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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太子过世,宗正帝就没召见过明惜惜,如今时日不见,但觉这小丫头愈发倾世绝俗,叫人无法挪移视线。蓦然回想起十年前,小丫头像一阵风冲进御书房的滑稽情景,心中不悦减轻两分,唬起脸沉声道:“惜惜,刚才去哪里了?”
明惜惜道:“去和皇后娘娘唠嗑了一阵,在路上又跟几只小麻雀闲聊了一会。”
“哦?惜惜还懂得鸟语?”宗正帝诧异地问,就是不叫她平身免礼。
明惜惜低头瞧瞧地面,抬起无辜的眼神看向宗正帝:“皇上,惜儿的裙裳弄脏了,就不漂亮了。”
宗正帝斜睨她道:“哦,朕忘了,平身吧。”
明惜惜马上站起身,拍拍膝盖和裙摆,笑呵呵道:“皇上,请殿内坐。”
宗正帝一摆手,慢悠悠道:“朕看这里挺好,就差人把桌椅搬到这来。”
“行,没问题。”明惜惜回头冲小面等人一招手,“你们去把桌椅搬出来,小如负责上茶。”
“是,靖太妃。”众人齐声,赶紧忙去。
宗正帝指指那边的大坑道:“惜惜,那是什么?”
明惜惜甜甜一笑:“皇上,那是池塘,自己养鱼吃着舒心。”
宗正帝扬扬浓眉:“哦?那为什么朕没看见水满,也没看见有鱼?”
“皇上,那是因为池塘才开始挖建,假以时日,惜儿定会养出最鲜美最健康的鱼儿,让皇上一尝为快。”
小春等人很快搬来桌椅,小如端来热茶,宗正帝坐下,面对那古松之间的绳索渔网,又问:“那个又是什么?”
“那个是吊床,躺在上面睡觉就跟神仙做梦似地。皇上您要不要试试?”明惜惜介绍道。
宗正帝讶异道:“如何能睡人?”
明惜惜马上走过去道:“惜儿示范给您看。”言罢单手抓住一边,轻轻一跃,落入绳网之中,折腾两下,美美躺下,摇摇晃晃好不自在。
珍公公在旁道:“皇上,这事物挺鲜,要不让靖太妃为皇上备一个,悬挂御书房外,以作休憩乐趣之用。”
宗正帝想了想,点点头说:“惜惜,赶明儿你给朕也备一个,让朕也过把瘾。”
“是,皇上。”明惜惜面带笑容,应得爽快,心中不禁腹诽那老太监,那么多嘴干嘛呀?不知编织这样一张网需要花费多大人工么?
“惜惜啊,你给朕说说,为何换掉牌匾名称?”宗正帝喝着香气浓郁的茶,心情舒畅起来了,也不知为何,这小丫头身上似乎有股喜庆的魔力,能让他的不悦不驱而散。
明惜惜也坐下来,喝一口茶说道:“皇上,那牌匾是太皇亲笔,惜儿哪能换掉呢?不过是挪个位置,您看,不还在那挂着吗。”说罢素手一指。
宗正帝侧头往大门方向望过去,只见门上方,赫然悬挂着苍郁殿三个大字。不由啼笑皆非,一个大门挂两个牌匾,两个名字,也只有这丫头想得出来。
“惜惜,朕看你还是没个消停啊,朕忽然担心,用不了几年,朕的皇宫非让你改得面目全非不可。”
明惜惜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道:“皇上,您别夸惜儿,惜儿会找不着北的。”
宗正帝忍不住恼笑道:“你这小人精儿,让朕如何处置你为好?”
153。皇家心思都别猜()
明惜惜心中一动,她这个靖太妃身份,丢在这里不上不下,或许可以提着试试看。
“皇上,处置方法,不是没有,但看皇上肯不肯。”
“哦?惜惜,你想让朕如何处置你?”宗正帝看着她,眼中隐隐忧伤,他的沣儿啊,唉。。。
明惜惜直视宗正帝眼光,认真说道:“把惜儿削为平民,从此与皇家无任何瓜葛。这样,惜儿就没法把皇宫给改德面目全非了。皇上,您看这法子挺好吧?”
“呵呵。。。”宗正帝闻之,一阵轻笑,却看不到开心表情。从此与皇家无任何瓜葛?只因为古惑子一句话,他十年前就开始谋划,怎能现在中断放弃?离开,可以,但是要脱离皇家?绝不可能。
宗正帝朝珍公公望一眼,珍公公会意,对其余人等说道:“都下去吧,没皇上命令,不必过来。”
小春等人忙应声退下,珍公公看了看皇上和靖太妃,也悄然退下,走到大门附近站定。整个庭院,顿时只剩下宗正帝和明惜惜两人。
明惜惜感觉宗正帝不会无缘无故来访,见此情景,心知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她正襟危坐,专注地看向宗正帝,眼里带着疑问,也带着一丝期盼。
宗正帝的声音轻微了许多,脸上极为肃穆,说道:“惜惜,朕心里比谁都清楚,让你做靖太妃,是委屈了你。但朕,目前唯有这么做,才能保你安全留在蓝连城。”
明惜惜迷惑不解道:“皇上这话,惜儿听糊涂了。”
宗正帝道:“这其中缘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朕知道你不甘就此埋没苍郁殿,也知道这广袤的天空,或许更适合你。人生总要经历风浪,才能走得更稳固,更豁达,人的睿智,往往从风浪中所得来。所以,朕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还你自由。”
明惜惜呆怔片刻,并未表现出惊喜之情,反而很平静地问:“皇上,您的要求是什么?”
宗正帝凝视着她,缓缓说道:“朕要你,永远忠诚于汤宋国!他日无论你会发生任何巨变,朕要你,保留汤宋名号!”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缓慢,说得极其严肃,眉宇间流露一股王者霸气,语气间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明惜惜似被他感染,只觉这一番话仿佛泰山压顶,教人庄严,也教人沉重。
但是——。她还是没弄懂宗正帝这番话的真正含义,又不能拿去问别人,只好暂时搁起,闲来时再想想。
宗裕年四一年春末夏初,明惜惜被免去靖太妃称号,宗正帝另授其冰镜居士雅号,暂封苍鱼殿,准许明惜惜离开皇宫,云游天下。
一个月后,宗正帝经过深思慎密的考虑和部署,毫无波澜地立幕昀为新太子。韭皇后心中不禁得意非常,这汤宋国,仍然会大半掌在她韭家手中。但她才洋洋得意几天,就收到宗正帝颁下的一道三不指令:皇后不得干预朝政,不得干预太子选妃,不得提携相关人士。这最后一条的相关人士,众者心知肚明,韭皇后心凉了半截,连夜找来儿子询问,幕昀只是淡淡三言两语带过,并未透露多半句内情。
客记酒楼某包厢,幕家三兄弟和明修磊坐在桌前,气氛有些沉闷。幕昀又喝下一口酒,瞟瞟幕良:“五皇弟,你当真不娶蓝雪舞?”
幕良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呆呆望着窗外发怔,自从五妹离开皇宫,他的心神总是不在状态,明明对着蓝雪舞说话,也会脑子里充斥着五妹的身影和面容。如今,蓝雪舞留下一封信,说要离开安静一阵子,人不知去向,他派人四出寻找,不敢给父皇知道。
“三皇兄,你打算挑谁为太子妃?”幕良不答而问。
幕昀笑得很奇怪,邪魅中抹着一丝苍白,挑谁为太子妃?他想挑的,却没得挑,从前是远观之,暗念之,如今连这一点都被剥夺了。他还有得选择吗?
借着酒力,他忽然看向幕歌,嘻嘻笑道:“二皇兄,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交换身份。你做我,我做你。”
幕歌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前所未有地升起一丝温度。从前他一直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为何就因为是和亲公主的儿子,而无缘太子之位?但自从大皇兄过世,朝中局势暗中的动荡,母妃耐人寻味的一番话,五妹的多变遭遇,令他执念的心开始有所顿悟。
望着兄弟二人,幕歌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只是浅浅地,却因为眼中有了温度,犹如冬日暖阳,即便极淡一缕,也能将冰雪融化。幕昀和幕良看得一呆,他们的二皇兄,笑起来是多么迷人。
“再过几日,我即离开蓝莲。”仍然是简短的话,在两人心中掀起不小波澜。
幕良问:“二皇兄,可是去封地康城?”
幕昀却不答话,只盯着幕歌的脸看,盯着那双二十年如一日冰冷的眼睛看,那一缕自发内心的微笑直达眼底,令他有些心慌意乱,二皇兄他,想要做什么?
幕歌点头,仰头喝尽杯中酒。幕昀忽然起身,明明喝得微红的脸,透出一缕苍白,“我要去找父皇。”他丢下一句话,推门离去。
幕良愕然道:“二皇兄,三皇兄他怎么了?”
玩转着手中杯,一缕微笑又扩大了一些,千年不变的冰山面瘫脸,竟似春暖花开般,焕发出灿烂迷人的光辉。
“已成定局,呵呵。”幕歌的一声轻笑,就像平地起惊雷,让幕良再次惊愣不已,从小到大,他就没听过二皇兄笑,他一度以为,二皇兄天生不懂得笑出声。
“五皇弟,去珍惜八公主吧,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永远找不回来。”幕歌说完,又喝掉一杯醇酒。心底,泛起一丝苦涩,这话曾经也说给自己听,但现在,他想再去努力。
这大概是他有史以来,一次性说得最多的话了,幕良惊异二皇兄的突然变化,更对他的话感到心乱纠结。他隐隐感觉,三皇兄突然离去,似乎很不开心。
幕昀一口气跑回皇宫,见到宗正帝马上跪下,第一句话就是“父皇,请免去儿臣的太子头衔!”
宗正帝闻到一股酒气,看着他微红透白的脸庞,不悦道:“胡闹,酒醒了再跟我说话。”
幕昀倔强地看着宗正帝道:“父皇,儿臣没有醉酒,脑子极其清醒。是,儿臣曾经想过太子之位,那是从前的旧事,早已不再对太子之位抱想法。恳请父皇,让儿臣再做回普通的三皇子。”
宗正帝走近三儿子跟前,低下头颅,眼神高高地、不带一丝感情地俯视他,冷冷道:“昀儿,你心里想什么,以为父皇不会知道?立你为储,以为是父皇一时冲动?父皇后宫妃嫔众多,为何就你们三个儿子?”
154。为什么是我啊啊啊()
幕昀怔住,据他所知,别国皇子公主成群,唯独本国皇子公主最少,他以为是父皇在女色方面自律有度所致。
宗正帝扶起他,意味深重道:“史册记载的‘七夕事变’、‘冬月之变’,你可记得?”
幕昀道:“儿臣记得,七夕事变,发生于显裕年后期,九位皇子为夺太子之位,于七夕之日,互相残杀,波及无辜无数,血染皇宫。冬月之变,发生于平裕年初期,太子登基初始,即被谋害,其余十位皇子,展开争夺,各地储侯霸地为王,国内战乱数年,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国民皆困顿不前,其后花了二十多年时间,国力才慢慢增强。”
幕昀说完,忽然定定望着宗正帝,惊愕道:“父皇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历史重蹈覆辙?”
宗正帝苦笑,转身望向远方的天空,幽幽叹道:“昀儿,明白就好。”
作为一国之君,拥有后宫佳丽众多,却不得不扼杀许多可能,他也想龙子龙女成群,闲来时分笑看满庭院的孩子其乐融融,但那显然不够真实,他宗正帝自认还没那个能耐,能将所有处理得完善妥帖,能让所有长大的子女都心如明镜无尘染。
父皇的背影,依然高大魁梧,像一座雄伟高山,引领众人仰望是瞻,那黑发之间掺杂的寸缕白发,带出他一生沧桑醺勤,幕昀一瞬间感觉,父皇其实很累,很累。
“父皇。。。”幕昀忆起幼时许多片段,父皇也爱抱着他,逗他笑陪他玩,那时的父皇,在他心里是一尊完美的神祗,亲切之余令人敬畏。除却父皇和母后之间的冷淡,父皇对他,其实真的很好。
因着儿时的回忆,幕昀此刻有些动容,脑海里回放父皇那晚在御书房所说的话,刚刚一股酒力涌上来的决心,有所动摇。
“昀儿,你要记住,身在皇家,如同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可以洒脱不羁,皇家绝不可以,你肩上担负的,不是你个人,是整个汤宋江山!这,也是你的使命!”
“可是,父皇,儿臣。。。”幕昀难以启齿,宗正帝却指着天空对他道:“昀儿,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煞费苦心亦无用。父皇这一生的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看着父皇走远的身影,幕昀两肩沉甸甸地,心里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盼到一丝曙光,以为可以跟着离开,为什么是他啊啊啊!!!
酒楼里,三男喝光了五坛酒,明修磊醉醺醺地把手搭上幕歌肩膀,红着眼睛道:“幕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支持你。但是,呃!你要是敢伤害她,我追到天涯海角,呃!也要把你剁成肉饼,煎了喂狗!”
幕良醉得混混沌沌,朦胧间只听到肉饼两字,睁着醉困的双眼,看着对面的高脚架说道:“肉饼?还有菜要上啊,不早说。。。”
幕歌扶上明修磊双肩,以从所未有的诚挚,重重说道:“我不会给你机会!”
他走出包厢,唤来伙计道:“请找谈管家来,明四爷和五皇子喝倒了。”
下拨村附近的小别院,画儿腆着隆起的肚子,正在院落一角喂食几只母鸡,宁古挑了一担柴火回来,画儿朝他走来撅嘴道:“阿古,今天又有三只鸡蛋。那两只小花小黑,十天了也没给我下只鸡蛋。”
宁古放好柴担,擦擦额上的汗笑道:“小花小黑也要休养嘛,哪能三五天老下蛋。再说我们也不缺好吃的,惜惜的依丽店,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愁不到我们。宝宝,爹说的对不对?”
说着把头凑到画儿隆起腹部,侧着耳朵听。画儿不禁嗔笑道:“还没这么快能听到宝宝的动向,大夫说还要再等一个月,宝宝才会跟我们互动。”
“宁夫人,在家吗?”门外,响起一个大嗓门,画儿忙道:“在着呢。就来。”对宁古道:“是下拨村的琉婶子来了。”
宁古道:“你坐着,我去开门。”
“哟,宁公子也在家。”琉婶子扯着大嗓门,一脸笑容走进来,手上拎着个竹篮子,装着一大把翠绿蔬菜,以及一些红薯土豆。宁古含笑道:“琉婶子这菜种的不错啊。”
“琉婶子,来这边坐。”画儿热情地迎上来,自从在这里住下,她慢慢和村子里的人熟悉,这琉婶子是个热心肠,得知她有孕在身,叮嘱她要注意这注意那的,还经常给她送新鲜瓜菜。或许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画儿对这琉婶子也格外有亲切感。
“哎呀,这才多久没看,又这么大了。”琉婶子看看画儿的肚皮,笑着把菜篮子里的菜都拿出来,放在石桌上,又对宁古说道,“宁公子,照我看哪,宁夫人这头胎,保准是个小千金。”
宁古还没真正当上父亲呢,听了怪不好意思,憨笑道:“那敢情好,女儿就像画儿漂亮。”
琉婶子笑道:“那当然得像宁夫人这么水灵灵地,将来再生个儿子,要像宁公子这么威武英俊,可要把这下拨村的姑娘们给迷晕了。”
画儿“扑哧”笑道:“琉婶子,你净逗我们开心呀。今天又拿这么多菜过来,太多了,我们两人吃不完,你摊些再拿回去。”
琉婶子道:“我这农户最不缺的就是这瓜瓜菜菜,都是些不值钱东西,你们两口子别嫌弃就行。再说宁夫人送我那么好的衣服,我就是挑十箩筐过来,也不抵送我的那两套衣服啊。”
宁古含笑道:“那我们都不客气,都收下了。琉婶子,我们是外来户,我不在家时,就劳烦你帮照看一下画儿了。”
琉婶子笑吟吟道:“宁公子跟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