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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怔怔地盯着透明的手心。
    与方才一模一样。
    原来他真的是睡着了。
    也不知道关窗子。
    如今正是春冬交替的季节,他却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窗户大敞,也不知道会染上风寒。
    我似乎变得格外的惜命。
    我在狭小的书房里转了一圈,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像极了昔日的公主府,只不过那时的府邸有那些名义上的面首在,无论何时都是热闹得很。如今这丞相府,倒是冷清得很,不像是有女主人的模样。
    我的视线徐徐落到刷得粉白的墙上,仿佛被什么给黏住了,倏地就挪不开了。
    行动好像快过思考,不过是倏尔,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向了墙角的那副画面前,怔怔地望着它出神。
    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目光微凝。
    我恍惚记起很多年前我与归墨曾有过一次争吵,他总觉得那顾承昀待我没安好心,我却笑他杞人忧天、无理取闹。
    很多年后再想起,无理取闹的那人倒成了我。
    我的眼睛倏地就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记起那年我从归墨的床榻上坐起来,隔着汹涌的人群望着面色泛白的顾承昀,在众目睽睽之下予了他致命一击。
    我茕茕一生,从未觉得该对不住哪一个人。可那天我望见了顾承昀泛红的眼眶,想着我该是对不住他的。
    是我将他拉入这无望的深渊。
    自己却全身而退,留他一人孤独。
    我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怔怔地望着他朦胧的侧颜。我的手轻抚过的地方一片冰凉,只听得见清浅的叹息。
    “行止。”
    “找个好姑娘好好度过余生吧。”
    “行止。”
    “……放过你自己吧。”
    那么多年了,总该走出去的。
    我望着望着,就笑出了声。
    仿佛又摇摇晃晃地回到我在公主府里见到顾承昀的那年,我轻摇折扇,缓缓笑道,“这是谁家的儿郎,长得可真俊呐。瞧着啊,委实是像极了我家温玦。”
    又像是我用笔墨方方正正地写下“行止”二字,笑着问他,“那你觉得‘行止’二字如何?‘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瞧着这名字与你甚是般配。”
    我予了他一个居于人上的机会,却又轻易地辜负了一个少年郎的一生。
    或许他那么多年以来,从未想过要放过自己。就像,我也从未想过,一样。
    顾行止呐。
    skbshge
第290章 迷迭梦境③() 
我抱着手坐在墙头上望着墙下的那株矮矮的桃花树,倏地冷笑出声。
    我想命运竟从未厚待过我,还让我再见到聂二那厮,我前一秒还在西楚的丞相府里怀春伤秋,下一瞬就来到了聂二的南凉的皇宫。
    西楚还是一片银装素裹,南凉的春却已是蠢蠢欲动了。
    别问我怎么知道这是南凉的皇宫的。
    在我还是年少无知的小萝莉时,曾与聂二那厮有过朝夕相处的孽缘。有次他说漏了嘴提起过南凉,只道那里四季似春,常年无雪。那时我初出茅庐,偷偷跟随皇兄出征,就这么被聂二给骗了去。
    后来才捅了天大的篓子。
    我记得他提起南凉时那盈满恨意又闪闪发光的眼睛,总觉得那眼睛里写满了憧憬。我那时并未多想,只觉得他一个西楚的小士兵有这样的眼神当真是奇怪极了。
    不过我那时便觉得那么一个小士兵委实是生得太好看了些。
    一看便是被人压在下面的那个。
    咳,扯远了。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想要回到方及笄初见聂二的那天,不是奢望不要遇见他,而是抢先在他成长之前一刀捅死了他,或是回到我火烧粮草的那一年,我不该去烧那只伤其皮肉,而不动筋骨的粮草,我就该用一把大火将那人烧得个尸骨无存才好。
    如此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时间不能重来。
    可惜我恨得牙痒痒的人还温香软玉活得好好的。
    想想总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啊聂二。
    我更喜欢喊他聂二,就像他没皮没脸地喊我颜柔嘉一样。这名字与他甚是般配,一听就知道是南凉声名赫赫的君王。
    我惦着手心的小石子,想着我还是先溜为好。
    我一点也不想见到聂二那厮。
    一点也不。
    不过我正想开溜的时候瞧见了好玩的事,就停下来抱着手静静地观戏。那群浓妆艳抹的女子被人从宫殿里赶出来时动静闹得极大,我不想注意都难。那些女子瞧着像是舞姬,我猜想那大概便是聂二的宫殿了。
    南凉国君手段狠厉,于政事上毋庸置疑是位明君。但与他在这上面上的名声相悖的,是他的行事乖张,耽于美色。
    不过想想也是,聂二那人从来都是温香软玉在怀,从不停歇。
    我想以我那骄傲得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若是安然无恙地嫁过去了,定会把他的南凉皇宫搅得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他该庆幸当初的意外,让他保住了半条命。但若是他玩他的美人,我养我的面首,互不相干那也是极好的。
    那边仍在吵着。
    瞧着一众娇滴滴的美人被凶神恶煞的守卫拒之门外,我皱了皱眉,便是我一个方方正正的女子瞧了心疼得很啊。这聂二当真是不近人情。
    我走过去,恰巧听清了守卫说的话。
    那守卫握着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陛下初登基那年就应该赶你们这些人走的。那年陛下遣散宫中美人舞姬,你们从头至尾就不该来到这的。只不过咱们陛下心善,瞧着你们这些人无家可归,就收纳了你们。谁知你们不知感恩,妄图更多。陛下说了,他这小小的宫殿容不下你们,从此天大地大,随你们去。”
    那群美人儿垂着头狼狈地走了。
    我歪着头想了想。
    聂二登基那年,该是西楚景和二十年。
    是我和亲南凉那年。
    我怔怔地抬头望着我面前伫立的宫殿。
    那名字刺痛了我的眼。
    云曦殿。
    若不是瞧见这三个字,我都要忘了,我不叫颜柔嘉。我名唤颜曦,那“曦”字,是我母亲当初给我取的,我最是喜欢,但很少有人提起过。他们都是唤我小名,唤我阿颜。而我也一直以为,聂二只记得我叫颜柔嘉。
    然后我就瞧见了聂二。
    他从宫殿里走出来,换了一身私服。守卫似是习以为常,弓着身子询问道,“陛下,您又要去那儿了?”
    “嗯。”
    他说道,“公主若来寻我,与她说一声便是。”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只不过听那守卫的语气,他该是时常去那地方的。好奇心驱使我跟了上去。
    反正昔日我也没少做尾随这种事。
    我一路跟着他来到了皇陵。
    皇陵的守卫见到他恭敬地行了礼,他神色淡淡地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一切安好。”
    守卫道。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皇后?
    原来聂二那厮在我之后有个已故的妻子。我想他该是很喜欢她的皇后吧,我甚少见他露出这般神情,他在难过。
    便是我对那聂二没有任何的感情,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当真是人走茶凉,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聂二便寻了新的皇后,把我这个十里红妆聘来的皇后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我从未将自己当做过南凉的皇后。
    我跟着聂湛进了皇陵。
    于是就看见了他所谓的皇后。
    昭烈皇后。
    颜曦。
    皇陵里分明暗无天日,我却觉得眼睛刺痛得很。聂二口中的皇后,原是我。他还予了我“昭烈”二字,予了我无上尊荣。
    我却有些啼笑皆非。
    我从不认为聂二是个深情得近乎疯狂的人,一个尚未嫁过去的客死异乡的和亲公主,哪能担得上“昭烈皇后”这个名号?这一举动,于南凉而言,于四国而言,那都是疯狂的。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才让我的衣冠冢入了南凉的皇陵,我只觉得悲哀。
    一个假装情深的人,感动了别人,亦感动了自己。
    唯独没有感动我。
    我望着他一步步地走近那空荡荡的棺木。
    我没有动,像是望着一个莫大的笑话。
    “颜柔嘉。”
    “我又来看你了。”
    “这次忘了给你带酒。”
    “……抱歉。”
    “……对不起。”
    “不管是为了以前,还是现在。”
    他趴在棺木上喃喃自语,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废话。我可以清晰地望见他眼角的泪。我终于忍不住了,喊住了他。
    “鳄鱼的眼泪最不值钱了。”
    “你的罪孽永远也没办法还清。”
    “……聂湛。”
    我第一次这样认认真真地喊他的名字。
    我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聂湛。
    聂湛。
    我喊着他的名字,发现心底的那点恨意,都烟消云散了。我望着他,像是望着一个自怜自艾的陌生人。
    我没那么良善。
    我想我永远也没办法原谅他。
    永远不。
    skbshge
第291章 迷迭梦境④() 
如果你问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我会告诉你,一个强取豪夺引我入悬崖的聂湛,一个,自私自利推我入绝境的穆漓笙。
    我更愿意喊她穆漓笙,东齐的长宁帝姬穆漓笙。
    而不是烨王府人微言轻的舞姬苏洛央。
    ……不是我的洛央姐姐。
    我喜欢的那个苏洛央,早就死了。
    死在了我和亲南凉的那条路上。
    我却是不大恨那个归晚的,毕竟死了的人,我没什么好计较的。况且,相较于那两个人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她算不得什么。我只记得归晚最后同我说的那句话,比那把匕首插在我心口时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犹如万蚁噬心。
    而今,我最恨的两个人我都见着了。
    大概,他们是想我入了这碧落黄泉,也不安宁吧。所以我才会在南凉见到聂湛,所以我才会在永安见到穆漓笙。
    她抱着木盆蹲在河边洗衣裳,垂着眉眼目光柔和。我却想着若她乖乖待在我皇兄身边何至于做这些粗活?
    可我转念又一想,那穆漓笙与我的性子也是极像的。这便是我们当初能成为志趣相投、惺惺相惜的朋友的原因。就像我不愿意嫁给聂湛在南凉皇宫倾覆一生,她亦是宁愿赴死也不愿意被皇兄一辈子困于牢笼。
    东齐的长宁帝姬穆漓笙曾是我最艳羡的人,那时我困于冷宫便想见见那与我齐名的“青衫染霁月”的穆长宁,不为别的,仅仅只是因为我们分明是并驾齐驱的声明,她千娇百宠,我却苟且偷生。只是我出了冷宫,还未来得及见到她,东齐城破。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了穆长宁。
    命运像是颠倒了个遍。
    苟且偷生的人成了她。
    如果我知道她是那个揣着国仇家恨的穆长宁,如果我知道我与她的相识从头至尾都是她蓄谋已久的一场骗局,如果我知道她会从此颠覆了我们兄妹的一生。
    如果我知道。
    ……我想我还是会重蹈覆辙。
    穆漓笙大概不知道,我知道的永远比她以为的要多。
    比颜澈知道的,还要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埋下那怀疑的种子的呢?
    或许是她跪在我面前以我皇兄之名求我为了所谓的大义和亲南凉时,又或许是皇兄在西楚南凉中了那一箭被迫回西楚那时,但如果要真正算起,或许,是我们在典当行初见时,她追着我出去说她叫苏洛央的时候。
    她比我以为的还要心狠。
    而我也比她想象的远要聪明。
    只是那时,我是真心将她当成我最好的姐妹的,所以纵有那颗怀疑的种子,却不肯轻易发芽,只能任由她茁壮。
    直到我的真心成了罪孽。
    成了将我逼至绝境的穿肠毒药。
    她或许是有过真心的,这点毋庸置疑。我颜曦虽然有时会识人不清,但到底不是瞎子,就像那时她策马而来将我从南凉军营的火海中救出来,我自始至终相信,她是有过真心的。
    只是那真心,在国仇家恨面前,委实是不值一提了。
    我想了好多,最后想起的竟是那次我与穆漓笙在城墙上对月饮酒,那是我那么多年以来活得最恣意潇洒的一回。然后停格在我与她在酒楼的最后一面,我敬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敬自己。
    那时的颜曦,不是颜曦。
    只是颜柔嘉。
    长于帝王家,从来做不得自己。
    然而她却说。
    ……
    “我一愿颜曦活得恣意潇洒,不负初心。”
    “二愿颜曦忘得前尘,与天共老。”
    “三愿颜曦,做回当初的那个阿颜。”
    ……
    穆漓笙呵。
    你说出那些话时是不是在心里嘲笑着我呢,嘲笑那个自始至终被你耍得团团转,从头至尾活在欺骗里的颜曦呢穆漓笙。
    “阿娘。”
    俏生生的小姑娘跑过来喊了声。
    蹲在河边的穆漓笙站起来温柔一笑,唤道,“念念。”
    我呼吸一滞,望见了那个小姑娘。
    她是苏怀瑾的,还是……
    想想我又觉得可笑,她恨我皇兄入骨,若真是他的骨血,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生下来呢?想想就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的手虚扶在平坦的小腹上。
    倏地笑了。
    他那时会不会痛呢?他是不是痛得想要喊却喊不出来呢?他是不是恨极了我,恨极了我狠心剥夺了他的生命呢?……他若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该是比那个小姑娘还要大上几岁吧。他若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是不是也会这样脆生生地唤我一声“阿娘”呢?
    我那样粗心。
    粗心得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我的孩子。
    我和归墨的。
    我蹲下身来,心口抽搐地疼痛。
    那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才发现穆漓笙已经走远了。她喊我姐姐,我笑了笑,认真地道,“你该喊我小姨。”
    “可你分明是姐姐啊。”
    是了。
    我记起来了。
    我永远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
    我永远都不会老去。
    于是我也不去计较了,姐姐便是姐姐吧,怎么想都是穆漓笙吃亏。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告诉我她小名叫做念念,念念不忘的念念。
    所以你要对谁念念不忘呢穆漓笙。
    念念告诉我,“阿娘说的念念,是对所有故去的人念念不忘。”
    我捂着心口,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了。
    兴许是真的太疼了。
    念念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也许小孩子真的能看得见大人永远也看不见的东西,否则,她怎么能看得见难受得快要死掉的我呢?
    我记得归晚在我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是那句话,彻底将我击溃。她说,我这一生,就合该活在欺骗里。
    欺骗便欺骗吧。
    反正我也从来没有做过自己。
    后来一个人在桥头坐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想通了。
    曾经我是颜柔嘉,是西楚戴上枷锁的柔嘉帝姬。从今往后,我只做颜曦,只是颜曦。……归墨一个人的颜曦。
    他在我心上。
    那些恨,都随着那个草长莺飞的晴天,灰飞烟灭了。
    我扭头就走。
    穆漓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