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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精神病院,医生见是周国良的父亲,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会,才告诉他住在三号病房。周建兴道了谢,找到病房,恰好看到包楚楚照顾国良的全过程,顿觉钻心般的疼痛。
周建兴轻声道:“护士同志,我是周国良的父亲,能否借一步说话?”
包楚楚脸色一沉。“你怎么才来啊!病人都成了这个样,你这个当爸的能放得下心?”
周建兴面红耳赤。“是我疏忽了;都是我的错。我儿子的病能好吗?”
包楚楚道:“周国良的病是能好,可好得快还是好得慢,家长的配合很重要。如果能获得病人更多信息,我们便能制定更有效的治疗方法。例如病人原本有未婚妻,你这个当父亲的为什么一定要拆散他们?”
周建兴默默无言,脸上浮现悔恨、无奈的神情。
包楚楚道:“或许你们有难言之隐,我不勉强。不过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只有那个小瑛妹妹才能彻底医治他的心病,我们尽力而为吧。”
周建兴走进病房,见周国良已经沉睡,面部露出微笑的表情,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别扭、古怪。周建兴看了许久,眼眶渐渐湿润起来,他忙用手背擦拭一下,低头耷脑地再三拜托包楚楚尽心照顾他的儿子,他周家会永远记住她的大恩大德。
包楚楚道:“救死扶伤是我们医务人员应尽的本分,倒是周同志理应多加思索,如何为儿子的健康尽一分力。”
周建兴无言以对,快步离开了医院。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墙角哭出了声,起初只是泪流满面,低声饮泣,一会儿就泪如雨下,号啕大哭。
几个行人闻声往这边张望,见是一个花白老人在医院外失声痛哭,料想此人有亲属遭遇不幸,外人是爱莫能助的,驻足片刻便各自离去。唯有一个中年汉子久久站立不动,也未上前劝慰。
过了一会,周建兴从墙角站起身,擦去脸上泪痕,步履蹒跚地走了。中年汉子吃惊不小:这张脸哪像五十岁啊,分明已经六十多!抑郁寡欢、饱经风桑,哪有半点以学雷锋积极分子身份作报告时意气风发的光彩!
中年汉子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个中年汉子;就是三江市委新成立的乔建一专案组长郑浩天。他原是东城区派出所长,市委书记任斌泉考虑到乔建一自杀时,郑浩天曾参与过此案的调查工作,情况比较熟悉。
郑浩天诧异道:“当时负责乔建一案的莫副局长对情况最清楚,由他牵头不更好?”
任斌泉笑道:“你对此案没信心?如果是这原因,我可以考虑换人。”
“那倒不是。此案内情非常复杂,我担心牵涉面太广。”
“我问你,当前三江市的重点工作是什么?”
“拨乱反正。”
“当年乔建一案为何不了了之?”
“十年浩劫,法制遭到践踏,是非颠倒,美丑不分。”
“如何拨乱反正?”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法律是衡量是非的准绳!”
“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我必定不辱使命!”
每当想起和任书记的这段谈话,郑浩天憋屈了十年的怨气立刻骚动不已,随时准备喷涌而出。
郑浩天调阅十年前的案卷时,莫副局长喝着茶慢悠悠道:“小郑啊,这件案子难办。乔建一自杀,所有线索中断了,博物馆盗案就成了无头案,我们束手无策,死无对证哪!就连神仙也无法可想。如今是中央和地方都有压力,任书记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做出重启调查的样子,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算一步。”
郑浩天笑道:“莫局长言之有理。我明白上面的意思,尽力而为罢了。”
莫副局长甚为满意,笑容可掬道:“小郑若有疑难之处,尽可来我这儿交流,我必定不遗余力。”
郑浩天拿着案卷离开莫副局长后,莫副局长立刻挂了一个电话,笑着跟对方说,这小伙子是“傻瓜相机”,没什么可担心的。
郑浩天翻阅案卷,里面的材料依然与当年所见到的一样,没有什么新鲜内容。证人证言不少,充其量不过是记述了整个案件的过程:一九六六年八月三十日,全国政协委员,三江市工商联主任委员龙德章先生的抄家物资送入博物馆仓库保存,签收人沈蓓佳,证明人乔建一;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日,三江市文教系统宣传队进驻博物馆;十一月二十日,部分抄家物资不翼而飞。一九七一年九月二十八日,收到匿名群众举报,称乔建一监守自盗。宣传队给乔建一办学习班,隔离审查,乔建一拒不承认,期间曾有逼供现象。十月十五日乔建一跳楼自绝于人民。宣传队曾去乔家搜查,未有收获,被?物资至今下落不明。
郑浩天记得当时进驻博物馆的宣传队员是周建兴和余顺利。案卷中还保存一份尸检报告,表明乔建一生前身上有多处淤伤,为遭受殴打所致,但案卷中没有审查人员对逼供情况的说明。郑浩天想,这也许是当时历史条件的限制,不可能保存有损宣传队声誉的材料。
第四十二章乔建一案露端倪()
第四十二章乔建一案露端倪
郑浩天走访的第一个对象是乔正清的母亲。
乔母眯着眼盯着郑浩天道:“这不是莫所长吗?十年了,还是这么年轻,一点儿不见老!我这个老太婆就不行了,这头发说白就白,老了!”
乔正清道:“妈,你眼睛花了,看错人了。他不是莫所长,是专案组的郑组长,他要重新调查爸的案子。”
乔母凑近郑浩天,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别骗我了,你就是莫所长!你干吗骗我呢?十年前你吩咐的话我记着呢,你是怕我跟别人乱说,才来试探我的吧。我是老实本份人,哪里敢乱说乱动呢?老乔走了,我还指望正清养老送终,我敢乱说吗?老乔留下的那封信不是给了你啦,老乔让你们查查那两个人,查得怎样了,那两个还过得好好的呢!可老乔死得冤啦,害得我儿到现在都抬不起头来。都怪老乔,当什么媒人啊,人家余队员家里有老婆,你去凑什么热闹,要给他介绍什么博物馆大美人!如今晓得厉害了吧,姓余的非但不领情,反而栽赃栽到你头上,你自作自受。”
郑浩天眼睛一亮。“乔伯母,你再说一遍,是一封什么信,栽什么赃?”
乔母道:“莫所长你真逗,还在试探我!那封信是我从老乔贴身口袋里找到的。老乔信中说,他听到余队员、周队员吵架露出口风,失盗的宝贝跟他们有关。还说他原先跟余队员开玩笑,牵线做媒,谁知他俩弄假成真,到头来反把一盆脏水都泼到老乔身上。啊呀,信中不全都写着吗,还来问我!不跟你说了,老是不相信人,莫所长放一百个心,我老太婆不会乱说的。我累了,要歇歇了。”
乔母絮絮叨叨说完,转身就往里屋走,乔正清拉都拉不住。
乔正清尴尬地笑道:“郑组长别见笑,我妈年纪大了,又受了刺激,脑筋有些混乱。”
郑浩天正色道:“不!乔夫人的脑子清醒得很,她提供的情况颇有价值。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心中还有顾虑,这也难怪,毕竟十多年了,还没真相大白。”
乔正清把周建兴出售龙纹梅瓶的情况如实向郑浩天反映,郑浩天颇感兴趣,第二天就去荣宝斋找徐经理。
徐经理十分兴奋。“早就盼这一天,乔馆长蒙冤已有十多年,该是平反昭雪的时候了。”
徐经理把郑浩天领到荣宝斋仓库,小心翼翼将装有龙纹梅瓶的匣子打开。
郑浩天道:“果然是件宝贝,难怪有人动它的歪脑筋。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可惜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是乔正清告诉我的,是这样吗?”
徐经理道:“确实如此。这件龙纹梅瓶不是唯一的存世品,所以还不能完全断定这就是龙先生的被抄物资。”
郑浩天道:“你是专家,我相信你。你原本在博物馆工作,可以谈谈乔馆长、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之间的关系吗?”
徐经理道:“我记得周建兴、余顺利两人是在六八年八月下旬进驻博物馆的,当时的名义是三江市文教系统宣传队,工人老大哥来到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当领导,我们这些臭老九个个敬若神明,毕恭毕敬,乔馆长也是一样。周建兴原本在市里小有名气,到我们文教系统作过学雷锋报告,他的事迹挺实在,语言朴素、贴近生活,我们都很尊敬他。来到馆里没几天就跟我们混得很熟,他的儿子周国栋、周国良也常来馆里玩。”
郑浩天道:“这么说,周建兴是个好同志,余顺利又是和他在同一个厂工作,又同时受命参加宣传队,两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但后来他俩却反目成仇,坚决反对结成亲家,葬送了儿女的幸福?”
徐经理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听说龙先生的抄家物资被盗的当晚,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三个人都在仓库外间,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居然没有发现盗贼竟然在跟他们一墙之隔的内库从容不迫地盗走龙先生的珍稀宝贝。”
郑浩天道:“他们为什么争吵?”
徐经理道:“盗案发生后,我曾经把这个情况向莫仁杰反映过,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郑浩天沉思道:“你反应的情况非常重要。有些事情确实很蹊跷。谢谢你,徐经理。”
郑浩天当晚就向任书记作了汇报。提出了几个疑点,一是周建兴家出售的龙纹梅瓶与龙先生家的一模一样,真的是巧合吗?二是乔建一临死前写的信已交给莫副局长,为什么那封信没有存进案卷?三是乔建一信中提示调查周建兴和余顺利二人,为什么莫副局长从未提起此事?四是盗案发生当晚,两个宣传队员为什么激烈争吵?五是周建兴他们为什么对乔建一严刑逼供,拳打脚踢,仅凭一封匿名信就把乔建一隔离审查,为何如此草率?
任斌泉道:“你都说到点子上了。这些疑点在十年前就已摆在那儿,有的领导同志为什么视而不见呢?为什么不顺着这些线索深挖下去?乔建一为什么不直接将信交给莫仁杰;而要跳楼自尽,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郑浩天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请任书记指示。”
任斌泉道:“你可以分头找相关人员了解情况;但注意不要打草惊蛇。我预测他们不会谈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十年中间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要作好持久战的准备,必要的时候要采取缓兵之计。”
郑浩天按任书记的指示,分别找莫仁杰、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了解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莫仁杰笑着告诉他,小老弟,你到底年轻,社会经验欠缺。你不想一想,在当时是什么政治气候?乔建一是被人举报的犯罪嫌疑分子,他的话能相信?更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把矛头对准宣传队,这不是阶级敌人反攻倒算吗?在那个年代,我仅凭乔建一的怀疑猜测就去调查宣传队,这不是找死啊!
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三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都说出事当晚三人在一起争吵是因为私人借钱方面有些误会引起的。深感内疚的是他们身在仓库外间,以为万无一失,却被盗窃分子钻了空子:他们三人在外面吵得不可开交,盗贼趁机破窗而入,在仓库内间肆意作案。
至于对乔建一逼供施暴的原因是出于革命义愤,对盗窃行为恨之入骨;加上乔建一又顽固不化,拒不认罪。他们才不得已动粗,虽然有违反政策的过激行为,也是大长了无产阶级志气,大灭了资产阶级威风。乔建一畏罪自杀,从另一角度证明乔建一就是盗贼。
周建兴还反问,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资本家个人物资被盗,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市委如此兴师动众?倘若是博物馆的珍宝被偷,那又另当别论。只不过是一个资本家罢了,剥削人民的血汗,吐出一点又有何妨?
郑浩天笑道:“上面有要求,市委迫不得已。一切还是要实事求是嘛,最后实在查不出来,也只能偃旗息鼓,你说呢?”
周建兴点点头,隐隐露出笑意。
任斌泉听了郑浩天的汇报后,指示明查改为暗访,广布暗线,打持久战。郑浩天分别跟徐经理和乔正清通报了情况,两人都理解专案组的无奈之举,表示愿意配合到底。
任斌泉在市委一次会议上,顺便提起这件事,说经过了解,确实是个无头案,继续调查下去意义不是很大。戈泽其说,既然如此,把专案组撤了吧。任斌泉说,暂时挂着,否则对上面和乔建一的家属不好交代。戈泽其说,也对。要对家属做好安抚工作,党的政策是重在表现嘛,告诉机床厂领导,不要岐视他的子女。听说乔建一的儿子是个知识分子,只要他表现好,还是可以重用的。任斌泉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便吩咐秘书去办,要求机床厂为所有对四个现代化作贡献的同志创造良好的政治氛围。
第四十三章周国良调离工厂()
第四十三章周国良调离工厂
乔正清亲身感受到三江市委对父亲冤案的重视程度,也体谅专案组的困难。他跟徐经理商量多次,徐经理说,唯一的希望是失窃物件在市场再度出现。可是这需要有耐心,或许半年一年,或许三年五载,贼赃也不一定重现江湖。乔正清说,哪怕再来个十年也要追查到底!徐经理说,你想过追查方向应该在哪里?乔正清说,我已想了很长时间,还得放在周国良兄弟身上。徐经理说,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离开荣宝斋后,乔正清去百岁店买了祭品,骑上自行车直奔西郊公墓。到了父亲墓前,发现墓碑上的刻字十分鲜艳,是这几天才用红漆和黑漆描过。他觉得奇怪,清明节那天自己才描过一次,在三江市,乔正清没有亲戚,难道是徐经理?不可能!上半年他已经来扫过墓。那么又是谁会来祭奠父亲?
乔正清把祭品摆放在供桌上,点燃了香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对着墓碑悲声道:“爸爸,你再耐心地等几天,一定会听到好消息。妈的身体健康依旧,只是脑子仍然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儿子会一如既往照顾她,爸尽可放心!”
乔正清倾诉完毕,泪水已经喷涌而出。他把一叠叠冥钞放在供桌前,用火柴一张张点燃。“爸,你在人世间捉襟见肘、穷困潦倒,未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到了天堂不能再是穷酸模样。这些钱化给你,尽管放开手脚用,不能让别人小瞧了。你若是收到了,就跟我说一声!”
忽然间,供桌前卷起一股小小的旋风,化成纸灰的冥钞随风盘旋而上,飘飘荡荡地消失在空中。
乔正清喃喃自语:“爸已经来过了,听到我的话了!”
这当儿,乔正清听到脆生生的惊呼声:“乔老爷果然在这儿,找得我好苦!”
乔正清听出是何冰冰的声音,忙抹去眼泪转过身来。“你怎么会来?”
何冰冰气喘吁吁。“我有个好消息要马上告诉你,找遍了你去过的几个地方,都找不到,后来才想到你可能在这里!”
乔正清见她红扑扑的脸庞都是汗,心里过意不去。“是什么好消息?”
何冰冰喜盈盈道:“听我爸说,伯父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专案组采取的措施是内紧外松,以免打草惊蛇。”
乔正清转身对着墓碑