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和过去相比,好像角『色』颠倒过来了。
上车的时候有座位,她和辛锐的座位离得很远。余周周把头靠在脏兮兮的窗子上面,昏昏沉沉睁不开眼,暮『色』四合,外面深蓝『色』天幕下的景『色』已经变得如此模糊不清,她很困、很累,仍然固执地不肯睡觉。
余周周每到颠簸的时候就会犯困,小时候总是被妈妈抱在怀里四处奔波,用一块叫作抱猴的布包包住,她哭闹不睡觉的时候,妈妈就会不停地颠着她,说:“宝宝乖,宝宝乖。”
然而在车上,就算再困,也一定要睁着眼睛看风景,哪怕同一条公车路线已经看了几百次。
“反正回家也能睡觉,现在多看一点儿,就多……多占一点儿。”
余周周还记得小周周当时一副赚大了的表情讲着莫名其妙的道理,还有妈妈听到之后扑哧一乐说:“对,周周真聪明。”
周周真聪明。
余周周打了个哈欠,眼泪从眼角一滴滴渗出来。
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到了目的地,余周周朝辛锐打了个招呼,先一步下车了。
外婆家的楼下从她小学三年级开始聚集成了一片菜市场,很多教职工下班后都会到这里买菜回家做饭,每天早上和晚上,这里都格外热闹。
『政府』曾经很努力地想要把摊贩都挪进商场的底层,最终还是失败了,城管和摊贩的拉锯战持续了一年,市场战战兢兢地重归繁荣。小时候,余周周很喜欢吃楼下某家烧烤店的老『奶』『奶』烤的红薯片,所以每次远远地看见城管的车,她都会狂奔好几个街区帮老『奶』『奶』通风报信。
老『奶』『奶』前年冬天去世了。她的儿子还在同一个地方烤羊肉串,可是余周周一次都没有吃过。
周六日下午在家里面复习功课时,还会听到“刷排烟罩哩”和“荞麦皮嘞”的叫卖声,声音由远渐近,然后又慢慢走远。
那个时候抬头看天,对面的老房子上方一片湛蓝。
余婷婷和余玲玲都搬走了,大舅重新搬回来。倒也应了余玲玲妈妈的那句话:“他不是说儿女应该自己照顾老人吗?那他倒是搬进来啊!”
余周周重新住回了外婆家。妈妈留下的那套房子没有被卖掉,闲置在海城小区,余周周整整一年没有回去过了。
舅妈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柿子炒鸡蛋、豆角、青豆鸡丁。周周洗了手,就坐到桌边。
“尝尝舅妈的青豆鸡丁。第一次做。”
“好。”
“别抱太大希望。”大舅说完,就被舅妈瞪了一眼。
“我明白。”周周说,也被舅妈瞪了一眼。
吃饭的时候彼此的话都不多,舅舅会说些工会里面的事情,舅妈也讲些办公室里的是是非非,余周周偶尔会『插』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埋头吃饭,顺便发呆。
舅妈不让余周周刷碗,于是她也从来不主动请缨。吃过饭后舅舅去看《焦点访谈》,余周周回到自己的房间做作业。
振华的传统是不留作业,只是给学生订制很多练习册,大家私下也都会自己额外买一些练习册,虽然大部分都没有时间做完。几乎已经没有人像初中的辛美香一样把自己买的练习册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看见——连辛锐自己也不再这样了。考到振华来的人都是好学生,对这种幼稚伎俩心知肚明,何况就算秘籍人手一本又怎样,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练武奇才。
政治书摊开在明亮的护眼灯下,看着就有些反胃。余周周上政治课的时候直接睡过去了,靠着窗台,用左手撑住下巴,微微低着头,好像认真地看着书的样子。
下课的时候彦一推推她,轻声告诉她,绪论和第一章第一节讲完了。第一个哲学原理是“自然界是客观存在的”,答题的时候,哲学原理、方法论以及“反对的错误倾向”要按顺序写出来,具体的内容他都抄到笔记上面了。
说着,把字迹清晰、稚嫩的笔记推到余周周的手边。
她从绪论开始看,把一些细碎的但是看起来又很重要的句子画下来,因为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政治老师说,选择题可能会抓住这些书上面的小句子出题。
余周周浏览了一遍笔记,大概背了背,然而开始做题的时候她的思维居然像是停滞了一样。
不愧是政治书上面的哲学。自以为看过不少哲学史和哲学概论的余周周,四十道选择题,居然花了半个小时,让她甚至怀疑自己睡觉的时候错过了什么天机。
舅妈推门进来,一杯牛『奶』,凉凉的,照旧埋怨了一句:“你就任『性』吧,喝凉的对胃不好。”
余周周笑笑说:“谢谢舅妈。”
十点半左右,舅舅和舅妈就睡觉了。余周周一般会坚持到十一点,冲个澡,吹干头发,然后钻进被窝,设好手机的闹钟。
她调出通讯录,找到陈桉的号码,发送:“晚安。”
她不再对陈桉诉说生活中的事无巨细,偶尔只是发送一条短信发表些没头没脑的感慨,然而她确定陈桉会懂得。道晚安也变成了一种习惯,甚至陈桉还会时常打来电话。余周周自从知道陈桉一定会回复“晚安”,就总会在他还没有回复的时候立刻关机睡觉,第二天早晨打开手机,就能接到问安短信。
然后一整天就会有些念想。
仿佛是生命中唯一的热源。
然而今天晚上,又收到了林杨的信息。
“你存我的手机号了吗?”
甚至能想象到他有点儿执拗无赖的样子。
余周周心里有些异样。“存了,晚安。”
然后,才把对方的号码提取出来储存上了。
忽然又进来一条信息。
“今天早上的诗朗诵,是不是……是不是很傻?”
余周周讶然。
林杨,诗朗诵?
除了升国旗的时候,余周周在整个仪式中都戴着耳机。所有的歌都是陈桉喜欢的,她把这些歌循环播放一周,一整天就结束了。
她用他喜欢的歌声,结绳记日。
“挺好的。”余周周只能胡『乱』地撒了个谎,回过去。
很长时间没有回复。正当她准备关机的时候,屏幕又亮了一下。
“明天中午,你有事吗?”
“没有,怎么?”
“下了课我去你们班找你,一起吃饭吧。”
余周周很长时间以来都觉得无可无不可,无所谓。然而这一次,她还是隐隐地想要拒绝。
“好。”她发送出去,关机睡觉。
既然今天早上刚刚说过,她没有怪过他。所以必须要做出些补偿,让他从愧疚中解脱出来,然后两不拖欠。
这算是她为这一年来的错怪进行补偿。证明给他看,她真的不怪他。
真的没有怪过吗?
有时候总是需要找一个人来责怪吧?不是他,就是自己。
午夜,余周周又一次惊醒的时候,仍然没有尖叫。她只是猛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许久才接受了自己醒过来的事实。
下床,发现窗帘没有拉。白月光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柔,触手所及之处都是冰凉的幻境。余周周走到窗边,望着街上的一地狼藉。
十字路口都是一堆一堆的灰烬。今夜是农历七月十五,民间称为鬼节,大家都会在这一天前后给死去的亲人烧纸钱。昨天,也就是开学的前一天晚上,余周周在大舅、大舅妈的带领下,站在这个十字路口给妈妈和齐叔叔烧纸钱。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晚风冷飕飕的。大舅妈是个有点儿『迷』信的女人,一直在叨咕着,这股风都是来取纸钱的鬼带来的。
余周周在大舅的指导下用棍子画了一个圈,留了一个门,然后又沿着圈的边缘用劣质白酒浇了一遍,在正中央点燃第一张纸钱。
她哭不出来,只是一脸漠然地盯着跳跃的橙『色』火焰,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好像妈妈的抚摩。余周周固执地站在那个虚拟的“门口”,等待着那阵抓不住的风。
大舅妈遵循着老规矩,在烧纸钱的时候不住地叨咕着:小姑子,来收钱吧,女儿出息了,别担心、别挂心,在那边好好的……
你可不可以闭嘴,你可不可以闭嘴。
余周周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害怕这种像煞有介事地和妈妈对话的感觉,所以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会有种活着的感觉。余周周已经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没有感觉到任何情绪的波动了,仿佛冬眠了一般,却在此刻被烧纸带来的温暖唤醒,一种名叫仇恨的情绪充满了身体,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仇恨给人力量。仇恨让人想要活下去。
余周周宁肯自己恨着一个人,一个可以报复的人。然而她的仇恨对象如此稀薄,连它是否存在都有待考察。
它给了余周周最最完美炽烈的幸福,然后在她面前给这份幸福画上了句号。
“他们停在了最幸福的时刻,周周。”
是陈桉说的吗?余周周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如此混『乱』,回头看的时候只剩下破碎的只言片语,甚至都找不到先后顺序和话语的主人。
好像是故意忘记了。
她自己又在激动混沌的时候说过什么吗?说过什么偏激决绝的话?诅咒命运、诅咒一切,说自己不活了,活得没有意义,还是说都是她的错,都是她害了妈妈和齐叔叔,又或者,把过错都推到林杨身上?
她每每回想的时候,总是只能听见一片喧嚣。
“如果当初不是你,如果当初不是你……”
她是不是对林杨说过这种话?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当初电话那端无措的沉默。
余周周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仰头沐浴着安静的白月光。
林杨自始至终都没有错。旅行团有17号出发的和23号出发的两种,只是因为林杨一个别别扭扭的邀约电话,她告诉妈妈和齐叔叔,我们还是23号出发吧。
我们还是23号出发吧。
那时候余周周兴高采烈,又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上一句“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可是那个同学非要……”齐叔叔,她已经从善如流地、甜甜地叫“爸爸”的男人,用了然的目光看着她,忍着笑,『摸』『摸』她的头说,是啊,那个同学可真烦人啊!
那一刻的余周周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幸福。
陈桉说,你们谁都没有错,这只是巧合。
余周周挣扎了很多年,为了她和妈妈的幸福。现在陈桉告诉她,这只是巧合。
她伏在陈桉的怀抱里面,脸『色』苍白,哭不出来。
曾经余周周以为不幸是种巧合。
现在她才明白,真正的巧合,是幸福。世界上最罕见的巧合。
余周周照常地上学放学,学习,考试。生活是一种机械运动,因为她知道,自己努力与否、优秀与否、快乐与否,都无所谓。
她最终还是爬回到床上,蜷缩起温暖冰凉的脚趾,慢慢沉入梦乡。
早上没有迟到,在校门口看见了奔奔。
“早。”余周周笑了。
奔奔长高了,白皙温和,耍帅的技巧越来越自然,早就不是当初英雄救美之后绝尘而去那种低段数了。他在总校分校的名气都很大,然而余周周很少会问起他的情况。她不大关心别人心里的慕容沉樟是什么样子的人,反正奔奔在她面前从来不耍帅。
“新班级感觉怎么样。”奔奔的问题都是陈述句的语气。
第67章 美好之七 长大如抽丝(7)()
“没什么感觉,班主任挺好玩的,很邋遢很大条的感觉,有点儿像我们初中的张敏。哦,班里面不少美女。”
“美女?咱们这个年纪,真正的美女还都没出现呢,你看到的那些只不过就是比同龄人早用了几年粉底,在头发、衣服上面多花了些心思而已,看起来会比你这种清水挂面好看。”
奔奔鉴赏美女的本领越发高强。余周周也是通过那天辛锐的同学叽叽喳喳的八卦才得知,奔奔的新女友柳莲,就是那个白『色』凯迪拉克美女。
余周周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还真是见到了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是真的美丽,不是因为发型和衣服。她不是我们班的,不过我们曾经是同学,叫凌翔茜。”
奔奔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知道啊,校花同志。我高一的时候还追过她。”
脸上竟然有几分孩子气的好胜。
“哦,”余周周说,“看样子失败了。”
“倒没怎么难受,反正当时我同时追了好多人。”
“也对,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聪明,”奔奔笑了,“周周一直都最了解我。”
奔奔最终没有反抗父母花钱将自己送往分校的行为。既然余周周来了,那他也过来就好,虽然两个人之间的接触会越来越少。
在余周周即将转身朝另一条路走过去的时候,奔奔忽然喊住了她。
“周周!”
“什么?”
奔奔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扬脸笑了一下,“没什么。周周,平时多笑笑。”
余周周愣了一下,点点头。
离开的时候头也不回。
正踏进教室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一个表情有些桀骜不驯的女孩子把盆往地上一摔,指着李主任大声喊:“你他妈管得还真多!”
7。暗『潮』汹涌
凌翔茜发现,不得罪人真的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她不知道是第几次回过头去看斜后方的陆培培了。
陆培培毫不避讳地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自己。凌翔茜轻叹一口气,下课的时候一定要跟她好好解释一下。
新上任的班长凌翔茜需要做的工作很多,比如,统计班级同学的户口本复印件、整理档案、上报少数民族和侨胞人数姓名……
所以自习课上,当她问出“咱们班同学有是少数民族的吗”,陆培培举起手,她想都没想就冒出一句:“分校和借读生不算。”
全班静默,57个同学,有28个来自分校,不乏大批借读生。
凌翔茜感觉到后背忽地冒出冷汗,她有些慌张地补上一句:“我是说,分校单独统计……”
怎么说都是错。凌翔茜在心里狠狠地想,明明就是分校的,当初自己没本事考进总校,就别怪别人提。提起分校倒也不算歧视,能有这么大反应,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连你们自己都瞧不起分校嘛!
可是不管怎么样,凌翔茜都知道必须得圆场。她不希望刚一开学就树敌,还是一气儿28个。
一打下课铃,凌翔茜就站起身,摆出一脸笑容走近陆培培,轻声问:“培培,你是哪个民族的?”
陆培培正坐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涂着指甲油,头也不抬:“想不起来了。”
周围有女生冷笑,凌翔茜闹了个大红脸,索『性』豁出去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在初中被人从背后诋毁过,多亏了林杨和蒋川的回护。凌翔茜慢慢学会收敛自己的傲气和直率,很多时候和坚决不说“对不起”的尊严相比,少惹点儿麻烦才是真理。
何况,她真心希望所有人都能喜欢自己。每当听到对自己不好的评价,她就会郁闷上半天,思索究竟是自己的错还是对方小心眼儿,如果是对方小心眼儿,那么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凌翔茜几乎忘记去想,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公主变得低三下四。
“你刚才干什么了?什么故意不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