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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中都十分疑惑,舒辛之前虽失态,吩咐他们做事的时候却并没有半点癫狂之气,可他要车要大夫的行为,的确不合常理。
有人已断定他是悲伤过度,人不正常了。
舒辛哪里知道暗卫们是这种想法,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哲戟,她躺在她怀里,虽然恢复了呼吸脉搏,整个人却虚弱的像纸一样,好像随时就要随风飘走。
“如月,我知道你还在,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第131章 11。6()
舒辛叫了许多声,明哲戟却一点醒过来的迹象也没有。
两个人坐在棺中,以这种诡异的姿势,一路坐到他们下一站落脚的小城。
一行人预备在驿馆下榻,舒辛起身把明哲戟从车里抱出来,大概是久坐到两腿麻痹,他脚落地的时候差点没跌翻在地。
幸得众人扶住,暗首才要开口问一句要不要他代劳,舒辛就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必麻烦,我自己来。你们去找一套女子的衣衫,她这一身太扎眼了。”
暗卫们领命去了。舒辛将明哲戟抱到房中,用热水沾湿布巾,小心地帮她擦了手脸,再把她身上沉重的龙袍一层一层脱下来,只脱到中衣。
他才犹豫着要不要帮她也擦一擦身上,外头就有人敲门禀报,“郎中请来了。”
舒辛长叹了一口气,帮明哲戟盖好被子,叫人进门。
老先生替明哲戟诊了脉,又看了看她眼皮舌苔,摇头说一句,“夫人生产后没有悉心调理,体虚气短,待我开一服猛药,再帮她扎一回针,要是人醒了,就还有得治,要是醒不来,就请贵人为夫人准备身后事。”
他是怀着忐忑之心说这一句,本以为舒辛会哀伤欲绝,不料他面上竟浮出一丝笑意。
他哪知道明哲戟原本是个死人,心里暗暗猜测两人感情不合,男主人巴不得女主人早死。
两个守在房中的暗卫听说明哲戟还有得救,心中都吃惊不已。
舒辛见郎中发愣,就正色对他催促一句,“请先生速开方,为我内子施针。”
郎中试探着问了句,“贵人想救人吗?”
舒辛皱眉怒道,“若不是我们落在这种僻陋地方,怎么会勉强屈就于你这种庸医,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人就不活,你也跟着陪葬吧。”
舒辛虽长着一副温和面孔,发怒起来却比常人还凌厉几分,何况他身边跟着服侍的人个个凶神恶煞,说不定大有来头。
郎中心里七上八下,唯唯诺诺地应了,小心写了药方,又使出看家本领为明哲戟施针吊气,忙的大汗淋漓。
这一边行了针,下面也火速熬了药来,晾凉了帮明哲戟喂了进去。
她喝是喝了,半晌却还不见醒。
舒辛心浮气躁,郎中惊吓不已,生怕他恼羞成怒拿他出气。
暗首拉郎中出门,将他安置在偏房,“先生暂且在这安歇,只等主子召唤。”
老先生哪敢不从,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又绞尽脑汁写了几张药方,求神拜佛,只想着保命。
暗卫们抬了两盆炭火,火龙在床前烘着。
房里原本还有一点寒意,舒辛起初是坐在床前看着明哲戟,等房里慢慢暖和起来,他就叫人换了热水和干净的巾布,脱了明哲戟的中衣帮她擦身。
之前他爬到棺材里陪她的时候,她全身都是冷的,可现在她的四肢手脚都恢复了温度。
明哲戟瘦了许多,大概是装死的这些天什么都没吃,又或许是她来到北琼之后就没有好生吃过一顿饭。
舒辛握着明哲戟的一把细腰,心疼的无以复加。
才发呆了一会,竟发现明哲戟的上身被什么濡湿,舒辛抖着手解了她的里衣,看到里面的情形先是惊诧,之后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悲伤。
犹豫再三,他还是别开眼帮她擦干了,再一抬眼,却看到明哲戟原本还紧合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正迷茫地盯着他看。
舒辛又惊又喜,手指都发抖,他才要俯下身子去抱她,却发现他们当下的状态实在诡异。
他的两腿分跪在她两髋外侧,她身上的衣服又被他脱了,要是明哲戟误会他禽兽不如,想趁机亵渎她,那他还不如一死了之。
舒辛原本是想俯身抱她的,却硬是撑着手臂扳直了身子。
明哲戟看到舒辛的时候十分吃惊,起初还以为自己又像从前一样在做梦。身体恢复知觉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上身空空的情况,下面似乎也只剩一条里裤。
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一个荒诞无比的梦。
舒辛嘴巴都打结了,一肚子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哲戟也很尴尬,她原本有很多事想问,可到嘴边的却只有一句,“我的衣服呢?”
舒辛一张脸红透,慌慌张张地从明哲戟身上爬起来,拿被子盖到她身上,“我只是想帮你擦擦身子,除去阴阳间的晦气。”
明哲戟在被子底下动动手脚,却发觉自己四肢瘫软,行动艰难。才勉强撑起身,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有什么苦的东西一直往喉咙里顶。
舒辛忙坐到床边扶她,“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他水字还没说完,明哲戟就哇啦吐了个天翻地覆。彼时才喂她吃的药,尽数吐个干净。
舒辛手忙脚乱地帮明哲戟拍背,又到床下倒水给她漱口。
明哲戟吐了这一场,身子反倒比之前轻巧不少,胸闷恶心的感觉也一点点消失不见。
舒辛默默擦了地上的污物,洗了手回到床前,明哲戟一脸难堪,半晌才开口问一句,“我能穿衣服吗?”
舒辛狂点了两下头,“我这就叫人把衣服送进来。”
他说完这句,就冲到门口叫人。
暗首等一早听到屋里的动静,见到舒辛亢奋的表情时,才相信明哲戟是真的醒了。
舒辛拿了一整套衣服,偏过头递给明哲戟,“你手脚动得了吗,能自己穿吗?要不要我帮忙?”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我自己来吧。”
她虽然没叫他回避,却是等到他转身之后才掀了被子穿衣服的。
只不过经历了刚才那一幕,现在想避嫌也来不及了……
明哲戟这么想着,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两只胳膊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磨蹭着好不容易才把里衣中衣穿好。
舒辛咬着牙等在一边,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转身回到床边,半强迫地抢过她手里的衣裤,默默帮她穿好。
明哲戟一开始还别扭了一下,实在没有力气抗争,索性随他去了。
等她穿戴完毕,舒辛才敢正视她,“你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她不说她还不觉得,他这一问,她竟真的觉得腹中空空。
“有粥吗?”
“我叫他们端来。”
舒辛叫人去准备吃食,回房时却见到明哲戟扶着头,一脸痛苦的蜷坐在床脚,状况似乎比她刚醒过来的时候还要不好。
舒辛忙探身上床,小心地抱住明哲戟,“头痛?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确是头痛,可她痛苦的缘由是因为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
她刚才一直不敢摸肚子,可胸前的酸胀疼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孩子已经不在了。
“皓钰,我为什么在这里?”
舒辛很怕他抱她的时候会被她的拒绝,好在她的身子除了最初的僵硬之后,就放弃似的靠在了他身上。
“说来话长,等你身子恢复一些再说,好不好?”
其实她醒来之后已经对发生的事有了一个猜想,舒辛既然来了,就一定是带她回西琳的。
明哲戟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留在北琼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再待在北琼,她不想她的后半生做一只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笼中鸟。
舒辛偷偷把明哲戟抱的更紧些,“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明哲戟笑道,“我这些天怎么样你真的不知道?你没派人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
监视这个词不怎么好听,舒辛变了脸色,抱人的手也松了许多,“自从收到你给我的龙凤金镯,我就放弃了……可我现在很后悔,要是当初再多一点不甘心,我一定会派人跟着你,看着你,知道你受一点委屈,就马上冲过来接你。”
他说了这一番话,她反倒不知怎么接下去。
明哲戟最想问的是孩子,可她现在还没有勇气,她很怕从舒辛嘴里得到不好的答案,酝酿半晌,她只能问了句,“叶氏杀死自己的孩子,是你在背后挑拨吗?”
舒辛被问的一愣,明哲戟靠在他胸前,他原本是看不见她的表情的,听了这一句之后,就特别把她身子扳了一半看她的脸,“你怎么会这么问。”
明哲戟似笑非笑地摇头,“就是好奇。时过境迁,你不必再欺瞒我,我只想知道事实。”
她冷漠的眼神像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心,他的喉咙本就哑声,回话时越发显得苍凉,“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小人,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你厌恶我的隐忍,厌恶我的虚伪,厌恶我对谁都笑面以对,你从前所谓的喜欢我,也只是被我的表象迷惑了,你爱上那个人之后,就看开了看透了,对我只有嗤之以鼻。”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觉得小舒很可怜,想疼爱他一下~
小桀没有杀青咧,嗯,奏这样~
第132章 11。6()
明哲戟记忆里的舒辛一贯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从不会颠三倒四地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
重逢后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神情颓然,头发束的很是敷衍,哪里还有从前的风度翩翩。
现在他又突然对她没头没脑地抱怨,很是让她手足无措,“这件事纠结了我许久,我只想知道真相,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舒辛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心中懊恼,面上也羞愧不已,“是我神志不清说了胡话,你不要生我的气。”
明哲戟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在生我的气,怎么反倒说是我生你的气。”
“我哪里敢生你的气,我这些天已经死了几回,如今失而复得,感恩上苍。”
“失而复得”四个字戳到了明哲戟的痛点,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僵硬。
舒辛忙解释一句,“我说的失而复得,不是要强留你在我身边的意思,只要你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说的话果然与她猜想的情况出入不大,“你之前以为我死了?”
舒辛闻言有些吃惊,原来她竟不知道自己死过一回吗?
“如月既然对假死的事一无所知,那必定就是你的暗卫安排了一切。”
明哲戟点头道,“我最后记得的事,是那一日我剧痛醒来,一云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她。”
舒辛生怕她顺势问起孩子,就马上接话说了句,“一云一手谋划了一切。闻人家两兄弟都以为你死了,起初我也以为你死了。我躺到金棺之后,才发觉里面并不是密不透气的。亏得她做的□□无缝,否则也骗不过闻人勋那等心细如尘的老狐狸。”
明哲戟点头苦笑,“闻人勋的确十分厉害,这些年我做的事,他没有不知道的。”
舒辛明知问了会后悔,可他还是问了,“如月,你离开闻人桀,是你自己的心愿,还是迫不得已?”
明哲戟被问的一愣,就扭头看了一眼舒辛的表情,“是我自己的心愿如何,迫不得已又如何。”
舒辛咬牙道,“如果是你自己的心愿,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你是迫不得已,只要你开口,我会尽我所能成全你们在一起。”
明哲戟想看清舒辛脸上的表情,想猜出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可她眼前蒙上了一层雾,看到什么都是模糊。
“离开他是我的心愿,也是迫不得已。这辈子我为爱一个人,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皇位,尊严,意志,快乐,这样一路走下去,我会连自己也失去了。一颗心被情爱吞噬,总要有个终点,是时候该结束这十年的荒唐迷恋了。”
舒辛垂眉道,“闻人桀以为你死了,他守着你的金棺悲痛欲绝,他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
难得他为闻人桀说话,明哲戟心里有了猜测,大概是他与明哲弦旧梦重圆,所以从前对她的那些执着,都不在了。
这样也好,省的她对着他的时候尴尬。
舒辛见明哲戟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不免心中惊异,“你怎么了?”
明哲戟摇头笑道,“没什么,谢谢你来接我。我们分开的这一段日子,还有几件事我想听你的解释。叶氏的事,你说与你无关,我就相信你。那之后还有一件,就是闻人桀带兵回良京的路上,几番遭遇行刺,这个是不是同你有关?”
“几番?”
“不是几番?”
舒辛一皱眉头,“那个时候我在西琳等你的消息,等到的却是你托你的修罗使送还那只龙凤金镯。九年的守候,到底成了一场空,一开始我是真的很伤心,被妒忌冲昏了头脑,愤恨交加之下派人行刺,不料之后却误伤了你。暗卫们回来禀报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对你放手。所以,只有那一次。”
既然他说只有一次,那就只有一次。
明哲戟思索半晌,却想不清楚当初那些事的前因后果。
舒辛见明哲戟一脸纠结,猜她又头痛,就伸手帮她轻轻按压头上几个穴位。
她从前疼的生死不能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帮她缓解,为了她的头痛症,他还特别跑去找御医学了许久的按摩手法。
明哲戟莫名有些悲伤,就把舒辛的手从她头上拦下来握在手里,“皓钰,从我醒来就有一件事,我回避问,你也回避答,可无论如何我也要问的,你告诉我吧。”
舒辛低头半晌,轻声叹道,“如月,孩子死了……”
果然……
其实明哲戟一早就有预感,一云既然密谋将她送出北琼,不会不把她的孩子一起送出来,孩子没有跟她一起出来的缘故,必然是他已经不在了。
可她昏迷之前,明明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明哲戟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悲伤填满,她虽然没有痛哭出声,眼泪却流了满脸,怎么也止不住。
舒辛哪里看得了她伤心成这个样子,一颗心像被人扔在地上踩烂似的疼,“修罗堂主为了送你出来,冒了一个险,结果却没能保住孩子,她一定也十分后悔。”
明哲戟对一云是没有一点怀疑的,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她一心一意,尽力维护,那就是一云。她为了她的一句话,牺牲自己十年的时光,她愿为她上刀山下火海,这一份情谊,远非他人可比。
舒辛将明哲戟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安抚她,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徒劳,不如静静陪她哭一场。
明哲戟仅有的一点力气也随着流不尽的眼泪泄光了,她在舒辛怀里闭上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舒辛才想着要不要把她安置在床上躺着,门外就有人禀报,“粥煮好了。”
舒辛低头看了明哲戟一眼,明哲戟并没有睁眼,他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扯下半边床帘,对外头说一句,“端进来吧。”
进门的是暗首,他一路都低着头,走到床边把碗递到舒辛手里的时候,也没有抬眼往床上看。
等人出去了,舒辛才低头对明哲戟唤一声,“如月,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