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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第十四章
真实和虚妄,应当如何区分才好?
也许,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第五十六章()
订阅率不够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最初出现在他和吉尔眼中的埃迪,就跟如今一样——不,不对,还要差一些,但却尤为相似。
因为埃迪只漏出了在他心头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中极其细微的一缕。之前相处的时候他在若无其事,而此时,说是不甘于平静也好,说是本就不好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也好——
从短暂的目光对撞中,那一丝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焰似是要将恩奇都包围,把他只有空白的心强势地融化。
恩奇都甚至没能看到血凝成的冰锥破体内出的景象,因为埃迪就在这里,根本不容许他的视线偏移。
虽然他其后就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收敛了锋芒。
“你战斗的时候很美,让我能更敬重你,更欣赏你。”埃迪说:“可我又不喜欢看到你那时的样子。”
恩奇都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很奇怪,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啦。”
应该更鲜活一点。
应该更温暖一点。
怎么想,都不应该是那副冷冰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吧。
于是,埃迪向恩奇都伸出了手:“解决了,我们下去?”
恩奇都看了看这只平稳伸出、不握住他就绝不会收回去的手,似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给出了回应。
等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