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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六品,手底下百余兵。”郭弘磊十分熟悉。
姜玉姝又问:“那,总旗呢?”
“手下五十余兵,说是七品,实际未入流,毕竟一卫便有一百个总旗。”郭弘磊搁下帕子,单手抖开玄色外袍,有些费劲。
姜玉姝见状,忙道:“小心伤口,来,我帮你。”她隔着小炕桌探身伸手,助其套上袍子,垂眸系衣带。
两人相距甚近,郭弘磊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精致如画的眉眼,那纤长浓密的睫毛,一眨又一眨,娇憨秀气,令他心痒痒,莫名想伸出手指挨一下扫刷……
256。将军之令()
此为防盗章 猛一阵强风; 呜呼袭来; 满堂白幔层层鼓起,“扑扑~”作响。
“啧,唉哟; 真吓人!”几个陪同守夜的下人瑟瑟发抖,寒毛卓竖,刻意挤成一团,谁也不敢落单。
在这种场所; 姜玉姝沉入梦乡; 眉目如画; 玉白脸庞透着红润粉光,娴静动人。
郭弘磊弯腰注视,虎目炯炯有神,感慨暗忖:昨夜洞房的花烛,彼此谁也没心思观赏;今晚守夜; 你可算想通了; 不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倒省了我不少忧心。
甚至; 方才还主动与我交谈; 委实难得。
忆起成亲之前,我几次登门拜访; 有意坦率详谈; 你却总是借病躲避; 拒绝见面。
原以为; 来日方长,大可成亲后再细谈、逐渐消除彼此心中的芥蒂。
然不料,兄长闯下弥天大祸,郭家转眼倾覆,前路渺茫,令我完全不敢许给家人以富贵安宁的日子。
郭弘磊毕竟才十七岁,对妻子心怀歉疚之余,千愁万绪,五味杂陈,他看不清前路,三日后只能硬着头皮保护家人北上西苍。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郭弘磊迅速直起腰,转身见是侍女娟儿与碧月,一个抱着铺盖和披风,另一个端着茶盘。
“二公子,请用茶。”娟儿近前。
郭弘磊挥了挥手,“先搁着。”
“是。”
碧月四下里一扫,诧异打量睡在矮榻上的姜玉姝,关切问:“夜里凉,公子添件披风可好?铺盖是老夫人吩咐的,她让您别连着熬两晚,当心累坏身体,困了得歇会儿。”
郭弘磊拿起披风,吩咐道:“铺盖放到东耳房去。”
“是。”碧月腰肢一拧,抱着铺盖去了耳房。
姜玉姝窝在矮榻里,身子突地一轻,整个人悬在云雾里似的,轻飘飘,吓得她心跳得蹦起来,猛睁开眼睛!
“吓着你了?”郭弘磊打横抱着妻子,稳步迈过门槛,沿着廊朝耳房走去,“别怕,是我。”
姜玉姝惊魂甫定,迷糊发现自己被一件墨蓝披风裹着,不甚清醒地问:“去哪儿?”
“这儿。”郭弘磊迈进耳房,把人放在榻上,低声嘱咐:“灵堂里风大,我看你也走不动了,不如就在此处歇息。”
娟儿和碧月站在榻旁,前者垂手侍立,后者绞弄衣带。
姜玉姝掩嘴打了个哈欠,拍拍自己脸颊,一咕噜坐起来,不慎把一支银簪甩在了地上。
郭弘磊帮着拾起,发觉妻子眼睛一亮,欣喜说:“哎?我这才注意到,今天抄家时,那些官差没搜我们的身啊,他们没拿走佩戴着的首饰!估计是法外开恩。”说话间,她摸完头上摸耳朵,摸完腰间摸双手,愉快道:
“你瞧,簪子、耳环、玉佩、手镯、戒指,等我想办法当了它们,换成盘缠路上用。对了,银钱允许带着去西苍吗?会不会被没收?”
侯门贵公子心里滋味难言,低声安抚:“放心,同一道圣旨,不可能抄两次家。据我所知,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被流放时带些银钱是可以的,但不允许以财谋享受。毕竟流放是惩罚。”
姜玉姝点点头,默默盘算。
“你歇息,我去守夜了。”
“等等!”姜玉姝环顾四周,了然问:“这是她们帮你铺的床吧?给你用,我回房。”
夫妻之间,何必如此生分?郭弘磊板着脸,淡淡答:“我的便是你的。”
“但你奔波操劳两天了,哪怕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明后天还有得忙呢,你也该睡会儿。”姜玉姝欲下榻,结果被丈夫一把握住肩膀、强硬按得躺倒!她愕然,下意识挣扎,却毫无对抗之力,动弹不得。
“你——”她揉揉被摁疼了的肩膀,有些羞窘。
郭弘磊见状,仓促收手,撂下一句“我困了自会歇息”,便疾步走了。
碧月咬咬唇,忍不住对呆躺着的人说:“灵堂里风大,二公子穿得十分单薄。”
姜玉姝回神,微微一笑,解下披风递过去,“给他送去吧。”
碧月接过,快步追去灵堂。
另一个丫鬟乖乖站着,姜玉姝想了想,温和说:“娟儿,来,咱们一起睡。”
“这、这……”
姜玉姝挪到里侧,“我胆小,怪害怕的,一个人不敢睡。你快上来。”
“是。”其实,娟儿更害怕,一想到隔壁灵堂的两口棺材,她就毛骨悚然,感激地上了榻。
姜玉姝仰躺,慢悠悠问:“你多大了?”
“奴婢十六。”
“小桃和碧月呢?”
娟儿脆生生答:“桃姐姐十八了,碧月十七。”
姜玉姝略一沉吟,继续问:“你们都、都伺候二公子几年了?”
“不满一年。”
姜玉姝愣了愣,讶异问:“那,之前是哪些丫鬟照顾二公子的?”
“之前根本没有。二公子从小跟着侯爷读书,又跟着师傅习武,学什么‘君子六艺’,可忙了。侯爷怕他分心,就不给他房里放年轻丫鬟。直到公子定了亲,侯爷才允许奴婢三人贴身伺候。”
“原来如此。”姜玉姝闭目养神,猜想:估计侯爷是见长子被宠坏了,迫不得已,才亲自严加教导次子。
片刻后,她轻声提醒:“娟儿,圣旨一下,咱们全成罪民了,既没有‘少夫人’,也没有‘奴婢’。”
娟儿忠心耿耿,坚定表示:“奴婢是家生子,几代人靠着侯府活命,受过的恩德,永不敢忘!奴婢甘愿一直伺候下去,只求少夫人收留。”
“你是二公子的丫鬟,不由我决定你的去留。”姜玉姝无言以对,慨叹道:“难为你如此忠心耿耿。”
“您是少夫人,公子房里的丫鬟自然归您管。少夫人,留下奴婢吧。”娟儿累得沾枕不久便入睡,鼻息平稳。
姜玉姝却辗转反侧,慎重斟酌:没钱寸步难行,这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听说,流放途中危机四伏,而且西苍是边塞,贫瘠荒凉,到了那里怎么生活?
除了盘缠,还需要一笔安家费。
思前想后,只能尝试向父亲开口借……讨。为官二十载,官至朝廷三品大员,他应有一定财力。
姜玉姝心虚汗颜,可为了生活又不得不早做打算,只能安慰自己:虽然芯子换了,但壳儿还是他女儿。等渡过难关,再报答恩情。
于是,她便一心盼着父亲再来探望,因为守门官差禁止郭家上下外出。
然而,停灵这一天,姜父没来;
送殡这一天,姜父仍没来。
第三天,即郭家待在都城的最后一天,眼看日暮西斜,姜父依然没来!
“父亲怎么还不来?”姜玉姝既着急又担忧,在卧房里转来转去,“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话音刚落,自告奋勇打探消息的娟儿返回,激动禀告:“少夫人,姜大人看您来啦!”
姜玉姝登时喜上眉梢,提裙靠近问:“人在哪儿?”
“刚进大门不久,往前厅去了。”
姜玉姝边走边问,“你们二公子呢?”
“他正在招呼冯姑爷。”娟儿答。
少顷,姜玉姝迈出二门,在小园内接到了长辈。
“父亲!”她一溜小跑,喘吁吁奔近,欣喜道:“女儿给您请安。您怎么现在才来?”
“答应了弘磊一件事,这两天忙于办理。”姜世森眼神慈和,却皱眉说:“你已经出阁,言行举止应该从容端庄,冒冒失失地跑,像什么话?”
父女血缘,亲情宝贵,即使换了芯子,即使无数观念不合,姜玉姝也愿意亲近父亲。她擦擦汗,黯然答:“您这两天都没来,女儿明早就要去西苍了,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再见面。一时着急,才没顾得上仪态。”
“胡说!怎么就不能见面了?”姜世森胡须颤抖,掩下心疼负手前行,宽慰道:“郭家虽因世子受了株连,但贪墨军饷并非永世不得翻身之错,只要等到大赦天下,你便无罪了。”
姜玉姝忙问:“朝廷什么时候才大赦天下?”
“天知地知。稍安勿躁,你要耐心等待。”
小桃见父女俩漫步游园,便屈膝道:“少夫人,奴婢沏茶去。”
“嗯。”
姜世森扫了扫,见左右无人,狐疑问:“上回当着众人,不方便问,如今我倒要问问:家里给你陪嫁的下人,都哪儿去了?”
姜玉姝如实答:“因着女儿自寻短见,婆婆责怪下人照顾不力,故吩咐我的人先学学郭家规矩。所以……女儿暂时见不到她们。”
贴身丫鬟,相伴长大,亲密无间,比姜父还熟悉原主。
她惴惴不安,十分担心露馅。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赌气寻死。如此任性,难怪做婆婆的发怒。”姜世森语重心长,严肃劝说:“弘磊才华出众,沉稳可靠,值得你托付终身。今后不要再胡闹了。”
——岳父驾临,郭弘磊匆匆来迎,从丫鬟手上接过茶盘赶到时,恰听见岳父夸赞自己,不由得止步,弯起嘴角。
但紧接着,他却听见妻子委屈诉说:
“外人不明白,难道父亲也不明白女儿为何寻死吗?”姜玉姝灵机一动,顺势刺探,委屈说:“您一贯英明,肯定知道女儿是被冤枉的。玉姝敢对天起毒誓:倘若做过蓄谋勾引妹妹夫婿的丑事,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这又是何必?”姜世森别开脸,烦恼捻动胡须,“事已至此,还提什么往事!”
姜玉姝目不转睛,细辨父亲神色,佯作哀怨,幽幽告知:“女儿正是因为含冤受屈,加之深感辜负了表哥的情意,绝望之下才自杀的。”
“唉。”姜世森一声长叹,“为父知道,你与文沣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又定过亲,一时半刻难以释怀。但如今你已是弘磊的妻子,无论如何,你必须忘了文沣,一心一意地跟着弘磊!”
姜玉姝身穿孝服,背着包袱,未佩戴任何首饰,更未施脂粉。她生性坚韧,苦中作乐,暗忖:既来之,则安之。索性把它当成蜜月之旅!
以活着抵达西苍为目标的特别旅行。
押解犯人的官差们均佩刀,为首者名叫张峰,其副手叫刘青。
张峰黝黑健壮,一挥手,吩咐道:“把他们锁上。”
“是!”刘青高高瘦瘦,一溜小跑,高声喊道:“按律,押解途经繁华闹市时,为防犯人趁乱逃脱,必须捆/绑!”
一声令下,几个官差立即抖开两条细铁链,此链每隔尺余便设一锁,用以呈串状束缚犯人。
张峰催促道:“快点儿,都麻利些。规矩是日行五十里,假如超出两个月,我们挨罚,你们也将受到西苍州府的惩治!”
两根细铁链,需两个人领头。
因株连而遭流放,已是倒了大霉,再被铁链捆着走出都城,游街示众,遭人耻笑,简直颜面扫地。
谁肯领头?
霎时,众下人面面相觑,个个恓惶沮丧。
郭弘磊毫不犹豫,挺身而出,递出了右手,官差立刻“咔哒”给锁上了。随后,他扭头看着家人,平静地招呼:“四弟,来,咱们兄弟俩领头。”
“二哥,我、我——”郭弘轩脸红耳赤,十指哆嗦,惶恐至极。他十四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不愿上前,可也不敢拒绝。
王氏一向养尊处优,此刻倍感屈辱,抬不起头。她心疼嫡幼子,忙道:“轩儿还小呢,序齿也该是弘哲!弘哲,快去!”
“啊?”郭弘哲吓一大跳,支支吾吾,脸唇泛白,瞬间急得快发病了,不知所措。
郭弘磊盯着两个弟弟,宽慰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没什么的。”
257。凯旋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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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姝站稳了,朝丈夫摆摆手以示自己无恙。
郭弘磊扭头问:“后头怎么了?”
下人忙答:“方才街上闹哄哄的; 吓得小公子一直哭; 奶娘哄不住。”
“噼啪”一声; 官差扬手; 凌空甩了个响鞭; 喝道:“大胆!未经张大人允许; 任何犯人不准擅自停顿。”
张峰按着腰间佩刀刀柄; 皱了皱眉; 不悦道:“像你们这样走走停停的,怕是得猴年马月才能到西苍。快走!”
郭家上下无法; 只得继续前行。
鞭子骤然厉响,嫡长孙郭煜更害怕了; 在奶娘怀里竭力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煜儿?”王氏焦头烂额; 心疼得不断扭身; 焦急呼唤:“煜儿; 乖,别哭了!巧珍,你倒是快哄一哄,没听见孩子在哭么?”
王巧珍始终捂着脸,满腔怨愤; 哀切答:“遭遇如此屈辱劫难; 连大人都承受不住; 更何况三岁小孩儿?我是没辙了; 母亲莫怪。”
“你——”王氏意欲责骂,却听孙子已从“娘”哭喊到“爹”,嚷着“要爹爹抱”,她登时颓丧,悲叹道:“可怜煜儿仍未明白,你的祖父和父亲已经去世了。”语毕,她老泪纵横。
侄子幼稚懵懂,姜玉姝倍感怜悯,边走边说:“晨风凉,不能让煜儿这么哭下去。奇怪,嫂子居然也哄不住吗?”
郭弘磊压低嗓门,无奈答:“她自顾不暇。”
姜玉姝一愣,提议道:“那,煜儿平日亲不亲近叔叔?或者其他人?总之,既然奶娘哄不住,就换个熟人试试。”
郭弘磊闻言扭头,吩咐道:“把煜儿抱给我。”
“是。”
不一会儿,白白胖胖的郭煜便被众人传到了前头。
“包袱给我。”姜玉姝复又背起自己的包袱。
郭弘磊单手抱着侄子,神色冷静。他生性不善言辞,干巴巴道:“行了,别哭了,不必害怕。”
“呜呜呜嗝!嗝咳咳……”郭煜一动不敢动,哭得微微发抽,委屈打嗝。事实上,他非但不亲近二叔,还十分畏惧。
靖阳侯府嫡长孙,金尊玉贵,一出生便深得宠爱,在家中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因着受宠,他不怕祖父母,也不怕父母……独独怕郭弘磊。
在他记忆中,二叔高大英武,脸上惯常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威严,令其不敢亲近。
姜玉姝扭头望着泪涟涟的小侄子,扬起一抹浅笑,温和问:“你叫郭小煜,对不对?”
“嗝?”郭煜呆了呆,小心翼翼趴着二叔肩膀,哽咽答:“不对。”
姜玉姝又问:“那一定是叫郭大煜了?”
郭煜摇摇头,“我叫郭煜,煜儿。”
“哦。”姜玉姝恍然大悟,故意逗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叫郭煜煜儿!”
郭煜茫然张着嘴,一时间忘了哭。
姜玉姝趁着小侄子犯迷糊,迅速抬手遥指前方,故作惊奇状,问:“郭煜煜儿,看见路边那棵树了吗?”
“看、看见了。”郭煜仍打嗝。
姜玉姝一本正经道:“咱们快些走,等走到那棵树时,我摘几朵花送给你玩儿。”
“嗝?”郭煜伸长脖子眺望,一听见“玩”字,便不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