儿分别，自己向大观园角门那里过去。而柳五儿则自己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往怡红院晃过去，心里在想要不要先去潇湘馆打个花胡哨再回来。
她只顾自己走路，却不防前头被人拦住。柳五儿头一抬，脸色一变，便听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尖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柳家那个不要脸的丫头啊！”
拦在柳五儿前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死对头赵姨娘。旁边还有个人点头哈腰地随在赵姨娘身后，柳五儿定睛一看，那不是她的“钱槐哥哥”么？
柳五儿见自己势单力薄，因此决定表现得态度好一点，避免一场大战，于是屈膝向赵姨娘行礼，道：“柳五儿见过赵姨奶奶！”同时心里默念：和为贵呀么忍为高。
只听赵姨娘冷笑着说：“你行啊！你柳家行啊！竟然攀上了琏二奶奶，得了园子里小厨房的差事。你家究竟使了多少好处？”
柳五儿对赵姨娘最大的怨念便在此处——大观园对与这位赵姨娘来说，几乎就像是个完全没有秘密、不设防的地方，似乎所有的八卦都会到赵姨娘处汇总，而且赵姨娘这张尊口，不仅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并且永远不惮以最恶毒的心思揣测别人。不过赵姨娘这回说的，偏生柳五儿还不好反驳，毕竟她家老娘确实是刚刚往王熙凤处“使好处”回来。
“赵姨奶奶，我家得的是园子里小厨房的差事，跟您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看不过，自可以去跟老太太、太太说。否则的话，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我不奉陪了。”柳五儿向来对赵姨娘不假辞色，反正早就撕破脸了，也实在没有假惺惺地装客气的必要。
谁知就这么一句话，赵姨娘立时毛了。她暴跳如雷，叫道：“你不过是宝玉屋里的猫儿狗儿，竟地就敢在你姨奶奶面前摆谱？”说着，就要上前厮打。旁边钱槐赶紧拦着赵姨娘，却被赵姨娘一口唾在面上，骂道：“你这下流没刚性的，好不容易看上了个毛丫头，就只晓得受这小娼｜妇的气。没本事弄女人，我都替你羞！”
钱槐在旁边听了赵姨娘一口滔滔不绝的污言秽语，脸色都变了，可是却又怕柳五儿的脸被赵姨娘挠了，不顾一切在前头拦着，一个不小心，脸上就多了一道红痕。
赵姨娘见此，更是乱跳乱骂。柳五儿即便堵上耳朵，也没法拦住那些难听至极的字眼钻进耳朵里。
正在此时，远处嘻嘻哈哈过来几个丫鬟。柳五儿一看，见正是怡红院几个大丫鬟，袭人、秋纹、麝月，后头还跟着春燕等几个小丫头。她们显然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几个小丫头见柳五儿受辱，就忙着要奔过来。
谁知袭人却出言将她们拦住了。柳五儿听不真袭人远远地在说什么，只能听见“那头是赵姨奶奶”、“惹不起躲得起”几个字眼。
第73章 狭路相逢赵姨娘（2）（）
柳五儿觉得自己气得快要吐血了。这花袭人，难道竟只有这点气量么？凤姐指派去小厨房当差的，其实是她娘柳陈氏。而她眼下总还算是怡红院的丫头，袭人就这么袖手旁观，落井下石？真是平白无故叫人笑话！
果然赵姨娘见了袭人等人的反应，捂着肚子弯着腰笑个不停，也不去管柳五儿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钱槐见了，倒是有心上前安慰柳五儿两句，话还没出口，就又被赵姨娘骂做“毛崽子”。于是钱槐一张胖脸也涨得通红，瞪着一对绿豆小眼，不晓得该怎么帮柳五儿才好。
好在不久就来了救星。少时远处走来三个丫鬟，当先一个，见了这边的情形，当即回头对后头两个高声说：“紫鹃姐姐，那头是赵姨奶奶和五儿姐姐！”
亲人啊！柳五儿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来人正是潇湘馆的小丫鬟雪雁，后头跟着紫鹃和春纤两个。
潇湘馆来的丫鬟虽然人数不占优，可是却有紫鹃这么个兼具领导力和执行力的首脑在，倒也不见得会弱于赵姨娘与钱槐这对组合。果然，紫鹃先对春纤耳语了几句什么，春纤听了，点点头，转身便朝来路飞奔而去。
紫鹃接着就与雪雁两人一起，走向柳五儿这里。她们倒是经过了袭人麝月那几个，袭人脸上似乎有些愧色，自动让到一边，给紫鹃雪雁两人让开一条路。
赵姨娘看见几人过来，插着腰“呵呵”了一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家这个丫头是你潇湘馆的呢！紫鹃，你也不替你们姑娘多想想，一个人寄居在此处，你没事儿为啥要替这个小娼｜妇出头？”
紫鹃淡淡地道：“赵姨奶奶，别说我们姑娘不在这儿，就算是我们姑娘在此，我这个头，也是出定了。而且我想，我们姑娘绝对不会坐视。”
亲人啊！柳五儿心底的这一声险些嚎出口来，眼角已经酸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毕竟还是潇湘馆团结，潇湘馆有凝聚力，潇湘馆是大家永远的家。她只是个到潇湘馆当过几天差的编外人员，没想到自黛玉以下，在这种时候，竟然都愿意为了这个编外的小丫鬟出头。
可是黛玉教出来的人，都是文绉绉的，拼骂人话一定是拼不过赵姨娘，那打架呢？柳五儿瞅了瞅赵姨娘手上三寸长的指甲，心想，估计也是打不过的。她暗暗吸气，万一真要动手，她打算豁出去拦住赵姨娘这个正主儿，得叫紫鹃她们全身而退才行。
哪晓得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的时候，真正的救星便到了。不一会儿，春纤领着一名姑娘过来，一边还指着这边，说：“快看，三姑娘，就在那边！”
柳五儿在怡红院、潇湘馆两处厮混了这几个月，认得这是贾府的三姑娘，贾探春，心里忍不住大赞一声紫鹃，高！实在是高！这赵姨娘就是个刺头儿，若是林黛玉到此，估计也只能对这赵姨奶奶退避三舍。偏生这贾府的三姑娘，是个镇山太岁，既是赵姨娘的亲女儿，又能压得住赵姨娘，在这种场合，比林黛玉好用多了。
只见贾探春穿了一身浅粉色的夏装绸面绣花褙子，底下撒着月白色的长裙，更显得她削肩细腰、身材窈窕。探春走上前，二话不说便拉了赵姨娘，道：“这么热的天，姨娘不好好在家歇着，在外头走动做什么！”说着拉着赵姨娘转身就走。
说来也怪，赵姨娘除了贾府里的老爷太太们，小一辈里头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亲生的三姑娘探春。探春一发话，赵姨娘一般都要哑炮。可是今日赵姨娘却挣着不依，只嘟嘟哝哝地说：“三姑娘，难道这几个不识礼数的小丫头，你娘我一个做主子的还教训不得？”
探春见了赵姨娘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拉着脸说：“姨娘，做主子的先要有个做主子的样子，底下人才会尊敬不是？姨娘要是连个主子样子都没有，这才平白叫底下人笑话。你倒是说说，那几个丫头，一向都是在这园子里当差的，向来不过问外头的事情。她们那点儿得罪姨娘了，姨娘要说的出来，我便带她们出去，给姨娘做主。姨娘要说不出来，就还是免开尊口吧！”
赵姨娘意犹未尽，但也真没抓住柳五儿等人什么把柄，只得转身恶狠狠地柳五儿与紫鹃等人，接着便身不由己，被探春拖走了。钱槐跟着赵姨娘离开，但是却频频回头，给柳五儿送去秋天里的菠菜。柳五儿念在他刚才拦阻赵姨娘的份上，倒也不便再凶钱槐，只朝他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
哪晓得钱槐见了柳五儿的笑容，登时如魂飞魄散一般，双脚踩在大观园里修得好好的石子路上，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啃泥，惹来旁观的丫头们一片哄笑。可是钱槐却不在意，只又回头深深地望了柳五儿一眼，扭头随着赵姨娘与探春两个一起出去了。
柳五儿这时看也不看袭人他们几个，而是亲亲热热地上去，握住紫鹃的双手，说：“紫鹃姐姐，听说了吗？我娘日后就要在园子里的小厨房当差了。回头林姑娘有什么想吃的，千万别客气，给我，或是给我娘打个招呼就行。”
紫鹃听了这话，也欢喜得厉害，说：“这太好了。自从你回了怡红院，我们姑娘没一日不惦记你煮的粥来着。你娘的手艺想必更加高超，回头可别嫌麻烦，我们必定是天天要来扰你的。”
袭人等人在远处听了，面面相觑，她们消息没有赵姨娘那么灵通，也没想到柳五儿竟然变成这么个香饽饽。袭人当下就决定站出来招呼柳五儿，刚刚开口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声：“五儿妹妹！”柳五儿却已经头也不回地挽着紫鹃等人，往潇湘馆那个方向去了。
袭人等有些心塞，但也无法，只得一起回怡红院里去。刚到怡红院门口，便只见晴雯急急匆匆地出来，瞅了瞅袭人等人的身后，一叠声地问：“五儿呢？二爷寻她，急得很！”
可惜柳五儿这时候还在潇湘馆闲逛，全然不晓得宝玉找她的这件事，会给她的一生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第74章 紫檀堡探访美优伶（1）（）
柳五儿在潇湘馆厮混良久，又给黛玉炖了一小盅补汤，亲眼看她喝了，到日头斜了，这才磨磨蹭蹭地回怡红院。
怡红院门口，晴雯一直翘首盼着，此时早就等得急了。见到柳五儿过来，晴雯拍着胸口道：“你怎么才来！”说着就拉着五儿的袖子往里头走。
一面走，晴雯一面压低了声音对柳五儿说：“你知道么，早先袭人她们几个不帮你的事儿，二爷已经知道了。二爷气得不行，说了她们一顿。”
柳五儿反倒觉得有些诧异，说：“袭人她们将这事儿都告诉了二爷？”袭人没那么笨，会做这种自毁贤良形象的事儿吧！
晴雯在她手背上一拍，“咳，那位的性子你也知道，鸡贼得很，剩下的秋纹麝月又都跟她一伙儿的，怎么会自己将这事儿告诉二爷？是刚刚三姑娘过来，闲话的时候告诉二爷的。二爷先挑了春燕她们几个小的上来问。春燕她们以为上头早就都说了，就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二爷。二爷这才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连太太那儿送来的香露都不肯喝了。”
柳五儿笑笑，其实香露那东西没有什么营养，宝玉不吃也罢。
她倒是一时记起早先被平儿叫走之前，宝玉神秘兮兮地找她说话，还说是有事相求。究竟是什么事儿呢？她抬头往晴雯脸上望望，见对方探寻之意甚重，便知道晴雯也不晓得宝玉所求为何。
见到宝玉的时候，宝玉房中已经掌了灯了。袭人等几个都老老实实地立在宝玉床榻前，似乎刚被宝玉训过话。宝玉见了柳五儿，像是见了救星一样，从榻上撑起来，招呼柳五儿，“五儿，你总算回来了啊！”
柳五儿觉得袭人秋纹她们的眼刀就冲自己嗖嗖地飞过来。
宝玉却发了话：“袭人，你先带她们几个下去。我与五儿有话要说！”
袭人一脸的委屈，应道：“是！”说着带着余人下去。
宝玉这才一脸真诚地对柳五儿轻声说：“我看了好久，你是个极好的人，事事愿意为别人着想，难怪潇湘馆上上下下都说你好。”
柳五儿没想到竟然得了宝玉这样一个评价，她一愣，心想——事事为别人着想，那她岂不是成了圣母了？啊呸呸呸，她可不要当什么圣母，尤其在这红楼世界里。
宝玉自然猜不出柳五儿在想什么，只说：“五儿，我求你一件事。”说着在柳五儿耳边拉拉杂杂说了一大段。
柳五儿越听越觉得出奇，不免睁圆了眼睛。原来宝玉与她说的，竟然是与戏子蒋玉菡，相识相知的一段过往。宝玉说得啰嗦，说了少不得有半盏茶的功夫，结果柳五儿给总结了四个字——“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