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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路-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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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妍溪结果高安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说:“我要是不同意,就不会去问冬冬了。我难过的是冬冬的懂事。”

    王媛媛突然“咦”了一声,说:“我同事给我发了张图片。”

    “什么图?”宋波问。

    王媛媛拿过电脑,打开微博搜索了一下,指着上面说:“就是这个,今天早上刚刚发出来的,现在微博评论已经过了五万,转发九万,点赞二十万,上了热搜了。”

    贺川问:“什么微博?”

    王媛媛说:“是一个插画师,我不了解这个。”

    插画师名叫“三横箫”,粉丝百万,今早七点发了一个微博,几句话,九张图。

    “毕业旅行,走过了北京、香港、澳门、广西、明霞山、河昌,现在我在一个叫做宁平的地方,没有城市的繁华,没有明霞山的美景,没有河昌的日照和候鸟,只有卷曲的叶子、畸形的树,刺鼻的空气,黑色的烟囱,还有孩子们纯真的笑脸”

    九张图,第一张是路边卷曲的草,第二张是已经畸形的棕榈树,第三张是枯死的桑树,第四张是夜里紧闭窗户的一排人家,第五张是夜里排放气体的烟囱,第六张是菜地,第七张是万人|签名,二分厂门口的示威照,第八张是宁河,一个穿着粉色棉外套的女孩侧坐在岸边,第九张是手绘漫画,黑白的背景,河堤上站着三个彩色的孩子,一个人撩水,一个人捧水放嘴边,一个人捧着水,奇怪地望向从天空洒落的钱,还有伴随着钱而来的像滚滚浓烟似的大魔王。

    三人手里的水,冒着黑色的烟。

    看完了,一阵静默,蒋逊望向正坐在角落里吃泡面的王潇,其他几人跟随着她的目光,也将视线落到了王潇身上。

    王潇愣愣地,吸溜一下,把面条咽了下去,咬着筷子说:“我是美院的,大一开始给人画插画,我微博比较吸|粉别这么看着我啊,我是网红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们眼神好吓人!”

    蒋逊先开口:“为什么放我照片?”

    众人:“”

    王潇讪笑:“你漂亮嘛,那张照片好安静,忍不住就放了。”

    意外之喜,到了下午,这条微博成了热门话题,有人把前几天的网帖、新闻报道和这条微博整理到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蒋逊接到一通电话,那边说:“是我,卓文,我到宁平了。”

    卓文原本准备返回巴泽乡,拿火车票的时候,一只手表从包里掉了出来。

    300元的手表,是他外公这辈子,戴在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他用了九年偿还,可临了,他也没有得到安息。

    卓文改了路线。

    蒋逊挂断电话,说:“卓文来了,快到宁平了,大概还有十五分钟。”

    贺川顿了顿,拿上摩托车钥匙说:“走,去接他!”

    摩托车很快就开到了镇口,两人摘下头盔,等了没多久,就见到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车子停在他们边上,卓文探出窗户:“怎么跑这里来接了?我自己能找到。”

    蒋逊笑着:“你大老远赶来,接你是应该的,车子有人用,这里就一摩托,你还是得坐出租。”

    卓文说:“好,那你们前面带路吧。”

    蒋逊刚把头盔戴上,远远的,突然传来一声声轰轰的发动机声,由远及近,车辆众多,蒋逊朝那边望去,只见滚滚尘埃中,一行二十多辆的哈弗车队正疾速朝这边驶来。

    蒋逊一怔,打头的一辆越野猛得刹车,停在了路中央,车里钻出半截身子,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惊喜道:“jessie!是你!”他朝周围挥手,“jessie在这里,jessie在这里!”

    蒋逊立刻摘下头盔,一头乱发,她来不及理顺。

    车队里一个人大笑:“真的是jessie,你怎么知道我们过来了?”

    蒋逊缓了缓,顺了下发,笑道:“见鬼了,你们哪儿冒出来的?”

    年轻男人道:“我们昨天在网上看到了你的照片,想看看你这两年死哪儿去了,居然人间蒸发!”

    蒋逊拎着头盔,朝他胸口砸了一下,说:“走,请你们吃饭!”

    大家起哄,有个人指着贺川问:“是你朋友吗?”

    蒋逊拍了贺川一记:“他叫贺川!”

    贺川往她肩上一搂,笑着冲他们说:“她请客,我做东!”

    哈弗车队进了镇,引来众人围观。

    车子基本同一个款式,一下子二十多辆,打头一辆摩托,哈弗中间还夹着辆出租车,奇形怪状的组合,所过之处飞沙走石,临近贺川家,前面停不下,车子只能一辆辆停路边,整条路上,一溜越野,壮观极了。

    突然涌来二十多个人,一下子就把三层楼的农民房装满了,贺川让武立去镇上酒店订一个大包,再订十几个房间。

    大包里开了两桌,推杯换盏,说说笑笑。

    “真没想到两年不见,我们居然要在网上看见你照片才知道你在哪儿!”

    蒋逊笑问:“就一个侧面你们都能认出我?”

    “怎么认不出,你戴着头盔我们都能把你认出来!”

    “就是,太熟了!”

    蒋逊说:“你们怎么一起跑来了,有比赛?”

    “九月拉力赛,大家约好了来练车。”

    蒋逊问:“什么路线?”

    “八达岭,穿巴丹吉林、库布齐、腾格里,敦煌终点!”

    蒋逊说:“够远,得十多天了。”

    “这是去年的拉力赛路线,今年先过过瘾!你要不要一起来?”

    蒋逊笑着:“我啊?算了。”

    “忘了,你现在拖家带口了啊!”

    “这次我们呆三四天,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蒋逊说:“一定,少不了你们!”

    吃了饭回来,王潇和阿崇哇哇大叫,王潇说:“蒋姐姐,你怎么藏得这么深,diao炸天了啊,你居然是赛车手,你还是个女的!”

    阿崇喊:“我就说吧就说吧,我猜你就是开赛车的,你还不承认,哎呀妈呀,你那辆报废车真的只有七万?你一定改装过是不是!”

    屋子里的人全沸腾了,连张妍溪都觉得意外和惊喜。

    蒋逊好不容易摆脱他们,回到了房间,贺川从后面抱住她,把她往床上一扔,压她身上笑着:“jessie?我还没叫过你这名字。”

    蒋逊摸着他刺刺的头发,笑道:“财哥,想干嘛?”

    贺川摸进去:“干你。”

    “谁干我?”

    贺川冲进去:“王大财!”

    也许是见到故人,蒋逊今天格外兴|奋,媚态百生,贺川被她激得几次控制不住,蒋逊翻身坐他腿上,轻碾臀摆,吻着他的胸口,一声声地叫他“财哥”,贺川恨不得弄死她。

    过了两天,一段视频在网络上炒开了。

    一个孩子坐在床上。

    “我叫冬冬,今年10岁了。我住在金口市的一间福利院。”

    “我想站起来,站得高高的!”

    “我想跑,想跳。”

    “想自己走出去晒太阳。”

    “想放风筝,想踢毽子,想跳橡皮筋”

    “不过我还没有鞋子!”

    “我的脚是长这样的,我想做的那些,都做不了啊。”

    “冬天过去了,春天在哪里?”

    一个男人站在大树底下。

    “我叫刘根水,我的儿子今年24岁,刚刚大学毕业。”

    “我带着一百个人去医院做检查,几乎所有人,血小板都偏低。”

    “我是宁平人,一辈子的宁平人,我儿子也是。”

    “癌症,癌症,我的儿子,拿到手上的,除了毕业证书,还有肺癌化验单!”

    “冬天过去了,春天在哪里?”

    两个孩子站在院子里,推推搡搡。

    “我叫李建!”

    “我叫陈杰!”

    “我爸爸妈妈不让我去河边玩,说河水有毒。”

    “我舅舅是癌症死的,现在舅妈也得癌症了。”

    “这里空气很臭,我们晚上睡觉都要关窗!”

    “冬天过去了,春天在哪里?”

    一个女人坐在桌子前。

    “我叫张妍溪,十年前大学毕业,从事公益。”

    “冬冬是我救助的第一个孩子。”

    “2006年,我被他们抓走,关了七天,不让我捅破污染导致孩子畸形的事。”

    “我得了抑郁症。”

    “现在,我还在从事公益,十年了,还有下一个十年,有个人说,公益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是啊,冬天过去了,春天在哪里?”

    一组人站在湖边。

    “我们是小树苗天使基金。”

    “我们致力于儿童慈善。”

    “基金成立十三年。”

    “我们做过许多成功案例。”

    “也有失败的。”

    “在宁平,有许许多多和冬冬一样的孩子。”

    “我们无法救助。”

    “因为只要污染在继续,那这些孩子,就永远存在。”

    “冬天过去了,春天在哪里?”

    一行二十多人,各个穿着赛车服,路边一溜越野,当中仅有一个女人,披着发,戴着顶红色帽子,穿着套红色赛车服,鹤立一众男人间,像火一样耀眼。

    “我叫jessie。”

    “我们是哈弗车队。”

    “我们征战赛场。”

    “到过高原,去过沙漠。”

    “经历过沼泽。”

    “却是第一次来到宁平。”

    “一个被黑烟笼罩的地方。”

    “用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残害了300条人命的地方。”

    “因为我的错,让一位老人,违背良心,一份造假的环评报告,让他赎罪九年,临终仍不能安。”

    “可有人还在颠倒是非黑白。”

    “我们的车队,在发车前,来到这里。”

    “冬天过去了,春天在哪里?”

    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

    “我叫卓文,28岁。”

    “我的外公叫王云山,2006年,他曾来过宁平。”

    “因为我的原因,他违背良心,写下一份让他九年难安的环评报告。”

    “他两周前过世,再也没有机会,跟受害者说一声对不起。”

    “今天我站出来。”

    他站了起来,拖着一条腿,上前两步,九十度鞠躬。

    “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我们在赎罪,你们呢?”

    尾声,冬冬坐在一辆滑板车上,手推着地,向前滑去,笑容灿烂可爱。

    视频发出的第二天,宁河边,重新铺起一张红色横幅,村民们一个个排队签名,采访车进入宁平,环保部门开始调查,河昌警方也已与当地警方取得共识,联手追捕徐泾松等十多人团伙。

    德升集团大门前,近千村民示威游行,电视报纸连番报道,“三横箫”微博发布进展细节。

    宁河边的污水管道露了出来,污水处理厂弃之不用一事遭到曝光,植被受到污染,生长发育畸形,第四中学的学生集体签名,不想再在晚自修时闻到刺鼻的毒气,许多公益团体来到金口市和宁平镇的福利院看望受害儿童。

    ***

    小村落里。

    李大娘正在绣衣服,突然指着电视机喊:“老头子,老头子快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老头子你快看新闻,上面那个是不是上回中枪的那个小伙子?哎――刚才闪过的那个是不是手指甲断了的小姑娘?”

    李医生贴着电视机:“哪里啊,哪儿啊?”

    “放过头了,哎呀,等会儿看看有没有重播!”

    ***

    银饰店里。

    店老板一边上网一边吃午饭,突然点开一张新闻图片,大笑两声,冲进来的彝族姑娘喊:“这两个人我认识啊,他们上次还在我这里买过一个戒指呢,我印象特别深,那个男的太小气了,不肯送那女孩380元的耳环,只舍得送38元的戒指,这女孩这样还肯跟他在一起,看来是真爱啊!”

    彝族姑娘一头雾水,银饰也不买了,赶紧跑了出去。

    ***

    小店门口。

    一对双胞胎小孩正坐在地上蹭电视看,突然,一个孩子指着电视机喊:“这是上次来家里的叔叔阿姨!”

    “啊?”

    “你不记得了?上次他们来我们家住过,开着一辆车,还拿走我们好多好多圆根!”

    小孩子立刻站起来:“我要叫姐姐来看,姐姐――姐姐――”

    ***

    广东一间酒楼。

    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拿着遥控飞机扯妈妈的手:“玩飞机,陪我玩飞机!”

    妈妈坐在办公室电脑前,心不在焉地哄他:“等会儿陪你。”

    “不嘛不嘛,玩飞机!哼,我找爸爸去!”

    “找爸爸干什么?”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小孩扑到男人身上:“妈妈不理我,就知道看电影!”

    男人问:“看什么电影啊?”

    “不是电影。”坐在电脑前的阿雅,声音沙哑,眼睛微红,含着泪,嘴角带笑,“是看到一个老朋友了。”

    他还在,头发比过去长,穿得有点老气,皮肤黑了,眼角有皱纹,瘸了一条腿。

    但笑容依旧,声音如初,他还在,一切就好。

    ***

    徐德被带走调查那天,蒋逊正要给队友们送行,到了厂区门口,队友让蒋逊跟贺川回去。

    贺川特意买了几条烟,一人两包扔给他们,说:“这次没好好招待,下次再来,多住两天,住市里,吃住我全包!”

    “行啊,土豪啊!jessie,你能耐啊,一找就找了个土豪!”

    蒋逊笑着:“他啊,暴发户二代!”

    厂里出来一行人,贺川说:“徐德。”

    中间穿着西装的男人五十多岁,蒋逊第一次见,他就是徐德,中等身材,长相端正,像是一个普通男人,谁想得到,他一手创办德升集团,颠倒是非黑白,谋取数之不尽的黑心钱。

    徐德似有所感,突然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视线一下子钉在贺川脸上,恶狠狠地,像要将他千刀万剐,到最后,他也只是冷笑一声,跟身边的人说:“有的人,活不了几年了,看谁笑到最后!”

    贺川一笑,冲他扬了下下巴:“你别死在里面,千万活着出来!对了,还有你儿子,这么多天没个消息,是不是死了?”

    徐德坐进车里,跟随调查人员离开。

    ***

    三天后,大家陆续离开。

    卓文先走,他要回巴泽乡,还有一批茶桶等着他交货,走前他在视频网页里看到一条留言,跟蒋逊说:“阿雅问我们好。”

    “阿雅?”

    “嗯,她说上回让你跑了,下回别让她遇见,她要跟你开沙漠。”卓文问,“怎么回事?”

    蒋逊一笑:“不告诉你!”

    张妍溪和高安随后离开,那天下小雨,高安替张妍溪撑着伞,张妍溪走出门了,突然又折返回来,跟站在门边送他们的两人说:“贺川,我跟蒋逊单独说两句。”

    贺川没什么意见的进屋了。

    蒋逊等着她。张妍溪说:“你要是没有出现,也许再过两年,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她笑了笑:“其实现在想想,我也没有多爱他,可能是他当年把我救出来,有种英雄情结在里面,这样也挺好结婚了记得给我请帖。”

    蒋逊笑笑,没有应,她朝等在雨中的高安瞟了眼,说:“你要是哪天结婚了,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张妍溪不解,时间不早了,她跟蒋逊挥了挥手,就跟着高安他们的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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