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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虚陵-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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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儿,你听我说。”司函挨着我坐下,道:“姑姑不喜欢看见你这样。”

    “我这样不好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瞧见你笑过了。”

    我嘴角掀出一个笑来:“那你现在便瞧见了。”

    “瑾儿。”司函叹气,伸手来摸我的脸,我端坐不动。

    良久,她道:“这么多年过去,你才归来,这凰都里早已不知花开花落了多少载,大小事宜你俱都不明白,遣军一事便交给姑姑来处理。你好生歇着,姑姑明日去将东都与西都两地的军队调度一番,后天给你挑出一支队伍来。”

    我抚了抚额角,道:“这样也好。只是要多辛苦姑姑你。”

    “傻孩子,我怎会辛苦。”

    她目光显出几分怜爱之意。我觉得口中苦涩,道:“姑姑,倘若她还活着,你许她与我在一起么。我是说,倘若。”

    “不许。”她的目光又变得冷洌了起来。

    “爹爹与娘亲本为宿敌,缘何我爹爹能娶我娘亲?你是我爹爹的长姐,你当年许他们了么。”我静静地望着她,又道:“我想,你定也是不许的。”

    “是,我不许。”

    “可是爹爹和娘亲到底还是在一起了,也有了我。凰都里的人,俱都敬爱他们,我那时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出,你后面并无异议。你待我娘亲,还是很好的。”

    “那是因着,你爹爹付出了代价。凰都的族民,从此臣服于他,敬重他对于未来王后的那份选择与执着。”

    “什么代价?”

    “这并不重要,都过去了。”司函站起身来,淡淡道:“我回祭殿了,瑾儿,你歇下罢。十四,好生侍奉殿下。”

    十四躬身道:“是。”

    第二日,司函开始忙于遣军整顿一事,我便在榻上歪着看了一天书。到了夜里,我捏着书卷走到凰殿外头,坐在石阶上,看那天上一弯银月。

    桃花林的香气顺着如水的春夜递过来,花影掩在月色之下,或浓或淡,明明灭灭。

    我拿手捂住脸,顿了片刻,才抬起头,轻声呢喃:“卿作行人我作月;明月夜夜照卿来。”

    身下的这条玉石长阶,长得似没有尽头。

    她又怎会来。

    “殿下,夜了,你还不歇息么?”身后传来十四的声音。

    “这便去。”我站起身,将书卷递给十四,刚要转身,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数匹骏马嘶鸣声,划破夜空。

    我晓得是谁,慢慢走下石阶,瞧见台阶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尹墨寒身上披了一件银色铠甲,玉冠束发,腰佩长剑,垂眸安静地立在那片黑压压的人影面前。身后那批人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亦是与他一般的乌发银铠,想是他从魍魉城里带回来的人。

    他以往穿白衣摇玉扇时,倒是翩翩文雅的美公子,如今换了一身戎装,却又似换了个人。如他所说,他是战鬼的琅琊将军,现在看上去,的确是个真真的将军。

    “阿瑾。”尹墨寒道:“我回来了。”

    我只是点了点头。

    “明日启程前往烟云海,我与我麾下这一百二十名战鬼,将会作你前锋。”

    我沉默,看着月光照在他的银铠上,光泽流转。

    他缓缓走上前来,单膝跪地,看不清他的面容,轻声道:“愿你心意达成,殿下。”

    “好。”

    他这才抬起脸来。

    月光盛在他含着春雨般的眸中,显得有几分黯然。

    作者有话要说:离结局越近,越感觉以前写的,像是一场梦。

260烽烟起() 
这阵子;烟云海总也在下》

    春日来临,雨水充足,本是极普通不过的事;不过今年却有些反常。雨期拖得很长,且格外寒冷,这种因雨水而带来的春寒;比冬日下雪还要难捱。

    漫天悬挂着永不停歇的晶莹雨帘,到处都是涌起的水雾。冰冷雨水不歇住地往下落,仿佛缠绵许久,无法抽离的病痛。

    近来我因咒印而带来的病痛,就似这雨水;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身子变得越来越怕冷,身上衣物也越穿越厚;到了后头,我大多数时候是无法下榻的,只能蜷缩在一层又一层的厚厚被衾中,木然地望着寝间里那几盆燃得正旺的炭火盆。

    我晓得,不能再拖了。

    我要去见她。

    就算死,也该死在她身边。

    我曾许诺过,永远,也不离开她。

    今日偏殿外头依旧是倾盆大雨,我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朱萸站在我身后,替我描画梳妆。

    我历来是不喜描妆的,除了当年继任洛水十宫宫主时,爹爹为我举行继任大典,娘亲曾替我精细打扮过外,这般描画,还算是头一遭。

    朱萸大抵是瞧我面色过于苍白了些,便取了些许紫蕊花水轻轻拍在我脸上,好令我看起来稍微精神点。

    收拾了许久,才算完毕。朱萸将我的两缕长发牵去脑后,用一条绣线的银丝发带束好了,才凑在我肩头,笑道:“宫主,你今天真好看。”

    我淡笑不语,她又急忙说道:“以往宫主自然也是好看极了。不过今天这种好看,和以往那种好看,又有许多不同。”

    “有何不同?”

    我捏起梳妆台上那枚已经修补好的红鲤玉佩,手指轻抚片刻,贴身放入怀中。

    朱萸低头,似在搜肠刮肚地思忖,半晌才道:“好似妩媚许多,又招人疼。”

    我站起身来,扶着梳妆台沿,道:“嘴巴倒是甜。”

    “哪里,阿萸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宫主你晓得的,阿萸从来就不同你说谎话。”

    “那倒是。你从不和我说谎话,这张嘴却总是去骗烟云海里的别个。”

    朱萸一跺脚,脸通红道:“宫主,你乱讲!”

    我笑了一阵,又开始咳嗽起来,只得拿手掩着。朱萸原本面上烧作红云,见我忽地剧烈咳嗽,急忙伸手扶住我,急道:“宫主,你还是去榻上歇息下罢,莫要四处走动了。”

    “不用。若是歇着,岂不是浪费了你这一早上帮我梳妆的辛苦。”我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道:“阿萸,就是今日了。你怕不怕?”

    朱萸眸中光芒暗淡下去,旋即又点亮,声音稳稳地道:“不怕。”

    我把叶仁心昨夜偷偷塞给我的那柄锐利带鞘的匕首绑在靴子里后,这才直起腰身来:“就算我们等下当真能进入鬼林,也不一定能走出去。鬼林诡谲,杀机四伏,我如今这副样子,不晓得能不能撑过去。阿萸,我保护不了你,你亦会很危险,你可考虑清楚了?”

    “我考虑得很清楚,我从未有现在这么清醒过。宫主,你若离开,留下阿萸一个人还有什么滋味。再者说来,就算留在烟云海,主上她也不会放过我,我要同宫主一起走。”

    她说完,极其正色的抿了唇。

    我轻声道:“既是如此,那便走罢。”

    说是走,也不过是先在寝间外头的廊道处暂且坐着。朱萸整理好一切,从寝间搬出一方小桌案出来,摆在我面前,替我沏了一壶香茶,又拿了软枕垫在地面铺就的绒毯上,让我靠着。

    我端着白气蒸腾的茶盏,静默地望着面前滂沱而下的大雨。雨水飞溅,将廊道外侧淋个透湿,透骨寒意。

    朱萸将我身上披着的银裘袍子紧了紧,忧心道:“这天照这般连续地下下去,约摸要变成冻雨了。”

    我拿茶盖去浮茶叶,低声道:“烟云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下过冻雨了罢。”

    “是,阿萸都记不清上一次冻雨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了。每次一下冻雨,烟云海总是要冻死许多人的。”朱萸撩了撩我耳畔发丝,轻轻柔柔地道:“宫主,你身子现下这么怕冷,这雨又实在寒得很,我去给你拿炭火盆子出来取暖。”

    “不用那么麻烦,用不上了。”我平视前方雨景,不动声色地轻轻示意:“姽稚来了,莫要多说话。”

    朱萸立刻如临大敌一般,骇得端坐不动。

    姽稚的脚步声从廊道那头传来,越来越近。我顺手多沏了一盏茶,搁在一旁,便听到她低而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洛,外头冷,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朱萸,你不晓得你家宫主怕冷的么?”

    说到后一句,已经满是怒意。朱萸急忙磕头,戚戚地道:“主上息怒。宫主方才说想在廊道品茶赏雨,散一散心,这才出来的。奴婢这就扶宫主进去,主上息怒。”

    我淡淡道:“阿萸还只是个孩子,你责备她作甚。”

    “孩子?活了这么久,竟还是个孩子?笑话。”姽稚冷哧一声,蓦地愣住,侧过脸来看我:“洛,你能说话了。”

    “是。”

    姽稚面色终于缓解,甚至有些喜色,道:“叶仁心那个贱人做起大夫来,到底还是有几分用处,看来我当年留她是留对了。你能说话,那就表示你已经开始大好了,等过一阵子,我着叶仁心给你用那延缓咒印的药,你就可以少受些咒印磨折。到时候我解开那三器之谜,便还你一个康健身子。”

    我轻声应承着她:“嗯。”

    姽稚低头,觑见我给她沏的茶,唇角勾了勾,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我道:“阿稚。”

    她只顾抿茶,突然听到我唤她,惊得手里的茶水都跌了,颤抖道:“洛你叫我什么?”

    “阿稚。”

    姽稚搁下茶盏,道:“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你同我一起念书,你都是唤我作阿稚的。后来,你便再没这么叫过。”

    她情绪缓和下来,似有唏嘘之意。

    我了解她的性情,阴晴不定,暴怒时,就算坑杀万人也不会皱一下眉,他人性命在她眼中不过草芥而已,想如何残忍践踏,她便如何践踏。

    可是在我面前,她纵然总是以强权迫我低头,甚至迫到了一种偏执疯狂的地步,某些时刻,对我到底还是很守礼的。

    我静了片刻,道:“阿稚,我想去外头走一走。我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外头就快要下冻雨了,你如今这般模样,还出去作甚。”

    我侧过脸,定定地凝望她:“我觉得日日歪在寝间榻上,心中闷得慌。”

    姽稚怔了下,许久才道:“你描妆了么?”

    “是。我想这样可以使自己精神些。”

    “洛,你今天真的好美。”

    我不做表示,只是问她:“你应我了么?我想四处走一走。”

    姽稚道:“我应你。不过我会叫两个修罗死士跟着你。”

    她说着,做个手势,随侍在她身旁的贴身侍卫便躬身下来。姽稚低声同他嘱咐一声,那侍卫点头,大步离开,不多时,便领回来两名戴修罗面具的修罗死士。

    我早就料到她会这般。

    她若不这般防着,倒不像是她了。

    姽稚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盏茶水,与我随意说了一会话,我不咸不淡地应着。过了约摸半盏茶功夫,从滂沱大雨里突然冲过来一名修罗死士,惊慌失措地滚到我桌案前,衣衫湿透,雨水溅得到处都是。

    姽稚一手拍桌,怒道:“混账东西,放肆!”

    修罗死士俱都是训练有素的,能将他吓成这样,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那修罗死士匍匐过去,颤颤巍巍地道:“主上饶命,主上饶命。秋统领叫我来请主上过去一趟,东面乌鹏盘旋的入口处,现下出出天大的事了!乌鹏已经半数被人射杀,情况堪忧!”

    姽稚皱眉,立刻站起身来:“领我去。”她看我一眼,道:“我去瞧一下,你在这里好生歇着。”

    我道:“嗯。”

    姽稚带人火急火燎地离开,偏殿廊道上终于只剩下我,朱萸以及贴身留守的两名修罗死士。

    我对朱萸淡淡使个眼色,朱萸对那两名修罗死士道:“方才你们也听主上交待了罢。宫主想要出去走一走,你们两去取纸伞来,陪在身侧。”

    两人齐声应和:“是,宫主。”

    朱萸与我共执一把纸伞,慢慢地扶着我走。身旁那两名修罗死士又在旁护着层叠地遮了两把,免得我淋病了,姽稚会惩治他们。

    雨滴被风卷着飘在脸上,冰冰冷冷的,宛若利刃。走了许久,我发现四周围守卫的修罗死士们,竟一下子少了许多似的。我虽然不曾出去,但也晓得烟云海哪些地方是紧要之地,需要多少人手来守卫,此番瞧见守备留空,心底既是庆幸,又是疑惑。

    远远地听到号角之声,呜呜咽咽,刺破水汽弥漫的长空,好像是从塔楼方向传过来的。

    “究竟发生何事?”我轻声问朱萸。

    朱萸也不解道:“不晓得。”忖了忖,又道:“塔楼会响起号角,那是召集烟云海众人御敌的讯号。这些年里,偶有从北面群集的那些个小部落过来骚扰,单看的话,烟云海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中,可是那么多联合在一起,再加上巫蛊之术,主上很是头疼。大抵今日那些部落嫌上次吃的苦头不够,又来边界挑衅了罢。”

    我静然不语,朱萸抬眸殷切切地望着我,很是激动。

    我晓得她的意思,现在有外族部落侵扰,姽稚遣人出战,烟云海内守备空缺,正是千载难逢的出逃好时机。

    这样的好时机,怎可错过。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需要喘口气了唔,明天给自己放假,哦也

    ps:有个聪明果敢又擅长美人计的攻黑化受压力其实很大的,人家辛辛苦苦带人来打了,媳妇却自己要跑了(够

261千年殇() 
大军驻扎地的主帅毡帐外头;雨点噼啪作响,宛若战鼓擂动b》

    今天烟云海外围大雨滂沱,寒冷非常;其实并不是一个出战的好时日。可是我此行并非领兵攻城掠地,对我而言,能早一刻迎回她;那才是最紧要的。

    我一刻也不能拖延。

    是以,自战令发下,我手下那支由神凰,战鬼与若繇三股力量集合而成的队伍,便开始冒着暴雨进攻。

    毡帐中央搁着一个红泥炉子;我命人在泥炉旁铺了柔软毡毯,与尹墨寒;十四三人席地而坐,一面围着泥炉温酒喝,一面静静等待着最先派出的那支神凰分队的战讯。

    乌鹏是烟云海最外层的一道坚硬壁垒,我见识过那些体型硕大,喙尖爪利,长翅翱展的黑色大鸟,晓得它们的厉害之处。倘若要突破烟云海的第一道防守口,此番砍掉姽稚依赖的那些黑色羽翼,当为第一紧要大事。

    而我遣出的这支神凰分队,由两百七十六名神凰族青年男子组成,翼阶虽然大多在四翼,六翼两者之间徘徊,但对付空中那些盘旋的乌鹏,却也是绰绰有余。

    第一道战令发于清晨,现下掐指算来,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我端起尹墨寒递过来的暖酒,抿了一口,在心底暗忖着,此时也该得手了罢。

    果然,不多时便有一名身披金色铠甲,背负翎羽箭壶的神凰青年掀开帘子,*地走进来,单膝跪地,朗声道:“殿下,外围乌鹏群已被臣下们击杀过半,防线突破,殿下可遣余下人马经由乌鹏林,突入烟云海内围。”

    我示意他起身,淡淡道:“很好,辛苦了。”言罢,又令十四倒了一盏暖酒与他,道:“外面大雨,你姑且喝些酒暖暖身子。待得凯旋之时,我自会厚赏你们。”

    “多谢殿下。臣下们皆不望赏赐,此番只盼能手刃仇人,替先族主,替死去的那万千族人讨还血债。”

    我静默不语。

    青年饮完酒,躬身作个礼,便又掀帘出了毡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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